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氣吞聲地窩在房中看了兩天書, 商沉心急火燎。秦幸倒沉得住氣,教他習字、談吐、音律, 商沉忍著性子一一照做。

這天夜裡商沉靠在窗前遠眺,剛洗過澡,一雙白皙的腳露在外面,搭在長椅的軟墊上, 慢慢地蹭著腳下墊著的乾布,秦幸捧著兩本書推門走進他房裡來, 見他如此模樣, 蹙眉道:“坐無坐相,你道遙溪會像你這麼坐麼?”

商沉一時間氣得不說話。你不敲門就這麼走進來很有教養?遙溪怎麼不會這麼坐了, 想當初在御虛道的時候,洗完澡直接往你陰山之主的衣服上擦。

腳一縮, 褲腳擋住腳丫,商沉正襟危坐:“何事?”

秦幸將手上的小冊子放在他的手上:“自己看, 以備不時之需。”

“什麼?”

秦幸不語,扔下小冊子就走了。

商沉隨手一翻, 雙頰似火, 即刻像被燒著似的將小冊子扔在地上。書裡一個男子在太師椅上坐閒散而坐, 衣服半開, 另一個恭順地跪在他面前。跪著的那年輕男子若不是中了蠱, 便是生了病,合不上似的張著嘴。

混賬。

他商沉是絕不會對素容做這種事的,打死也不會。他是遙溪道長, 是謙謙君子,是美玉無瑕,是高嶺之花,是教導過他陰山之主一年多的長輩師尊,這秦幸真以為遙溪可以放下身段為徒弟做這種無恥事麼?痴人說夢。

兩本小冊子被他扔在一旁,只當看不見。

秦幸也耐得住性子,日日來看他,大多時候不過觀察他的神色,也時常考問他讀過的書籍、琴譜、道經,商沉有問有答,不敢顯得太過流暢,秦幸不說已經差不多了,也不說火候未到,只是日以繼夜地讓他看書。

這日秦幸問過了他的功課,起身要走,商沉在他身後問道:“已經十幾天了,何時帶我去見陰山之主?”

秦幸轉過身看著他,冷冷笑了笑:“你覺得自己很像遙溪了麼?”

廢話。我不像遙溪誰像遙溪!

“這次要你取而代之,只準成不準敗,你如今在他心裡怕是比不上遙溪一根腳趾。”

這混蛋究竟以為遙溪是什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下凡麼,要知道他在御虛道的時候一天到晚欺負素容,讓他打水讓他做飯,天冷洗過澡後把溼漉漉的腳往素容懷裡湊,逼著他給自己暖腳。那時素容幫他揉暖了便放在唇邊親一下,以前只覺得親近,覺得素容可愛,現在想起來卻只有痛苦。

他們究竟浪費了多少時間,荒度了多少歲月,若是早些清醒,早知道他得離開,那一年多裡他們絕不會那般度過。

真是殺千刀的!人已經近在咫尺,就差那麼一步,卻就是見不到面!

這天清晨在屋裡打坐看書,卻不知怎的有些浮躁,無論如何靜不下心來,將書一扔,在窗前看著灰濛濛的山霧。忽見秦幸從門外走進來,在他的桌前站住,無聲無息的,撇過臉靜靜地看著他。商沉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何事?”

“剛才山主路過,我同他說了幾句話。”

什麼!素容剛剛經過?!

他的臉色微有些白,指尖也在袖子裡輕輕地顫,幾乎已經要站起來,秦幸卻已經將臉轉過去,滿腹心事:“他已經走遠了,你想看他長什麼樣子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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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沉將一口苦水咽下去,半晌才道:“你究竟想等到什麼時候?”

秦幸不說話,臉色卻不怎麼好看,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低低地說道:“快了。”

商沉的心中猛跳。

秦幸的目光幽幽地望著他:“我陰山的未來就在你身上,他心裡有遙溪在,永不能真正與正派為敵,沒了遙溪,他才能展翅沖天。因此你只許成,不許敗,知道麼?”

“…………”

秦幸將一套輕紗紅衣放在商沉的桌上:“晚上換好這身衣服,等我召喚。”

等他召喚,他召喚的時候,便是能見到素容的那一刻。

商沉垂頭撫著柔滑如絲的布料,心中的柔軟甦醒,血液逐漸變熱。秦幸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臉色,輕聲問道:“很想見他?”

