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衚衕的深處, 時光放慢了腳步,靜悄悄的, 又迎來了平靜的日常。

不, 興許也並不平靜。

“阿岑!”桓樂咚咚咚跑過遊廊,跨過正在曬太陽的阿貴,少年如風,奔向坐在工作臺前的岑深, 把手裡的t恤展開給他看,“破了。”

岑深:“……洗破了?”

桓樂誠實的點點頭, 他今天洗衣服的時候忘記把口袋裡的鑰匙掏出來,結果就把衣服給洗了一個洞。他還記得這件衣服的價錢, 不過就兩塊布料一拼, 要三百多塊呢。

“我不會補。”桓樂眼巴巴的看著岑深。

岑深沉默片刻,見他還望著自己,心裡不由誕生了一個猜測:“你想讓我給你補?”

桓樂持續眼巴巴的看著他:“可以嗎?”

在桓樂心裡,t恤也算貼身的衣物吧?阿岑如果給他補過衣服,那四捨五入就算嫁給他了。

“我給你買新的。”岑深無情拒絕。

“那好吧。”桓樂倒也不強求, 他就怕岑深累著,不補就不補吧。他不由往桌上看去, 嚴格監督岑深的工作,“已經看了很久了, 醫生說你要注意休息。”

“才……”岑深瞄了眼牆上的鍾,“兩個小時。”

語畢,岑深生怕桓樂直接把他給抬走, 補充道:“關於金十二那柄刀上的那個陣紋節點,我有點眉目了。”

“那我們去外面說。”桓樂抱住他的胳膊,狀似撒嬌,實則態度強硬。至少岑深是不可能掙脫他的,絕不可能。

岑深最終還是被他拖到了遊廊上,懶洋洋靠在柱子上曬太陽,手裡還被塞了一個果盤。可岑深其實不大愛吃水果,就跟他不喜歡喝白開水一樣,吃了兩口就不願意再動了。

“我仔細想過了,那個詭異的陣紋節點其實是個迴流節點,它把一部分外放的鮮血殺意給截斷了,留在了刀上的陣紋裡。這樣一來,在日積月累的殺戮中,這把刀,就會成為一把名副其實的兇器。”岑深道。

“這麼極端的法子……我怎麼覺得有點柳七的風格?”桓樂蹙眉。

“沒錯。《寶器譜》上曾經收錄過柳七鑄造的一把短匕,用的就是同樣的法子。”

“那是柳七把這個法子教給了吳崇安?”

岑深點點頭,或許這是最可能的答案了。

桓樂若有所思,“那這位吳先生,看起來也不是多麼循規蹈矩的人,難怪能和柳七成為朋友。”

聞言,岑深驀地想起了那本被壓在箱底的《春風卷》,有些不自然的別過了臉。

桓樂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兀自感嘆著:“他或許本該成為一個跟柳七一樣特立獨行的匠師,只是匠師協會的重擔一朝壓下,他權衡過後,還是選擇了大局。”

他忽然又想起了平兒。

在桓家的四個子女當中,阿姐英勇果敢,有巾幗之姿;二哥遊戲人間,最是風流倜儻;而所有人都說,他桓樂是最受寵的那一個,瀟灑飛揚,無拘無束。

他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色彩,相比之下,平兒身上的光芒似乎稍顯暗淡。

外人是怎麼評價他的?

桓樂突然想不起來了,不,或許說他的腦子裡完全沒有相關的印象。平兒就像天底下許許多多的大哥一樣,年少時看顧弟妹,長大了就自然而然的接過爹孃的擔子,跟一個性格溫良的姑娘成親,為家裡開枝散葉。

他從來不需要別人操心,都是他在為別人操心,尤其是為桓樂。

“平兒曾經跟我說過,他希望我自由自在的活著,不去朱雀臺接他的班也可以。等到哪天二哥收了性子,成了家,爹孃也該歸隱山林了。到時候我可以跟著爹孃一起走,去大草原、去漠北,去任何一個地方。”

說這話時,桓樂的眼睛裡閃著光。

岑深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淡淡道:“這不是很好?”

“可我二哥的志向是當一個偉大的畫師,只是他並不擅長畫活物。他可以畫壯麗山河、大漠孤煙,渾然天成,可一旦畫活物,就好像缺少了一點靈魂。所以他總是在不停的走,不停的看,坐也看、行也看、醉也看,踏遍紅塵,遍識諸公,待窮到叮噹響——再回家討錢。”桓樂提起二哥桓容來,言語中還隱隱帶著一絲嫌棄。

“有一年洛陽花會,我和幾個朋友約好了一同去賞花。穿著那時候長安城裡最時興的衣裳,騎馬行舟,甭提有多快意,誰料半夜被人打劫。打劫的人還是我二哥,他不光偷走了我的銀子還穿走了我的衣裳,害我差點出了好大一個糗。”

“後來呢?”

