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等等——”

忽然被人搶了就跑,徐哲整個人都是懵的,他被葉楓晚抱入懷中,圈住了後背與膝蓋,唯有雙手和頭部還算靈活。

帶有寒意的下巴壓住葉楓晚隨風飄起的髮尾,徐哲焦急地探頭向後,整個人都快瘋了。

“你——”徐哲壓著嗓子,“你先等等!我有計劃!我可以——你——!”

“別說話,”葉楓晚——這個人真的是葉楓晚吧?他看起來強勢極了,拍了兩下徐哲的屁股——他竟然敢拍他的屁股?!——對徐哲厲聲說,“我也有計劃,你想在交手後就離開吧?阿哲,我可以幫你,相信我。”

一句許久未聽的“阿哲”,像是一柄繞在腰間的軟劍,又輕又柔,既有力又尖銳,不留一點縫隙地貼心入肉;又一聲低低沉沉的“相信我”隨之而來,像是踏著月色的飛仙來客,直叫人徒有失語咋舌。

“你……”徐哲掙扎的動作變慢了。

葉楓晚也趁此加快了動作。

不似徐哲有所顧忌,萬不敢動用桃花島或《九陰真經》的功夫,葉楓晚搶人就走,腳下如風,抱著徐哲連使幾個大輕功,很快就與身後人拉開了長距。

一旦徐哲安靜了下來,葉楓晚的動作就更快了,他內息平穩,下步騰雲,不過幾個吐息的功夫,就又狂奔出小半里。

小半裡外,已是郊外入深山。

寒風更冷,夜色更濃。

深冬的山也是乾枯的,無名的洞穴在此留守萬年。

見身後已是徹底沒了聲息,葉楓晚才步伐稍緩。

安撫人心般,葉楓晚低下頭說:“我們再繞幾個道,他們就肯定追不上來了。”

額間抵住葉楓晚的胸膛,徐哲低低地“嗯”了一聲。

兩刻鐘後,果如葉楓晚所言,身後遲遲無人,洪七公並未追上來。

又過了一炷香,葉楓晚圈著徐哲,來到了半山腰的一處山洞裡。

入洞,洞穴不深,寒意不淺。

葉楓晚懷抱徐哲,步至洞穴最深處,他攥了攥徐哲尚有些冰冷的手,像是不捨,似是猶豫,靜抱片刻後,終是把徐哲放了下來。

——雙腳落地。

這一刻起,徐哲才算是與葉楓晚面對面了——被抱著跑時的匆忙,冷風割面時的倉促,那哪裡算得上是面對著面呢?

葉楓晚卻沒有急於與徐哲說話。

徐哲也沒有。

徐哲是可以夜視的,葉楓晚也可以,又見葉楓晚從衣袋中拿出了一副火摺子,尚未摩擦兩下,便有溫熱的火光零星燃起,狹長的黑影覆蓋住整片洞穴,熟悉的輪廓硬是透出了幾分猙獰,點亮了黑漆漆的洞窟裡。

火摺子靜靜燃燒,驅散黑夜,驅散寒意。

冷意漸消下,徐哲與葉楓晚相對而立,二人間距不過一尺,瑩瑩火色照麵皮,溫暖紅光下,彼此的面容竟皆是陌生——他們都戴著人皮./面具,這都不是他們本來的臉。

滋啦,聲響。

火星迸射到地上,就像那轉瞬融化的水,沉默亦絲絲蔓延。

半晌,相對無言了好半晌,雙眼傳來澀感,徐哲意識到這不太行,這——好不容易見面了——他們終於見面了——他們終於又見面了——總不能沉默對視到天荒地老吧。

徐哲覺得該說點什麼。

徐哲的嗓子澀得厲害。

徐哲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那聲音微弱極了,遠比他所想得還要微弱,就像是命垂一線的將死之人,哪怕是一陣又輕又柔的煦暖春風,也足以將這人的生命之火一吹即滅。

“……阿晚?”

洞穴內漾開回聲。

徐哲喚他:“阿晚,是你嗎?”

火光之下的面孔半明半暗,卻聽葉楓晚問:“阿哲,你覺得是我嗎。”

徐哲覺得是。

徐哲不知道他是不是。大風小說

徐哲說:“我……我覺得是你,可是很奇怪。”

攀爬在牆壁上的影子動了動:“哪裡奇怪?”