商沉的心中一凜,抬起頭冷冷地說:“他能助我揚眉吐氣,我為什麼不想見他?”

秦幸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蹙著眉似乎不知哪裡生出來一絲心疑,商沉知道他本性多疑,這時候瞬息萬變,生怕他又改變了心思,將衣服往地上一扔:“把我擄上來的是你,舉棋不定的也是你,要送我下山還是把我送到他跟前,你能不能先拿定主意?” 說著將桌上的書狠狠一摔:“一天到晚讀這些枯燥乏味的東西,要不是聽說你家主子修為高,誰懶得伺候他?罷了,你愛找誰找誰,叫我去我還不去了呢。”

秦幸微微垂了眸,慢慢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性子也不必這麼大。”

這擄上來的青年有些小性,可不俗的容貌是少見的,學東西也快,更不必說那天眉眼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媚氣,連他當時都血液上湧,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動人之態。只是他查了幾日,時間太緊,還沒能查清他的來歷。

近來素容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他看得心驚膽戰,若真有人能讓他忘了遙溪,除了眼前這青年尚有一絲生機,不會再有第二個。

“你這幾天好生休息,等見了他,只怕你支撐不住。”

胡說八道。他家素容是這麼容易對人下手的麼,說得好似什麼人都可以似的。他家素容才不會那麼容易失控。

秦幸離開商沉的住處,回到自己的書房。這兩日御虛道來了二十幾個道長,在陰山之下紮營遠望,時不時與柳葉塢和周氏議事救人,素容時常一聲不響地下山,不用猜也知道他究竟在尋找誰的蹤跡。遙溪沒有跟著來,可見仍留在御虛道,此刻正是素容最傷心絕望之際。

再不動手只怕便來不及了,若是哪天遙溪真的到了,就算他手上有這男子也沒有勝算。

傍晚來到素容的住處,僕役在門口見了他,恭恭敬敬地說:“山主剛才已經回來了,正在院裡獨自飲酒,什麼人也不想見。”

秦幸道:“我知道,不用管。”

說著走進素容的院子裡。

院裡一張石桌,素容正坐在桌前獨酌,臉上沒有醉意,說不出當下的心思是什麼,卻能從見了秦幸不怎麼欣喜的臉色中看出他不想隱藏的怠倦。秦幸早已經習慣他的臉色,在一張石椅上坐下來,慢慢地也端起一個酒杯:“酒喝多了傷身。”

素容沒有看他:“你有何事?”

“最近山中來了一個不錯的男子,長得不錯,性情也不錯。”

素容輕哼一聲,不予置評。

“他與遙溪最大的區別,是他仰慕你,也喜歡你。”

素容的眸底微微生出一股寒意,朝他飄過來,秦幸忍不住心頭發冷,強壓著隱隱生出的懼意,說道:“你不妨見他一次。”

素容將酒杯放下來,面無表情地道:“我與遙溪的事,不用你管。”

“你是陰山之主,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不知道你對遙溪有多少情意,可我知道他對你有多少情意。他要對你有半點的憐惜,也不至於這麼久都沒有訊息。他無情無義,你究竟為什麼要委屈自己?”

素容寒著臉不語,臉色卻叫人越來越心頭恐慌,秦幸的聲音微有些抖:“你想清楚,遙溪是正派之後,明清身正,就算當年跟你有點師徒之情,他願意同你一起被人追殺,願意為了你留在陰山這個不生寸草的地方?如今有人打從心底仰慕你,又願意為了你留在陰山,你何苦要與自己為難?”

素容深深一口氣,牙根咬緊:“住嘴。”

秦幸又道:“我見過此人,長得俊雅不俗,姿容比起世家公子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與遙溪相比,多的是對你的仰慕和情意,你何苦非要拒絕?如今他在山中日夜等候著,只等你一句話。”

素容靜了半晌,臉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知怎的叫人發冷:“日夜等候取代遙溪,好耐性。”

“你不妨見他一面,此人我見過,你定會喜歡。”

素容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揚,眸子裡卻沒有喜色:“我要是不喜歡他,如何?”