“後來他拿著我的銀子去泡花魁。”

那一年的洛陽,桓容的風頭無人能及。那一擲千金的豪氣,揮筆潑墨的才情,令無數才子佳人盡折腰。

而可憐的桓三公子,還得偷偷摸摸問朋友借錢。

於是臨水閣畔,點絳臺上,兩兄弟大打出手,差點“反目成仇”。

桓容的武器是一支筆,墨筆對寶刀,青衣對紅衫,引得滿堂喝彩。無數的鮮花從四面八方擲下,差點埋了英姿勃發的少年郎。

岑深沒有看到,真是可惜了。

所以桓樂要講給他聽。

“嘖嘖,樂樂少俠你這是招蜂引蝶啊。”阿貴湊熱鬧不嫌事大,一句話就把桓樂的小算盤打亂了。

“我沒有!”桓樂趕緊望向岑深,“阿岑你相信我,花魁請我去喝酒我都沒有去,是我二哥去的。”

岑深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桓樂心肝兒顫,“阿岑,我真的沒騙你,那時候我才……按照人類的年齡算,才十四五歲呢!”

“嘖嘖。”阿貴又來了,斜眼瞧著他說:“才十四五歲就這麼浪了,以後還得了?誰知道你在大唐有多少紅顏知己啊,是不是?”

“阿、貴!”桓樂氣死了,站起來一把抓住他,往左右瞧了瞧,眼珠子一轉,把阿貴給放到了椿樹上。

“放我下去!”阿貴緊緊的趴著樹幹。

桓樂朝他做了個鬼臉,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他決定今晚讓阿貴在樹上過夜。

“阿岑。”不顧阿貴的哀求,桓樂轉頭又去黏著岑深。跪坐在他身邊,不停地歪著身子跟他說話,岑深看向哪兒,他就湊到哪兒,反正東南西北都是他。

“好了,我信你。”岑深不得不出聲制止他這麼幼稚的行為,語氣裡滿是無奈。

“不,你在敷衍我。”桓樂嘴一癟,就伸手環住了岑深的腰,一個熊抱把人撲得差點歪倒在遊廊上。

“你放手。”岑深小小的掙扎了一下。

桓樂搖頭,“我不開心了,我要抱著你,而且你都沒有誇我。”

岑深:“……我該誇你什麼?”

桓樂一臉理所當然,“點絳臺上,是我贏了啊!”

我很厲害的,所以你要誇我。

“你先放手。”

“你先誇我。”

桓樂乾脆把下巴擱在了岑深的肩上,把他整個人都摟在懷裡,端的是一個密不透風。

岑深竟也不動手推他,只是面無表情,看著淡定得很。這就讓桓樂有些不淡定了,他都這樣抱著他了,他怎麼還能無動於衷呢?

他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我就不會讓我抱了。

他喜歡我嗎?

可他為什麼沒有反應。

桓樂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得勁,雙眼盯著岑深近在咫尺的耳朵,吧唧親了一口——紅了。岑深有點臉紅了。

“別亂動。”他看起來有點生氣,卻又好像不是那麼的生氣,薄怒裡是搖曳的酒紅色的風情。

桓樂賊開心,開到到笑起來,震動的胸腔緊緊貼著岑深的背,把他的喜怒哀樂毫無阻隔的傳遞到岑深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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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誇你,你放手。”岑深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燙。

“不要,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哈哈哈哈……”桓樂止不住笑意,抱著岑深笑得東倒西歪。那笑容太爽朗,輕易就能感染別人的情緒,以至於岑深的心情都開始有點飛揚。

夏日的陽光在遊廊上勾勒出兩人的影子,如夢變幻。

岑深繃著臉看他笑鬧,不時便別過頭去看向空處,悄悄隱藏一絲心裡的悸動。

“阿岑你有耳洞。”桓樂忽然發現新大陸。

“嗯。”岑深輕聲應著。這耳洞是他泡夜店那段時期打的,那陣子他嘗試過另一種生活,可惜最後失敗了。

桓樂沒有深究,只是遙想到喬楓眠那日的裝扮,躍躍欲試地說:“耳墜好看,你們現代的耳墜都亮晶晶的,特別閃。阿岑你戴著一定也很好看,比喬楓眠好看。”

岑深不予置評。

“我給你買好不好?”桓樂已然陷入暢想,“我們去理髮店剪個頭髮,再去買一對耳墜,啊……一對不好看,太閃了,戴一隻就好了。”

晃啊晃的,閃閃發光,讓所有人都知道阿岑的美貌天下無敵。

“好不好?”

“好不好?”

桓樂輕輕搖晃著岑深,磨人的功力最深厚。

作者有話要說:  小心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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