徐哲不再看那影子,藉著近在咫尺的火光,他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即使這是一張陌生的臉,他依舊忍不住,忍不住地用心點,再用心點,用心地勾勒著他的每一寸眉眼。

終於,看夠了,心滿意足了,徐哲才回答起方才的問題:“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你的臉,你的聲音,你的態度,你的功夫,你的………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那裡,你又為什麼會帶我來這裡。”

葉楓晚安靜地聽著。

徐哲也靜靜地注視著對方。

又是一個半晌,徐哲知道,葉楓晚沒有回答這些問題的意思,哪怕是其中的任何一個問題。

徐哲嘆氣。

惆悵愁腸惆亦愁,徐哲愁腸又惆悵,這就是阿晚的感受嗎?以往,每當葉楓晚一一問他、他卻一一不回時,阿晚那時,就是這般感受嗎?

這般滋味,當真是不好受啊。

徐哲直接轉了個話頭:“阿晚——我能這麼叫你吧?”

葉楓晚點了點頭。

徐哲又問:“阿晚,默風還好嗎?”

葉楓晚撫了把背在身後的劍,那是一把做了偽裝的輕劍:“你放心,我有分寸,少則三日,多則七日,只是皮肉傷,靜養就好了。”

這其實並非是徐哲想問的問題,因為他知道葉楓晚是個有分寸的人,可是他必須得問點什麼,問點葉楓晚也能回答的事情。

……所以葉楓晚為什麼不回答他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很好猜,設身處地一下,他是為什麼才一直迴避葉楓晚的呢?

——不是不想說,不是想說謊,而是不能說,亦或是“不說才更好”。

暴躁之情湧入心中,徐哲無法不心生擔憂,葉楓晚到底怎麼了?他為什麼會——會變得這麼奇怪?他都經歷了什麼?他還好嗎?他——

徐哲閉上了眼:“你……你怎麼會想到偷襲小師弟的?”

葉楓晚卻沉默的更久了,昏昏暗暗下火光明滅,大半的陰影都籠罩在葉楓晚的面上。

“阿哲……”

終於,一聲抵在舌尖的嘆息嘆到了徐哲的心裡。

“你——”那雙黑如星辰的眼睛裡倒映出徐哲的身影。

葉楓晚向徐哲伸出手,指尖卻有些不穩:“阿哲,你——你可信我。”

“——阿晚,我當然信你。”

徐哲不假思索,卻又快速道:“但是——但是,我得對你說,我不是個好人,阿晚——葉楓晚,你一定要相信,我絕對不會害你,但是你也一定要信,你不能太相信我,因為我會說謊,我說過好多好多的謊。”

系統突然出聲:【叮,徐公子你……】

徐哲:【你閉嘴。】

系統:【但是徐公子你……】

徐哲在內心尖叫:【我讓你閉嘴!!!】

系統隱去。

而徐哲則忽的變得呼吸急促,心跳紊亂——

他倉促地按在自己的胸前,手背處有青筋浮現,這並非是徐哲第一次——用現代的學術名來說,就是過度呼吸症候群——這並非是他第一次過呼吸了,在被鮮血淹沒的七年間,不知從何時開始,字面意義上窒息竟也被他逐漸習慣。

——又不僅僅是習慣。

為了避免在戰場上因過呼吸發作而突發意外,徐哲硬是以點穴為基礎,又鑽研出一套換氣法,以在發作的第一時間,就把這股勁兒強行壓下。

葉楓晚理應是不知道他這個臭毛病的。

然而葉楓晚卻立馬臉色一白,上手就掏出了一個棕布袋子,想要套在他的頭上。

只是,在葉楓晚真正有所行動之前,徐哲已經單憑他一人,就讓他的心肺再次運作起來。

沉重的呼吸聲籠罩了整片山洞。

徐哲捂緊胸口,緊緊地盯著葉楓晚:“……你是怎麼知道的。”

葉楓晚指尖輕顫,慢慢地把持有布袋的手又收了回去。

徐哲喘著氣,眸光銳如刀,不放過葉楓晚的每一絲變化與細節:“阿晚,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不是你第一次見我了是嗎?你——你知道我這幾年間在哪裡?你知道嗎?你都知道了什麼?你知道我剛才是怎麼了嗎?!你難道遠遠地見過我嗎?你——你是不是——你知道——你知道——”

