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出門就這麼不歡而散。

素容一直在他身後跟著, 不隨便說話也不落遠,路上有好次商沉聽不到他的動靜, 一回頭,他就在身後幾丈遠處。商沉老是回頭看他實在沒面子,不知不覺地被他氣笑了,轉過一塊巨巖, 在一株樹之後停下來。

不久素容走上來,往前不見他的人影, 輕聲道:“師尊?”

忽得身旁一道風過, 頭頂被人亂抹一把,只見商沉已在他面前一丈遠的地方停下來。

一身淺淺的灰衣, 頭髮隨意用一根木簪攏著,微有些亂, 幾綹發在夜風裡飛舞。素容知道這人想跟他說話,又拉不下那張俊臉, 於是低下頭不看他,道:“師尊要弟子做什麼?”

要你做什麼, 要你來哄我!小兔崽子明明知道還裝傻。

商沉氣得起了一身的香, 趕緊扶著領子吹風, 素容只覺得有淡淡清香飄來, 那不要臉的就當著他的面亂扯衣領, 登時臉一紅:“師尊夠了沒?”

“嗯?” 他又犯什麼錯了?

“師尊著急了就起香。”

當真是應了那句話,香汗淋漓。

商沉聽他說到“起香”兩個字,一時間不敢再做什麼, 暗暗地運起真氣,板著臉道:“誰起香了?過來。”

“你哄我我才過去。”

“…………”

“你哄不哄?”

商沉深吸口氣:“過來我才哄你。”

素容走到他的身邊。

商沉看著他已經與自己齊高的個子,用手理一理他額前的頭髮:“行了,哄了。”

“這算什麼哄?”

“這就是哄。”

這哪裡算哄?親他才是哄,像剛才那樣捧著自己的臉親他。

素容一時間失神,彷彿又回到那條冰冷的河裡,垂了眸只是暗自調理氣息。商沉見他不出聲,走到他身邊道:“走,回客棧再哄你。”

“怎麼哄?”

“不知道,你說怎麼哄?”

“我要你——” 素容咬咬牙,“你別笑。”

笑都不讓。

半點聲音也沒有地走了半天,商沉垂下眼看著他:“素容,你一聲不響的,在想什麼?是不是要攢著跟我算總賬?”

“總有一天跟你算。”

“哦……”

拌嘴的時間過得尤其快,一轉眼回到客棧,晨風冷冽,遠山灰濛濛,天也快要亮了。路過鎮頭的時候,那前晚的俊俏少年在路邊坐著,身邊不遠處還坐了一個全身著白的青年,二十多歲,面容沉靜,姿態嫻雅。

商沉只當作沒看見他們,與素容走到客棧門口:“素容,去把你扶錚師叔叫醒,我在這裡等著。”

“別亂走,這裡人雜。”

“知道,去吧。”

看著素容進了客棧,商沉裝作無事地慢慢踱到客棧之後,沿著一條小巷走到鎮頭,與那等著的兩個人只隔了一道牆。只聽牆那邊的俊俏少年著急道:“護法,該怎麼辦……”

白衣青年的聲音倒是冷靜:“不急,早晚一天會來,慢慢等。”

“一定是有生了媚骨的人在客棧裡……”

“嗯。他比我們急。”

看來果真是那傳承的事了。

商沉忍不住皺眉,這傳承究竟是什麼東西,多久發作一次,對他的身體有何種損害?那白衣青年如此篤定,簡直好像知道自己一定會來求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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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沉不動聲色地回到客棧門口,素容已經換了衣服走下來,一身淡青。

他看著素容,一時間沒察覺自己的表情,卻見素容已經走了上來:“師尊看什麼?”

商沉輕咳一聲撇開臉。怪道人都說柳葉塢裡出絕色,話不假。這徒弟是越來越出挑了,再過兩年,少不得讓御虛道拿著到處顯擺充門面。

“你兩位師叔呢?”

“剛起床。”

少頃只見扶錚從客棧裡走出來,早已經打點得乾乾淨淨,揹著長劍,不見一絲酒氣。陸為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面,向商沉微微點個頭。

四個人於是離開客棧,往幾十裡之外的削雲山而去。

削雲山落在一片深山之中,長年雲霧繚繞,因有一座峰拔地而起,狀如長劍,好似一把從天落下用以削雲的寶劍,因此得名。這裡地勢險峻,叢林厚密,從沒有凡人能進入山中,一層厚厚的水氣籠罩山間,極是幽靜隱秘。

冬日裡山間白雪皚皚,偶爾露出幾隻覓食的雪狐,扶錚一看便竄了過去,追著雪狐亂跑。不多時他抓著兩隻雪狐跑回來,說:“商沉,你看我的圍脖。”

說著將兩隻用術法封了嘴的雪狐纏在自己的脖子上,引得那兩條圍脖掙扎扭動不已。他見商沉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又對素容道:“別整天跟著你木頭師尊,素容來跟我玩,我帶你抓狐狸。”

素容看著商沉,商沉微一點頭,素容跟著扶錚往前跑了。

陸為走到商沉的身邊:“這裡倒是幽靜。”

“嗯。” 商沉看著身邊參天的古木,“這裡的古木年歲比御虛那邊久。”

“我們要去的古木在後山。”

“不錯。”

扶錚和素容跑不遠,時不時能看見他們的身影,商沉便與陸為山間找路。不多時扶錚帶著素容回來,兩條圍脖放生了,素容的頭頂卻被扶錚放了只三四個月大的雪兔子,一動不動地在素容頭頂上蜷著,雙眼如黑豆,嚇得不敢亂動。

“你徒弟可愛還是兔子可愛?”

