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容走後的第三天, 夜裡發作,商沉從一片混沌中醒來的時候, 遍地狼藉,處處可見自己掙扎時的痕跡。寒夜裡收拾著地上散落的物件,商沉知道,是該下山去問清楚這傳承的事了。

而知道這傳承的人, 不知還在不在東司鎮等著。

這日傍晚動身,到了東司鎮的時候天還不算太亮, 鎮頭空無一人。商沉又去了之前那條小巷, 不多時只聽到兩個人輕微的腳步聲,邊說著話邊走到鎮頭停下。

又是那俊俏少年的聲音:“已經七天了, 他應該已經發作了兩次。”

“嗯。”

“師祖說,傳承附身時宛如烈火炙燒, 緊接著萬蟲噬心,恨不得即刻死, 若是放著不管,則一次比一次要重。他這麼忍下去是能忍多久?”

“他未必不急, 也許正在暗處等。” 白衣青年道, “還不是你的錯?坐著等吧。”

商沉在巷中站著, 鎮頭上來往的人越來越多, 那兩人前後等了一個多時辰, 終於離開。他慢慢踱至巷頭,見那兩人在一家小鋪子的門口買了點菜,走到隔壁的小屋, 撩起簾子進去。

夜裡白衣青年回到房間,自己身邊跟著的俊俏少年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他的眸子微微一縮,只聽黑暗角落裡有人說道:“別動,別回頭。”

白衣青年背對著他,片刻之後才問:“閣下深夜造訪,不知是哪位?”

他的言辭客氣,不急不躁,也聽不出什麼敵意,自然叫人生出幾分好感。越是如此的人越是危險,聽起來平和無害,出手便是致人於死地,商沉緩步而出,仍舊在陰暗中站著:“並非要傷你們,只是想知道那傳承究竟是什麼。”

白衣青年立著沒有回頭。

“傳承是怎麼回事?”

白衣青年只覺得四周真氣環繞,頃刻間便能割斷自己的脖子,垂了頭道:“想不到有媚骨之人,竟然出自仙門。閣下修為越高,這傳承便越是兇狠,幾日來想必辛苦了。”

商沉不語。

“我等出身於香宗,不知可有所聞?”

商沉的目光微微一動:“香宗是古早的秘門,早已失傳。”

“並不曾失傳。只是不想惹太多是非,因此銷聲匿跡,不再引人注目了而已。” 白衣青年依舊不動,說得很是含蓄,“公子想必也聽說過香門過往。”

史中記載,香宗門小勢微,宗中的弟子大都出身貧寒,且不少來自青樓。當時世家子弟中曾有遊戲,看誰抓來的香宗弟子多,讓他們穿上不能入眼的衣物,在筵席上取樂。此舉引人詬病,不久之後也淡下來,只是從此香宗也避世不見人了。

“香宗與悠雲青氏有什麼關係?”

青氏是小世家,修煉的術法有些不入流,身體散香,頗似媚術。只是他們身上的媚氣是修煉而來,與商沉正是背道而馳。

那白衣男子頓了頓:“公子可想聽多年前香宗鬧分家的閒話?”

“…………”

“當年的事鬧了十幾年,可說至天明。”

“長話短說。”

那白衣男子道:“宗主將傳承給了大徒弟,二徒弟不滿,於是反出去了。”

與浮煙鎮上聚賢齋書鋪一樣,仙門密宗,貧民市井,都差不多的事。

商沉道:“就是這傳承麼?”

“是。當年那受傳承的大徒弟,也就是我師祖的師祖,是個清心寡慾之人,於是香宗越來越小,收徒也心不在焉,到了如今只剩下我們兩個。這傳承遇上有媚骨之人便有動靜,那天想是公子路過,它在櫃子中發出了聲響,他沒經歷過這種事,將裝了傳承的盒子開啟檢視,它便飛了出去。”

商沉一聲不吭地看著他。

那白衣男子道:“傳承已經在公子身上,除非公子死,否則不會分離。”

“有何破解之法?”

“無法可破,只能修煉。” 白衣男子微微轉過頭來,“公子天生媚骨,可這麼多年也沒讓人發覺,想必隱藏得辛苦。你依照傳承之術修煉,幾年間便能有小成,那時媚氣收放自如,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你說我能控制體內媚氣?”

“能。” 白衣男子輕聲道,“公子之前是如何控制媚氣的?藥?以真氣壓著?”

商沉不語。

“你修煉了此傳承,不必再以真氣壓制,與常人無異,行動自如。”

商沉笑了笑:“世上哪有如此好事?”

“你這媚骨是天生,除非修煉此傳承,別無他法。” 白衣男子淡淡道,“青氏幾百年了都在追查香宗的下落,為的便是它。我受師尊臨終所託,斷不能讓它落在青氏手裡。”

“落在青氏手裡又能怎樣?”