徐哲的質問聲唐突停住,他的嘴唇顫抖,這一次不是作偽,不是演戲,他的眼中落下淚水,酸澀痛苦與喜悅將他的心徹底剖開。

壓垮駱駝只需要一根稻草。

對他而言,葉楓晚就是這根稻草。

“……我很想你,”徐哲顫著牙關,“我……阿晚,我,對不起,我很想你………我們分開太久了,我知道我們一向聚少離多,可是這次我們分開太久了,我不時——我總是在想你,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在想你………對不起阿晚,我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也——或許也做了許多該做的事,我總是認為我還可以做到許多,在你的面前,我可以——”

系統發出了尖銳的警告:【徐公子!!你!!!】

徐哲突然收聲。

他在心中喃喃:【可是,系統,我只是……我只是真的很想他……】

系統道:【可是,徐公子,你別忘了,他殺了你,他一刀子捅了你的心臟。】

徐哲卻像是被刺激到了:【可是——系統!我有分寸!這——這很重要,但是也沒有那麼重要!我想他!我只知道我想他!!!】

系統又一次沉默了。

徐哲捂緊胸口,啜泣起來,淚水流下就止不住,他深深地埋下頭,擴散開來的瞳孔裡倒映著冷冰冰的地面,徐哲隱約察覺到自己的真心與偽裝,理智與失控。

徐哲想過葉楓晚可能會做出的回答。

卻沒有料到,葉楓晚會對他說,我知道。

“——我知道。”

“………什麼?”哽咽聲停住,徐哲睜大眼睛,眼角泛紅。

葉楓晚半蹲在地,蹲在徐哲的咫尺之前,他靜靜地注視著這個面容狼狽的人,終於肯在他面前哭出來的阿哲——這到底是不是在真的哭泣呢?葉楓晚展開了雙臂,將徐哲緩緩圈住。

徐哲僵了僵,沒有動作。

於是葉楓晚將徐哲徹底圈入懷中。

這是今晚第二次抵在葉楓晚的肩頸處,淚水很快就打溼了葉楓晚的領口。

許是冬日的淚是雙倍的冷吧,淚水所經之處,葉楓晚的心隱隱犯痛。

葉楓晚覺得有些冷了,於是他收緊了這個懷抱:“我是說,阿哲,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一些事情,我也知道你如今肯定有很多疑問,但是,正如曾經的你是如何對我做的,現在的我也不得不做相同的事情。”

說到這裡,葉楓晚竟忽的淺笑了一下,這是他今夜的第一抹笑意,就像是高天孤月流下的淡淡銀光。

然而徐哲看不到這抹一閃即逝的笑,因為他的世界就是葉楓晚的胸膛。

兩人靜靜相擁了片刻。

葉楓晚鬆開了手,改為按住了徐哲的肩膀。

徐哲再次看到了火光,與火光映襯下猙獰的影,還有身前這定睛看向自己的人。

葉楓晚正定睛注視著自己,陌生的新面孔,卻是熟悉如舊的眸光。

“…阿晚?”

葉楓晚彷彿終於下了某種決定——

葉楓晚壓緊了徐哲的肩,直視著徐哲的眼:“阿哲,我就只問你一句話,你是否信我、完全信我、當真信我。”

徐哲直視著這雙星河中唯有他的眼。

徐哲聽到了自己的回答,哭後的嗓音浸染沙啞:“是的阿晚,我當然信你,完全信你,一直信你。”

燃燒著的火摺子熄滅了。

火光匿去,暗色蔓延。

徐哲立馬閉上了眼,他必須讓眼睛去適應這個忽然暗下的洞穴,他總是需要去適應各種變化的新狀況,卻忽然感到壓在肩上的那雙手鬆開了,繼而——

……他再次陷入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與觸手可及的葉楓晚。

他能感受到身前之人的體溫,能感受到那又軟又順的高馬尾掃過他的臉頰,弄得他一陣發癢。

“……阿晚?”實在捨不得,也確實想,於是徐哲伸出雙手,攀在了葉楓晚的身上。

葉楓晚的下顎壓在徐哲灰撲撲的發頂。

一片漆黑中,就如同這世間唯有你我二人,所有的煩心事都遠去了。

徐哲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他把耳朵壓在葉楓晚的心臟上,聽著一聲又一聲的有力心跳,情不自禁的,就微微笑了起——

徐哲的笑意尚未綻開,就在下一瞬霍然凝固。

只聽葉楓晚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那是屬於他記憶中的葉楓晚的聲音,而不是那個在這一刻前還偽裝成另一人的聲音。

這個熟悉的聲音說:“阿哲,如果你信我,就不要站在蒙古那邊,和我一起,加入宋金聯盟,守住襄陽,保衛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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