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看不清路,眼前的景象忽得模糊,忽得明晰,明明是寒冷深夜,身體卻自裡至外地滲著汗,彷彿三伏天裡幾日沒有喝水,腳步逐漸虛浮。

身旁比人高的野草是他僅剩的屏障。細碎的不知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忽遠忽近,每個聲音都畫素容,每個聲音都叫他忍不住地悸動。

滿堂春……這便是滿堂春。

見不得人的藥,從心頭深處生出不能控制的慾念,身邊所有的人都化作素容。

惟有青氏才能製出這種藥。天下盡是無邊春意,你不從,便要被藥性折磨死。你從了,等你清醒過來,也勢必要抹脖子自盡。

滿堂春……人生苦短,隨波逐流,既是每個人都要你如此,你又何必苦苦掙扎?

商沉從腰間掏出匕首,拉起袖子,又在手臂上劃出一道深深血痕。

疼痛入骨,袖子殷紅,嘴唇青青白白沒了血色,卻又叫人清醒了些。

混賬……商沉咬著嘴唇,渾身哆嗦。這青氏都是什麼鬼地方,一天到晚就知道研製這些亂七八糟的藥麼!

“……前面有人,追上去看看。” 身後有人壓低了聲音,斷斷續續聽不清在說什麼,“你,從西邊上去……”

商沉不敢出聲,閉上眼,身後撥草飛動的聲音似是從四面八方而來。他在野草中站著,走了幾步,卻聽似遠似近的聲音在耳邊輕喚:“師尊……”

商沉停下來,一時邁不開步子,唇咬出了血。

“師尊……”

那空靈的聲音化作一陣暖風掃著他頸上的絨毛,又來到他的面前覆上他的面頰,商沉緊閉著眼輕輕喘息,那暖風撬開他的唇:“師尊,弟子為你解毒……你要不要?”

商沉雙頰似火,半閉著眸子慢慢轉過身,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四個人,揹著光,暗沉沉看不清面孔。商沉跌坐下來,手中緊緊地攥著匕首,低垂著頭。

其中一人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什麼人?”

“媚骨……這是媚骨。” 另一人的呼吸粗重了些,“娘的,天下竟有這種貨色……老子今天也不算枉生為人。”

“他就是柳葉塢主說的媚骨之人……這、要是讓他知道了……” 剛才素容那殺人的模樣歷歷在目,倘若逞一時之興,今後豈不是也要那種血濺山谷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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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 東南的那人許久沒說話,盯著商沉被汗水浸透的衣領,“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藥?”

“我他媽的……真下了藥。” 西北角上那人朝著商沉走上來,雙眼發直,呼吸越發難控,“你們不上我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種貨色放著不吃,你們都還是男人!”

他蹲在商沉的面前,看著商沉閉著眼慘白滿是冷汗的臉,竭力剋制著柔聲道:“你聽話,我輕些,知道麼?”

他的手放在商沉的肩上,沙啞之聲早已經控制不住:“幾百年才出個媚骨之人,能享用你的都是帝王之命,你聽話,含住我手指,讓我看看你……”

話音未落,眼前一片血光,一根斷了的拇指飛在空中。

那人睜大眼,連疼也沒能來得及,死死地像是被吸住般盯著商沉散出柔光的眸子,斷了指的手血流如注。

商沉輕輕喘氣:“你要我含哪根手指?”

那人的氣息沉重:“我——”

商沉撿起地上的斷指,啞聲道:“這根?”

那人望著商沉緊閉的唇,眸裡生欲,渾身都是灼熱,一把朝著商沉的咽喉掐過去:“狗娘養的,你就他媽就是個下賤的媚骨,天生讓男人玩的,敢斷我的手指!” 說著向身後喊道:“全都給我一起上!把他給我按住,老子今天不玩死他就不姓齊!”

四周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商沉踉蹌著後退,咬緊牙關。

眼前和身旁早已是一片混亂,分不清什麼虛幻和真人,頭顱裡什麼都不清晰,彷彿如做夢般,只剩下血光和不盡的野草。

他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眼前的人來了四個又四個,身邊似乎傳來痛苦哭喊的聲音,有人在地上疼得打滾兒,有人捂著眼落荒而逃,厲聲叱著他妖孽。

不遠處隱隱傳來喊打喊殺的聲音,有人似乎在引路,慌慌張張地說著:“在那裡,就在那裡!剛才我們就是在那裡遇上了媚骨!”

“這妖孽厲害得很,會讓人自戳雙目,讓人自殺,我們七八個人都弄不住他!”

“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在哪裡?”

商沉緊緊地抱著膝蓋,顫抖著又舉著匕首,在手臂上用力劃下。惟有疼痛才能讓他清醒片刻,就算把手臂劃成了枯骨,他也不要讓素槿得逞。

忽得,一陣清風拂過。

不遠處的聲音忽得變遠了些,有人道:“怎麼越走越遠了?”

