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多錯, 皆由人說。

值與不值, 卻唯有自己曉得。

雖然穿越了世界無數,腦中對於諸多世界的劇情梗概也大體有數,但是對於改變他人的命運軌跡之事, 徐哲卻一向慎之又慎。

若是他有把握,他這只外來的蝴蝶, 可將那人的未來,變的向好的一面稍稍靠攏――

譬如, 身攜《九陰真經》一躍而下, 將這擾的整個江湖腥風血雨的破玩意帶離人世,盼望黃藥師不再因《九陰真經》而一生波折。

再譬如,那蝙蝠公子的原隨雲………………不, 這人不過是和顏醫狼狽為奸, 其人本身便不是個好的,徐哲便也從未想過要特意做些什麼, 一切不過順其自然罷了。

還譬如, 東方不敗………幸與不幸,好與不好,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但是再怎麼說, 就算是徐哲的自私與自傲吧,他的所作所為,讓民間百姓在數十年內可免受武林紛爭之苦, 讓地處邊界的百姓可免受蠻人侵害之苦,讓東方不敗可免於身死,且在他離開後登為教主,當可施展才情,一展博略,做那江湖之中的人上之人,應當……可謂之一“幸”。

而楊康……

一切世界,不過小說武俠。

但若“紙片人”有血有肉,有情有義,人卻仍把其當做紙片玩意,徐哲覺得,那當真無血無淚,冷心冷情到了極點。

那還算什麼人呢?

將外界情誼盡數當做虛擬小說,如此冷心自私只會享受之人,連懂得護犢的畜生也不如吧。

而楊康……

世界幾何,經年幾許。

時至今日,楊康是唯一一個,徐哲不知,他的所作所為,對這原著中終是慘死的少年人而言,究竟是會導向好的一面,或者是會導向更惡的一面。

更何況,現在的他認識到,楊康其實可以變的如此出色。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思,徐哲仔細剖析著自己此刻波動不已的內心,半響,卻終是難以將其描述的一清二楚。

他嘆息想,多多少少的,他或許可以理解點黃藥師對他的心思了。

一旦內心當真把那人收為徒弟,當做弟子,哪怕再怎麼理智,也總是免不了的開始為那人著想。

對面,楊康的笑意悠然倜儻,帶著絲得意貴氣,又有絲赧然欣喜,少年此時已然一十有七,既有著少年人的稚嫩,又摻雜了幾分成年人的成熟,恰是匯成了一股奇妙的貴然氣質。

“康兒。”見楊康終於笑夠了,徐哲才喚道。

“姐姐?”

“夜深了。”

“嗯。”

“今夜……你做的真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出色許多。”

楊康又翹起了唇。

徐哲沉默片刻,抬眸,忽然問:“康兒,我認識你……已經多久了?”

楊康雖是不解,仍是回答的極快:“於康兒年幼時,姐姐趁著夜色將康兒偷出房間――”小王爺用了調皮的字眼,“…在林間與康兒相遇,以報恩之故,收康兒為記名弟子,時至今日,已然……將近一秩了。”

所謂十年為一秩,哪怕初見的晰白剔透、天人之姿,一直被楊康深深的刻在了心底,也時刻記著與姐姐相遇的年份,但如此脫口一出,還是不禁心生悵然――

原來,自那照亮漆黑寒夜的月華初遇之後,竟然……已經過了將近十年了。

微微一頓後,楊康又開口道:“而康兒自不足雙六起,便開始跟著姐姐出府遊歷,常伴在姐姐身側,至今……也已有五年過半了。”

楊康將“五年”這兩字咬的極狠,好似在與幾個時辰前的那個負心漢爭強好勝,區區幾個月算什麼?他同樣陪著姐姐走遍了大江南北,上至大金之北,下至深海南端,東至岸邊濤海,西至……嗯,反正連蒙古的大草原都要看不到啦。

徐哲卻是沒有聽出這少年郎的小孩子心思,他只是一愣,好似也被這時日之久給怔了,繼而又沉默了一會,眸底悵然越深,也輕喃道:“是了,原來已經五年多了……”

察覺到自家姐姐的情緒不對,楊康擔憂道:“姐姐?”