商沉:“…………”

尋了半個時辰,腳下一滑,厚厚的雪下露出一條粗壯的樹根來。那樹根堪比山門的柱子,蜿蜒盤曲,不知是哪裡生出來的。商沉用腳撥開地上的雪,只見所踩之處盡是樹根,巨藤糾纏,延伸至山間巨石之後。他們心知已經快到了,再往前走,樹根纏繞著拱著地上的山岩,越發顯得人小。

盡頭的懸崖峭壁前,樹根簇擁之處,一株高七八丈的山木巍巍立在雪中。

扶錚已經不知從哪裡跑了過來:“就是砍是吧。”

話剛說完,扶錚的幽藍長劍自背後飛起,劍身翻轉,引出幾道勁風,隱隱只聽見出鞘的痛快嘯聲。

轉眼間那劍已經落在扶錚的手中,藍光隱現,扶錚說了一聲:“我去了。” 說畢長劍一翻,真氣洶湧,四周氣息動盪,已經朝著古木而去。

“扶錚師弟的劍法……” 陸為不經意地出了聲。

“他那劍法是劍聖所傳,氣勢凌厲,精妙絕倫,只是冷厲難控了些,時常將他自己傷到。” 商沉道。

扶錚練劍他時常見到,早已經習以為常,轉頭看一眼素容:“今天玩夠了麼?”

素容道:“我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還頭上頂那雪兔子,難不成真等著自己說他可愛麼?

商沉深知與素容的相處之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是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於是在樹根旁坐下來:“扶錚怕是要玩上一兩個時辰,你們要做什麼做什麼。”

陸為“嗯”了一聲,站著不動。

素容也靠著一株古樹而坐下來。

三人靜靜地等著,只見樹上的藍光竄動,藍光中劍聲呼嘯,真氣時不時掃到他們跟前。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見一道藍光從那樹上衝下來,扶錚將幾根樹枝扔在商沉腳下,神色間有些不爽利:“我砍得太急,激得它性起,現在砍不斷了。”

商沉看那地上的樹枝。最粗的有手臂大小,要是做平常的簪子自然不在話下,可那簪子要取自樹枝中心之木,樹枝需越粗了越好,這些換作常人自然已經求之不得,可既然是給素容……

“柳景說要以樂聲安撫他,我不會那些沉悶東西,你要想要好的木,你自己去安撫他。” 扶錚看著商沉手中的簫,“你不是精通音律麼?你安撫了它,我趁其不備砍它的枝子下來。”

“…………”

“去不去?”

素容看著商沉:“不必了,這些就很好了。”

這小子有點好處就知足……商沉抖抖身上的雪站起來:“走。”

兩人飛身來到那古木之上,商沉找了一個人看不見的僻靜處坐下來,面朝空谷,背靠著樹幹。不多時只聽見一道簫聲自古木之上不知哪裡發出,如泣如訴,宛轉悠揚。一時間古木上的枝幹一抖,揚起一片飛雪,那簫聲伴著真氣而出,在山間動盪,素容不知不覺聽得痴了,直讓人心中靜如空谷。

再看陸為,也一動不動地坐著,輕聲道:“好聽。”

只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道劍氣勢如長虹,激起四周積雪飛揚,勁風撲面,簫聲戛然而止。商沉從那樹幹之後站起來往下看,只見扶錚拖著一根比兩人的腰還粗的樹枝子在雪地上,朗聲道:“商沉,下來看,你徒弟十八歲的生辰賀禮!”

商沉飛落到那樹枝的面前,一笑:“這次的差不多。”

素容也已經跑了過來,扶錚的長劍入鞘:“還不錯,這麼粗的外面買不到,世家裡也沒有多少根,算是罕見之物。”

“謝扶錚師叔。”

“去謝你師尊。”

素容來到商沉的面前:“謝師尊。”

商沉心道這可算哄了你麼,目光中不覺露出心思來,素容卻已經知道他的意思,頭一低將臉轉開來。商沉看著地上的樹枝:“這東西帶不下山,你們讓開些,我讓你扶錚師叔把它正中心的那截木頭取出來。”

素容和陸為退到幾丈遠處,商沉蹲在樹枝旁:“要從這裡、這裡開,手腕粗細便好。”

“嗯。” 扶錚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今天的真氣,似乎沒有以前的滯怠之感。”

“是麼?”

“嗯。” 說著一笑,“又是你徒弟的功勞麼?”

商沉笑了笑:“是,算是他的功勞。”

“我就說他是小棉襖。” 扶錚嗤笑一聲,“就說麼,為了你徒弟吹吹簫怎麼了?”

說完又覺得立刻有些後悔,待要說什麼似的張了張嘴,卻見商沉已經走了開來,似乎沒聽見,閉嘴不言。

劍身飛起,真氣飛旋,頃刻間將樹枝分成幾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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