秦幸的呼吸微微加重:“我將他趕下山,自己閉門思過,從此再不過問山主的事。”

“閉門思過……” 素容又笑了笑,“你真當我不知道這人是你自己挑上山來的麼?”

秦幸忍不住閉上眼:“我挑人是真,他仰慕你也是真,你見他一次又何妨?”

“不見。”

“你不見他也罷,只是我直說,你這輩子永遠也不會等到遙溪。就算這回能等到他來,這輩子他也不會隨你留在陰山。”

這話直戳心口,素容的臉色頓時墮入冰窖,冷冷地看著他:“你就是要我見他,是不是?”

“是。” 秦幸低下頭片刻,想著商沉那日勾魂攝魄的媚色,咬牙道,“你若沒有半點的動心,我同他一起下山,再不回來。”

素容心裡只剩下冷笑:“叫上來吧。”

秦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多大的膽子才敢打這樣的賭,他所能賭的,只是商沉那日的媚。那種媚勾起的並不是情意,卻能讓人無法自控地心動,素容年紀輕輕,不可能會抵擋得住。

秦幸急匆匆來到商沉的住處,替他收拾的僕役早已經將他裝扮好,一身輕紗紅衣,長髮梳得鬆垮,眉心一點紅,將俊逸的面容和白皙的肌膚襯得尤其醉人。

秦幸上下打量著他的儀容:“今夜你去見他,必定要勾得他同你雲雨,知道麼?”

“……知道。”

說話時唇微啟,香氣仿若從口舌中溢位來。

“那日的媚色再給我看看。”

商沉輕輕咬牙,這東西是大街上擺攤的麼,要看就看?冷冷地說:“我會。”

時辰已經來不及,秦幸也顧不上多說,讓人給他披上一件斗篷:“罷了,跟我來。” 說著出了院門,在漆黑的山間飛動,道:“剩下的時日不多,遙溪怕是快要到了,你需得讓他將遙溪忘得乾乾淨淨,知道麼?”

商沉的胸口有氣。他在御虛道裡困著下不來,就有人這麼算計他徒弟麼!

陰山裡到處都是陣法,商沉緊緊跟隨在他身後,也不知接連翻過了幾個山頭,在一處院落前停下來。商沉知道素容就在裡面,心頭湧動,胸口發悶,也不知身邊的秦幸說了些什麼,只聽見裡面有個熟悉的聲音冷冷道:“進來。”

素容,是素容!

商沉只覺得血衝上了腦門,什麼都想不清楚,被秦幸一推,這才踉踉蹌蹌地走進院中。秦幸在他的前面走著,輕聲道:“記得,取而代之。”

他引著商沉走到素容的面前,將他身上的斗篷摘下來,露出一身的紅衣來:“人到了。”

素容低頭端著酒杯喝酒,冷冷一笑。這人秦幸養了多日,只為取而代之,他不但不想見,在門口瞥了一眼他身上半透的紅衣都覺厭煩,叫他進來,只不過找藉口為了將兩人趕下山去。

秦幸又道:“山主,人到了。”

素容咬著牙抬頭,剛要出聲,卻閉上了嘴。他對上望著一雙如水的眸子,清清澈澈,目光裡不知有多少的思念和情意,嘴唇微抖,輕聲道:“容容。”

秦幸的目光一凜,胸口冷意氾濫。他們認識?

素容的眼角微微溼潤,望著他一動也不動,手中的酒杯傾斜,慢慢地往下滴著酒水。

“山主……” 秦幸慌了。

這人到底是誰?難道是……不是,不可能,御虛道兩三天前才到……

冷汗直流,慌亂中只見素容將酒杯放下來,對他輕聲說:“你下去吧。”

商沉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眸子裡這時才現出一股之前沒有的清冷之意,清冷中又多了點不驚不懼,與之前的氣勢判若兩人,似是早已經胸有成竹。

素容見他站著不動,淡淡地望了他一眼。

秦幸低下頭,咬著唇後退:“屬下告退,不打攪山主的雅興,明日、明日再來找山主議事。”

他退出去,身後一陣風起,院門被關上了。

商沉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緩緩走到他的跟前。

素容的身軀仍舊不動,彷彿石頭般僵住不動,商沉伸出手,掌心輕輕撫著素容的頭:“容容,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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