徐哲突然又道:“康兒,我若正式收你為我的入門弟子…………或許也是關門弟子,你可願意?”

楊康大驚,時至今日,他一直是徐哲門下的掛名弟子:“姐……姐姐這是突出何意?”

徐哲未答,重複道:“康兒,我想正式的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楊康自然願意,喜不自禁。

可他接著又猛然驚醒,想到這些年在中原遊歷,深知中原禮法,若……若他被姐姐收為正式弟子,作為徒弟,便萬萬不可……

…可、可他是大金王朝的小王爺,哪裡需要在意這些屁用沒有的中原禮法?

但、但是姐姐,不可能不在意……

……可、可是姐姐也是避世之人,說不定根本就不曾在乎這些……

正在小王爺於腦中天人紛爭,冥思苦想之際,米白色的窗欞紙前,又映出了一道斜長的黑影。

那勾勒出的模樣身姿挺拔,高綁馬尾。

蓋因這“正式收徒”的訊息來得太猝不及防,一時之間,楊康心思大亂,竟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來訪。

而這來訪之人――

“婉兒,夜深了,你該休息了。”

正在心中激烈鬥爭的小王爺:“…………”瞬間心如止水,面如黑鐵。

楊康下意識的急忙抬眸,看向對面的青衫女子。

對於這子時過後的門扉輕敲,青衫女子竟好似毫不意外,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然後無奈的淺嘆一口,眸底卻升起幾分與她那嘆氣絲毫不符的柔和笑意,繼而撤座離席,腳步輕快的快步走到了門邊,一把將棕紅門扉“嘎吱”拉開――

“你又來啦。”女聲說。

“我當然要來了,不然誰知道你是不是又不曉得好好休息了。”男子無奈說。

“我今晚可不是無故不睡的。”女聲狀似認真的糾正道,“離開康兒許久,為人師父,自然是要好好負責。”

“好好好,終於有了一次合理的理由,但是你這當師父的,還沒考較完嗎?”男子用著哄人的口吻苦笑道,“就算你這師父還不累,也要為了徒弟考慮不是?”

清清楚楚聽到一切的小王爺:“………”誰要你這個負心漢來替我考慮了?小王一切都好,哪怕婉兒姐姐與小王秉燭夜談、一夜不眠,也沒人敢來對小王說三道四!

楊康冷下臉,又很快唇角輕揚,他拿起桌邊紙張,挑起那畫面留白最少的那個,快步走向門邊,走到了徐哲的身旁。

“姐姐。”楊康低眸,耐心請教道,“方才所說,此圖我還略有不懂,不知……”

剛剛真切動了將楊康收為徒兒的小哲,立馬側眸問道:“哪裡?”

楊康指向一處:“這裡,康兒靈機一動,忽然覺得,若我在此將三、四人的武林高手組為一隊,繼而在更深夜半之時,先從此處繞道,再……”

徐哲蹙眉片刻,便接過紙張,認真思考了起來。

見狀,楊康勾唇一笑,斜睨著還佇在門口吹著冷風的金衫男子,皮笑肉不笑道:“不勞歐陽大公子擔心,哪怕今夜眠少,來日也可睡至當頭正午,這宅邸屬小王所有,所及之處,萬萬沒有人敢違抗小王的意思,倒是歐陽大公子你――”楊康口鋒一轉,道,“聽聞歐陽大公子昔日墜山傷重,之前又磕頭失憶,怕是更要好好注重身體,日日早眠才好。”

葉二嘰同樣皮笑肉不笑,冷麵男神一張臉:“若當真為你師父著想,望你師父身體安康,長命百歲,縱然內功護體,也應當……”

正在認真思考的徐哲:“………”被吵的分了神,這兩人又來了,但是小哲發誓,從頭到尾,他真的沒有做過任何可能會讓楊康動心思的舉動,他知自己的女裝扮相極美,因此,同是隱居而不知世俗之人,他還特意在純真無邪和冷麵仙子的人設中遲疑良久,就為了防止這種情況,他特地選了後者,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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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哲巨冤,頭痛。

……慢著。

徐哲的視線從紙上移開,突然道:“康兒。”

“姐姐?”楊康也立馬把葉楓晚扔到一邊。

“我問你。”徐哲問。

“是?”

