柳七最終答應了桓平的請求, 他看起來冷酷薄情,實則很好說話。

但俗話說得好, 有得必有失。桓平答應柳七欠他一個人情, 但他沒想到的是,最終需要為此償還的卻是桓樂。

“我不可以嗎?”桓平眉頭深蹙,右手緊緊扣著刀柄。

“你不合適。”柳七的回答很簡單。

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貞觀二十年的夏天,柳七即將要從大唐回到現代, 於是他把核交給桓平,讓他轉贈給弟弟桓樂。

岑深在一旁看著, 心中也有疑問。他此前經歷過的一系列事件,撿到阿貴、得到小繡球, 而後在阿貴的指引下前往西安, 尋回核,修復陣法圖,如今看來都是有意安排的,其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場傳承。

至少,這是目的之一。

“為什麼是桓樂?”岑深蹙眉。單論可靠程度, 無疑是身為朱雀臺一把手的桓平更靠譜,而且還省去了“轉交”這個多餘的步驟。

柳七給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回答:“因為他運氣很好。”

岑深愣住, 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柳七的聲音再度幽幽響起:“桓平確實很出色, 但桓樂的好運是萬中無一的。無論他遭遇怎樣的危險、承受怎樣的痛苦,最終都會否極泰來。他還是夫子的學生,與這件事牽扯最深, 雖然好運,但已有因果纏繞其中,讓他來保管小繡球的核,最恰當不過。”

聞言,岑深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穿越時空而來的是桓平,想必事情會走向完全不同的結局,他能順利喚醒柳七的機率不足百分之一。

而桓平在鬼宴上留下的因果其實已經了了,他受真真所累推了桓樂一把,釀下苦果,最終以假扮夫子的形式來償還。真正牽扯其中的只有桓樂,他還欠夫子一條命。

思及此,岑深感覺很微妙——柳七還真的跟從前一樣,遵循夫子的教誨,認真而嚴謹地挑選他的實驗物件。

“你已經得到你要的答案了,對嗎?”岑深問。

“等你完全掌握小繡球,你就會知道了。”柳七卻沒有直接回答他,只平淡地掃了他一眼,道:“你該回去了。”

柳七的逐客令是不容岑深拒絕的,在意識漸漸模糊的剎那,岑深看到柳七沿著河畔慢悠悠地朝南榴橋走去,身影逐漸隱入一片煙雨裡。

再睜眼時,岑深已經回到了西子衚衕的臥室裡。

烤羊腿的香味從小院裡飄來,岑深的肚子很不給面子地叫了一聲。他捂著肚子沉默片刻,不確定桓樂那靈敏的狗耳朵有沒有聽見這個聲響,正遲疑著要不要下床,就見門口探進一個腦袋。

“你醒啦!”桓樂笑得兩眼彎彎。

岑深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走到屋外,這才發現桓樂早在遊廊上支起了小桌子,上頭擺了果盤、飲料和各種零嘴,還有幾樣清淡的下酒菜。

“你等一等哦,馬上就好。”桓樂步履如風,拿了個小盤子就去割羊肉。其實岑深醒的時機剛剛好,早一分晚一分,羊腿的火候就差了。

桓樂給岑深割的羊肉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每一片正好是一口的量,薄厚相當均勻。由此可見桓樂的刀工了得,無論是在武藝上,還是在廚藝上。

岑深任他去忙,兀自在小桌旁坐下,開了瓶啤酒配羊肉。還是他還沒吃幾口,身旁便湊過來一個狗頭,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你:“好吃嗎好吃嗎?”

這可是桓樂專門用炭火烤的,自己弄的調料,絕對的獨門秘方。那陣仗弄得,若不是他在院子裡下了個結界,隔壁王奶奶就要過來敲門了。

岑深點點頭,看著桓樂臉頰上沾到的灰黑,思索兩秒,夾起一塊羊肉湊到他嘴邊。

“哇。”桓樂瞪大了眼睛,阿岑竟然主動給他餵食了!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樣哦!

岑深很無奈,又很彆扭,隨即板下臉來:“你吃不吃?”

“吃吃吃!”桓樂連忙咬下那塊肉,一邊吃一邊衝岑深笑,不知道的還以為吃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美味。

關於怎麼好好談戀愛這件事,岑深還在摸索。目前來看效果不錯,但他也有點拿不準,因為無論他做什麼,桓樂的反應都覺得好。

於是他把桓樂趕到了對面去坐,俗話說,距離產生美。

其實是小狼狗的黏糊勁與日俱增,岑深有點招架不住。

言歸正傳,岑深把從柳七那兒得來的訊息告訴桓樂,桓樂聽完,卻沒有表露出很大的驚訝。他的眼神裡更多的,是一絲釋然。

“果然是大哥啊……”桓樂盤腿而坐,抱著可樂瓶喝出了醉酒的意味,語氣裡含著半分埋怨三分嗔怪,“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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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深有理由懷疑,他以前也這樣跟桓平撒過嬌。

“不對啊,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把核跟小繡球分開呢?直接把核一起帶回去,再交到有緣人手上,不是更方便?”桓樂又提出了新的疑問。

“或許跟他的答案有關。”岑深道。

桓樂思索片刻,道:“他已經打破壁壘了,是嗎?”