“娘的,陣法又變了?”

“混賬!快找路!” 那人氣急敗壞,“誰他娘的在搗鬼!”

商沉意識不清地低垂著頭,空洞地望著血從手臂上流到野草上,身體一動不動。忽得,身邊有人輕輕扶著他的肩:“師尊。”

商沉猛地一顫,袖子一抬,匕首狠狠划向那人的手指。那人輕巧地避開,又不知怎的抓住他的手腕:“師尊,是我。”

素容望著披頭散髮的商沉,將他用力往自己的懷裡拉,不遠處野草從中傳來人的喘息聲,有人將草叢撥開:“找到了,就是他……媚骨在這裡!”

商沉推開素容,彷彿似野獸般轉過身去,一雙眸子裡散出攝人心魄的柔光,對著那剛從野草叢中出現的人說道:“過來……”

那人似是痴了般望著他,慢慢地朝著商沉走過去,啞聲道:“我過去,你給我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好處?”

那人的眸子裡是□□裸的慾念:“我要你——”

話音未落,胸口一痛,那人不信似的睜著眸子,目光落在沒有表情的素容身上,眼前發黑,一聲不響地跌落在地上。

商沉轉過臉用力地喘著,低著頭又拉起袖子來,匕首劃在肌膚上。

那手臂上七零八落總共十幾道傷痕,道道入骨,素容痛得無以復加,狠狠攥著他舉著匕首的手腕:“師尊……”

商沉的呼吸粗重:“別碰我,混賬……”

他現在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身邊所有的人都是素容,耳邊全都是素容的聲音,他什麼都不能相信,惟有痛徹心腑的疼才能讓他清醒些。

“師尊!”

緊攥的匕首不知怎的到了素容的手裡,商沉咬著唇,渾身灼燒,遍地生火。素容把他壓在草地上,商沉的眸子裡全都是淚,掙扎不開,恐懼地哭喊:“混賬!你別碰我,我殺了你!”

“師尊,我……”

一雙眸子裡滿是柔光,勾魂似的望進素容的深處,素容一時不慎,低頭望著他,呼吸微微粗重。商沉半坐起來:“你想不想親我?”

素容不語,皺起眉。

“死,把你自己弄死,我一定親你。”

素容咽著口水,喉頭乾啞,輕輕抬起自己的手指,身體微有些顫。他心裡清楚這是商沉的術法,卻依舊控制不住地去想象他的唇覆在自己唇上的感覺,死吧,就這麼死吧,能得他親吻自己一口,死了又當如何?

他皺著眉,忽得閉上雙眸,手指停在空中,依舊不斷地發抖。

師尊……弟子想親你……弟子十八歲的生辰想要的東西只有一樣,就是師尊的一個親吻……弟子為你死,弟子心甘情願,只要有你的一個吻……

他的手狠狠戳向自己的咽喉。

忽得,他的手被商沉狠狠攥住了。

素容急喘著睜開雙目望著商沉,指尖發冷,額上已經有了冷汗。

一不留神,竟然被商沉的術法所惑,險些命喪黃泉。為了商沉的一個吻,他是願意命也不要,可他現在卻不能死。他死了,有誰能帶著商沉出去?

商沉意識不清地低垂著頭,依舊分不清真假,只是低低喘氣。

“師尊……”

素容將他拉著往懷裡靠,商沉忽得一把推開他,跌跌撞撞地後退,低低啞啞地說:“別碰我,我殺了你。”

素容低頭望著他。

商沉中了藥,如今誰在他身邊都是自己的模樣,意識渙散,分不清真假。他身上的藥性不除,如此下去遲早要發瘋,可自己但凡有半點不軌之意,商沉也能讓他命喪黃泉。

……他該怎麼辦?

素容默然望著他,忽得輕聲道:“師尊,弟子冒犯。”

眼前忽明忽暗,商沉意識不清地站著,忽得發覺自己站在一處煙霧繚繞的泉水之旁,綠樹成蔭,環繞在四周,靜謐無聲。

素容一身血汙,站在他的面前,輕聲說道:“師尊辛苦了,弟子為師尊解毒。”

商沉咬著牙,看著他拉下身上的衣服來,捂著頭後退幾步:“別碰我……”

他忽得抬頭望向素容,眸子裡卻再沒有半點的柔光,不禁有些恐慌。素容慢慢地走向他,身上的衣服落下來:“師尊,你如今沒有修為,幻境裡又使不出半點的術法,奈何弟子不得。師尊別慌,弟子不過是為你解毒。”

商沉咽著口水後退,後背卻不知怎的撞上了什麼,他回頭,只見另一個素容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師尊莫慌,你的毒不解,遲早要損害心智。”

“不……” 商沉望著眼前和身後的素容,“你、你們……”

身後的素容拉著他的肩膀,將他緊緊地壓在懷裡,在他的耳邊柔聲道:“師尊別怕,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我陪你說話,讓他給你解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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