“歐陽公子與我來此處之事……不,應當說,我二人已經於今日中午,到達此處之事,你可告訴了別人?”

楊康狀似不解,道:“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葉楓晚回過味來了,他看向楊康,皺眉道:“你可將……我來此之事,告知了叔父?”

楊康鐵扇一啟,半遮下顎,兀自笑道:“歐陽大公子這是何意,可是在質疑小王用心不良,在血口噴我?”

“――康兒!”徐哲壓低聲音喚道。

楊康這才認真回道:“姐姐,這旁人的頑固腦袋不頂用,但你肯定想過來了,父王知曉,若我動作如此之大,多半與姐姐有關,而當日,歐陽大公子便是與姐姐一同離開,如此,便是康兒什麼都不做,什麼也不說,只要西毒先生有心,來到此地,也不過是個早晚的問題。”

徐哲皺眉。

葉楓晚沉默。

楊康注視著徐哲,一眨不眨。

半響,徐哲開口:“歐陽公子,若西毒先生來此,你不如……”

你不如……這言下之意是……

葉楓晚怔神,立馬打斷道:“阿……”他及時改口,“婉兒!”

徐哲嘆口氣,道:“歐陽公子,你我同行數月,可喜?可樂,可有遺憾?”

葉楓晚自然是答:“無牽無掛,暢遊天地之間,自然是喜極,樂極…………未有遺憾。”

聽罷,徐哲側頭,再道:“康兒,若有疑難不解之處,明日我們再來討教,夜已深,你可睡了。”

楊康自然是不樂意的:“姐姐,我――”

“康兒。”徐哲打斷他,道,“…聽話。”

楊康又說了幾句,卻始終拗不過徐哲,哪怕他心下百般不願,也只能緩步離開。

他想留下,聽兩人對話,卻無奈徐哲武藝高強,哪怕他屏息站在門外、趴在屋頂,也無法保證,徐哲不會發現。

如此,待他緩步離了房間,出了院落,數米開外,楊康又突然駐足止步。

他轉過身,遙遙回望著他身後一室的依稀燭光,面色不明,佇立良久。

今夜無星無月,皆被陰霾萬千隱於墨色之下。

更深夜半,寒風時有時無,無時若明鏡止水,毫無聲息,起則是狂風大作,如妖魔亂舞,冷徹入骨。

楊康在院落門前,站了少許。

遠處的窗欞紙上,一高一矮,兩道黑影斜長,面面相對。

嗡――

忽而夜風驟起,肆虐狂亂,風聲陣陣好似雷點轟鳴,雲袖衣袍翻滾若雲,瘋狂作響。

“……來人。”在這雜聲最大之際,楊康卻突然冷聲道。

話音剛落,身側落下數人,個個身著黑衣短打,恭謹下跪,等候吩咐。

“四散開來,看好這個院子。”楊康淡聲說,輕描淡寫卻又威嚴逼人,“不得干涉內人行動,也無需在意那個金衫男子……若婉兒師父離開院落……”

“……不,院落無妨,若婉兒姐姐離開宅邸,你等無需追蹤,記好大概方位便可,但――”

“一旦婉兒姐姐離去,在第一時間,立馬、必須、迅速的……哪怕我正處深眠、或者忙於他事,也必須告知於我。”

見楊康話音落地,許久又不曾張口,幾人對視一眼,心下有數。

狂風平息,瘋狂作亂的衣角長袍,也再次歸為平靜,服服帖帖的,柔順的貼在了身體。

風聲驟止的一剎,身前的幾人頓時隱去了身形,如同不曾來過,無蹤無跡。

楊康又駐足片刻。

前方遠處,屋內的燭火不熄,二人的黑影相對。

楊康不再看去,轉身離去。

室內。

徐哲與葉楓晚兩人對視片刻,確認四周終是無人後,葉楓晚才拉著徐哲走到了床邊,兩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床側,葉楓晚又沉默片刻,才不確定的抬眸問:“阿哲,你方才的那句‘你不如’是何意,難道是……想讓我跟著叔父一同回去嗎?”