岑深會意的點點頭。

如果把“一個時空不能存在兩個相同的個體”視作天道設下的壁壘,那柳七毫無疑問已經打破了它。因為柳七第一次穿越到大唐,是鬼宴後的那一年,也就是貞觀十八年。

貞觀二十一年,夫子決定去投胎,而柳七隨後回到了1910。也就是說在這三年內,這個時空裡已經存在了一個柳七。

後來,柳七又從1937回到了大唐貞觀十三年,救下了夫子。如果壁壘仍然對他有所限制,那他在大唐待到貞觀十七年後,理論上便該離開了,否則便無法解決同時存在兩個夫子的問題。

可柳七並沒有走。

他是直到貞觀二十年,留下核之後才走的。

所以岑深剛才才會問他,你是不是已經找到答案了。夫子的赴死必定給柳七帶來了一定的觸動,他離答案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於是在壁壘面前,做了最後一次對天道的挑戰。

毫無疑問,他成功了。

桓樂託著下巴,道:“其實在他用小繡球回溯你的時間後,我就隱約覺得他應該跟以前不一樣了。時間是不可逆的,哪怕是四爺那樣的人物,都不可能改變時間,但他做到了。他拿出來的那個小繡球,應該就是最終的完成版,要是能直接帶出來就好了。”

但那是柳七的意志凝聚出來的東西,自然不能帶到現實,桓樂也是說說罷了。

時間的力量,變幻無窮。柳七能將岑深回溯成十五六歲的模樣,那當然也可以直接把他回溯成生命本源,從根源上直接抹殺。

這還只是其中的一點,若他真的掌握了時間,能改變過去甚至掌控未來,能夠做到的事情就太多了。

等等。

岑深忽然想到什麼,抬眸看向桓樂,恰好與他四目相對。視線在空中交匯的剎那,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相同的東西。

桓樂率先開口道:“我猜,以天道的霸道,柳七把小繡球跟核分開來,可能是被逼無奈。”

岑深點頭。

是啊,天道如此強橫,即便讓柳七窺破規則,僥倖掌握了那樣的力量,又怎會容許他繼續存在呢?

柳七把核跟小繡球分開,是在避其鋒芒。

但獲得力量並不是柳七的真實目的,他從頭到尾都表達得很清楚,他只是想造出一件神器而已。最終版的小繡球,無疑已經成為了一件當之無愧的神器,柳七心願已了,那選擇死亡就不是那麼難理解的一件事。

夫子已死,吳崇庵已死,這世界於他,本就沒什麼瓜葛了。

思及此,岑深的腦海裡又浮現了一個新的問題——柳七真的是在跟天道抗爭嗎?

夫子曾對柳七說過,答案一直在你心裡。柳七一直與之鬥爭的,其實就是自己,天道在他眼裡,又算個什麼呢?

天道欲鎮壓他,可他對於那些讓人瘋狂的力量根本不屑一顧。暫時的退讓看似是妥協,而選擇死亡,是對天道的終極嘲諷。

他甚至放棄了進入輪迴的機會,靈魂直接消亡了。

至於小繡球,他留下了火種,那小繡球自然有重現世間的一天。

“真的很酷哦。”桓樂稍顯崇拜,但他又立刻握住岑深的雙手,深深地凝望著他,滿臉誠摯道:“但是我不會這樣的,生生世世,我們都要在一起。”

岑深沒有說話,但莫名想笑。這種一如老套狗血電視劇裡的橋段,真的很土,特別讓人起雞皮疙瘩。

桓樂大概是電視劇看太多了。

“你笑我,我都看到了!”桓樂嚷嚷。

“你看到什麼了?”岑深面無表情。

“反正我就是看到了,你得補償我,必須補償我,否則我就要生氣了,而且生氣的後果很嚴重。”

“……”

哪有人生氣還帶預告的?

岑深的眼神帶上了一絲無奈,“那你想怎麼樣?”

桓樂雙手交叉在胸前,想得倒是一本正經,還問:“我說什麼你都答應嗎?”

岑深想立刻回他一個“滾”,但想到要好好談戀愛的決定,又忍住了,說:“只要不過分。”

其言外之意就是——你自己掂量。

但桓樂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並迅速得寸進尺,嘴角勾起一抹笑,一手支著側臉,一手朝岑深勾了勾手指,“你湊過來,湊過來我就告訴你。”

岑深:“……”

你不要看我十五六歲的模樣就以為我真的十五六歲哦。

這麼皮,怎麼不去拍皮球,談什麼戀愛。

作者有話要說:  樂樂: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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