“修煉至化境,不花半點力氣便能使人喪失心智,能讓兄弟反目,骨肉相殘。君顏、綺央不過生有媚骨,就能引得君王失心,天下大亂,可想而知要是有心術不正之人修習了此傳承,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白衣男子靜了片刻,“我看公子是正直平和之人,非青氏之流,這傳承如今在公子手上,我也算不負師尊所託。”

商沉:“…………”

這話說得簡直像是好不容易將燙手山芋送出去了一樣,恨不得立刻跪在他師尊墳前說,師尊行了沒我的事啦,出了事找這倒黴鬼。

商沉笑了笑:“當真如此厲害,當年為何不將那欺辱香宗的世家弟子懲治了?”

白衣男子小聲道:“公子不妨去查查,當年那幾個欺辱香宗弟子的世家子,是怎樣的下場?”

“你又為何不修煉?”

“師尊懶收徒,傳承又不是誰都能修煉,當年沒有選我,因此我只是宗門護法,不是宗主。”

商沉沉著臉:“你們如此懼怕傳承讓青氏的人知道,怎的那天在客棧中如此嚷嚷?生怕別人不知麼?”

“他年少不懂事,丟失了傳承慌慌張張,已經被我責罰了。” 白衣男子深吸一口氣,“此事怪我。他自小被父母賣入青樓,也是受盡磨難之人,腦子有些……當年師尊曾對他說,這傳承不可輕易修煉,得了傳承之後痛苦難耐,動輒傷及性命。他只知道這傳承能致人於死地,並不知傳承的厲害之處,那天在客棧裡擔心找不到得了傳承的人,急於找出你來,忘了我先前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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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沉安靜了好半天:“現在是要如何?”

白衣男子從袖中取出一本書來:“傳承已在公子體內,此書寫的便是引導傳承之術,公子回去之後悉心修煉,不過一兩年便能得見功效。”

”一兩年……” 算起來是要被傳承折磨幾年了。

白衣男子取出一個小小瓶子:“這裡面有藥,公子日服一枚便不會發作,兼之能控制媚氣,不用再以真氣壓制。公子記得要日日修煉,日日服藥,否則必會發作。”

四周的真氣一動,那小瓶子已經落入商沉的手中:“藥方呢?”

那白衣男子又取出一張紙來:“這裡。你若不信我的藥,依照這藥方配置即可。你之前用的是什麼藥,蕭澄蕭尚書的藥?”

藥方又落在商沉的手中,商沉不語,只是低著頭看。藥方上的藥足有近三十種,細數之下,蕭尚書的藥竟佔了三成。

白衣男子道:“那蕭澄也是個不出世的奇才,不過是個凡間之人,竟然自己拼湊出七種藥來。只是我細讀來,那藥叫人痛苦不堪,難為他用了好幾十年。”

“藥方是誰的?”

“祖上傳下來二十一種,我平日裡喜歡搗弄這些,又加了七種。” 那白衣男子似乎有了用武之地,又擔心人家不信他,“前面的二十一種是祖上所傳的,你若信不過,只用那些藥便是。瓶子裡的那些是我調的,可用半年。”

分明有藥方,又不流傳出來,害得他和蕭尚書這樣的人如此痛苦。

白衣男子轉過身來,看著牆角裡黑暗的陰影:“如今我不知你是誰,你大可放心。你若信得過我,我每隔半年送你一次藥,免得你自己費心去找。”

信得過,如何能信得過?

“有媚骨之人幾百年也不出一個,且不少人引以為傲,只有你和蕭尚書幾個,恨不得將媚骨生生挖出。” 白衣男子淡淡道,“小心青氏,千萬不可讓他們知道你身上有傳承,否則他們將你抓住,會將傳承從你身上剔骨而出。”

商沉不出聲,忽得踮起腳起身,一道飛影掠出視窗。

那白衣男子在他身後道:“每天服藥,服藥後即刻修煉一個時辰,不能被人打擾。不服藥時傳承每隔五日發作一次,一次比一次更甚,萬不能不當回事。”

商沉在寒風中飛動,夜色披身,心中只是大亂。來時一種心境,回去時沿路不知不覺小心了許多,彷彿有人在身邊環伺。

無緣無故有了這鬼傳承,不知是福是禍,一不小心還要讓那青氏追殺。

只是如果那白衣青年沒騙人,媚骨之痛倒是暫時可以緩解了。

一刻不停地回到御虛道中時,渾身都是冷汗,天色早已大亮。

院中冷冷清清,沐浴房的水潺潺流動,與出門時並無不同。他握著手中的黑色小瓶子,握了許久,開啟來放在鼻尖。

涼意佈滿全身,並不陌生,是十六歲之後,入瑤山之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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