徐哲搖頭,又點頭,繼而再次搖頭。

葉楓晚從來都猜不透徐哲的心思。

他只能憑著那莫名的直覺,想,阿哲開心了,阿哲難過了,阿哲在說謊了,阿哲又口是心非了。

徐哲琢磨了一會,說:“阿晚,捫心自問,與你在一起遊山玩水的這幾個月……終我一生,估計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快活的時候了。”

葉楓晚很不滿徐哲這般的口吻:“你這話說的算什麼?這幾個月算什麼,我們今後的日子還久著呢,肯定會找到比這數把月中最美的景色還要美的地方,肯定會發現比這幾個月中最稀奇古怪的玩意還要珍貴莫名的珍寶,我們――”你這話說的,怎麼就好像這幾個月玩的高興、沒遺憾了,然後就……就……就……

“瞧你說的。”如同不曾察覺到葉楓晚突然升起的焦躁,徐哲側身壓住了葉楓晚的肩膀,他側眸抬眉,兀自而笑,仍做著女裝扮相的面頰笑意盈盈,美的炫目清貴,“我這是在為你著想啊,西毒先生與歐陽克畢竟是你的叔父與胞弟,你同我遊歷許久,當真是不想家人,只是因為你失了記憶,就要逃著你的親屬一生一世?”

“自然不是,你……你怎麼又在說歪理了……”葉楓晚囔囔著。

徐哲拉長了音,長長的“哦”了一聲,又道:“好,那不說你,單說我可好?”

“那當然好!”葉楓晚答應的迅速,佯怒道,“我們說的不就是你,你……你又想做什麼了?”雖然不知道徐哲之前做過什麼,但他就是覺得這人又要做些什麼。

徐哲嘆道:“你來之前,我對康兒說,我想收他當我門下的正式弟子,而並非記名弟子。”

深知中原禮法的葉楓晚高挑眉梢:“這我倒是不反對,倒不如說……非常贊同。”

唔……計劃通了。

聽葉楓晚這般說,徐哲便順理成章的接了口:“所以說,阿晚,我要認真的當個好師父,今後的一段時間內……如同昔日我的師父教我一般,我會將楊康帶在身旁――不,你先別插嘴,這與之前我與你講的不一樣,之前的他只是我的掛名弟子,我對他有一套教育的法子;但若是他成了我的門下弟子,我對他自然有另一套法子。”

“阿晚,接下來我會長久的帶著楊康一起。”

“如此,你還是想與我一道嗎?”

“如你所說,喜極,樂極,並無遺憾。”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又不是再也無法相見,如此一來,你我在暢遊數月之後,暫且分開,你回去陪陪你的家人,又有什麼不好呢?”

次日,楊康一夜好眠,期間不曾有人打擾。

他半坐在金絲琉璃的玉墊床鋪,揉著額角眉間,想,一夜清夢無擾,婉兒姐姐不曾私下離去,這已是很好了。

“來人。”小王爺啞聲喚道。

頭頂發出一聲輕響,楊康抬頭,屋簷上已然倒吊一人。

“婉兒姐姐如何了?”楊康問。

屋簷之人回道:“回小王爺,婉兒師父於巳時已起,去庭院中練功片刻,又和那歐陽晚在院中一同鳴笛奏蕭,現下,也是在那西苑花園中的。”

【上章最後補了小哲內心os的桃花島師徒,如果之前看沒有這部分的,可以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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