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漢坐在戲臺子對面的茶樓裡,他面前的茶已經換了兩壺了。他嘆了口氣,真搞不定表哥為什麼明明知道對方會逃,還讓任由對方逃,這也罷了,那找到了為什麼不快點帶回去?

算了,他表哥的心思豈能是他能猜懂的。

戲臺子後臺的霜霜已經嚇得腿軟,她嗚咽一聲,就被壓在了那些戲子用來梳妝的梳妝檯上,她掙扎的時候似乎打翻了那些用來化妝的顏料。鄔相庭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如今夜幕逐漸降臨,後臺的光線昏暗了許多,最後的夕陽照亮了窗前那一小地。

後臺其實空間不大,裡面堆滿了戲服和唱戲的道具,窘迫狹小的空間裡,她在鄔相庭手下抖得像驚弓之鳥。

“我……”霜霜許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逃了。”

一隻冰涼的手從她的臉上摸到脖子處,再沿著衣服,滑到了腰帶處。

片刻後,霜霜幾乎是要哭出來了,“不要,不行,我身體沒好。”

她趴在冰涼的梳妝檯上,鄔相庭的聲音冰冷而淡漠,從她頭頂上方飄來,“沒關係,我不會在這裡碰你。”

他微俯下身,在霜霜的耳旁慢條斯理地說了下一句話。

“只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

“嘶――”

衣料被扯開的聲音。

霜霜看到鄔相庭拿出來的一個木箱子,愣了下,等到看到裡面的東西,幾乎是尖叫出聲,“鄔相庭,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她知道那是什麼。

宮裡有犯了錯的宮人,那些宮人罪不至死,但是為了懲罰他們,就會把他們從良籍的宮人變成連賤籍都不如的奴隸,那些奴隸身上都會有一個紋身。

霜霜的宮裡也有奴隸,字還是她挑的。

一般奴隸身上都會刻上主人的名字中的一個字,這樣如果奴隸逃了,別人看見那個紋身,也能知道他是逃奴。

“為什麼?”鄔相庭冷漠地反問她。

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對她?

霜霜全身都在顫抖,她看著對方的眼睛,卻覺得對方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看穿了她在想什麼,看穿她是誰。霜霜死死地咬著牙,到如今她怎麼敢說她其實是嘉寧,她的高傲早就被對方粉碎得一點不剩,自己像一個娼.妓服侍他,諂媚他,討好他。

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可是自尊心是她最後的一塊遮羞布。

她沒了國家,沒了父母,沒了公主之位,什麼都沒有了,任何人都可以欺負她,一個小小的花娘可以打她,這個以前在自己面前像一條狗一樣的男人可以脫了自己的衣服,把她肆意地壓在梳妝檯上欺負。

她怎麼敢說自己是嘉寧公主,皇室之人應該是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國破之日,她和她的母后坐在空蕩的大殿之上,母後眼睛裡一點淚都沒有,只是摸著她的頭,“阿寧,跟母后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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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知道如果她們被叛軍捉到會有什麼下場,父皇病死了,她的太子哥哥現在就在宮門口帶著最後一點親兵攔著叛軍,其實給她和母后爭取最後一點自盡的時間。

那時候的她根本就不敢跟母后說,其實她不想死,她怕。

她怕疼,也覺得還沒有活夠。

可是身為公主,國破怎麼可以苟活?

她現在又怎麼敢讓鄔相庭知道那麼卑賤膽小的花娘霜霜其實就是那個天之驕女嘉寧公主。她想讓世人都知道那個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嘉寧公主英勇地葬國了,而不是借了一個花娘的殼子苟活著。

霜霜好半天才從牙關裡擠出一句話,“我……因為我是芍金窟的花娘,鄔少爺不可以在我身上紋身。”

鄔相庭勾了下唇角,似乎在嘲諷她,“你是在求我買下你嗎?”

霜霜連連搖頭。

鄔相庭長睫在他的眼底垂下一片陰影,他那張臉在光線昏暗之處更顯得冷豔,烏眉雪膚,紅唇微抿,片刻後,他語帶譏諷地說:“那我買下你。”

他話落,霜霜眼淚正好從眼角掉了下來,滴落在桌子上,再逐漸乾涸。

她睜著眼看著不遠處的那件紅色戲服,那件戲服上面的花紋正好是芙蓉花紋。

一隻冰冷的手在雪白的畫卷上慢慢勾勒出一個字。

“庭”。

前面的戲臺子又咿咿呀呀開唱了。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註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霜霜把唇瓣都咬破了,能嚐到血腥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重新穿上了披風,鄔相庭拿手擦了下她嘴角的血,隨後把她抱出了後臺。

許星漢終於看到鄔相庭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只是一迎上去卻愣了下,因為他表哥此時臉色鐵青,眸裡有壓制不住的怒氣,而他懷裡的人被衣服蓋得嚴嚴實實,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來。

許星漢斟酌了語句,才小心翼翼地說:“哥,我們現在回去?”

鄔相庭頷首,繼而道:“把這裡處理下。”

許星漢點點頭,“是。”

霜霜的紋身在後腰上,一個淡青色的紋身。她在床上趴了七天,紋身處不能沾水,所以都是鄔相庭給她擦身,擦的時候霜霜還是忍不住躲,躲了又被對方捉過來,最後老老實實地趴在對方的腿上,長髮散落她一身,在雪白的畫卷上像樹枝一樣,蔓延著。

然後再被對方抱起來穿衣服,霜霜垂著眸,看著對方用修長的手指給自己繫好腰帶。

“我們快到了永城了,明日就可以靠岸,到時候我讓許星漢陪你到處逛逛。”

鄔相庭的聲音清冷而低沉。

霜霜乖巧地點了下頭,隨後被對方掐住了下巴,她被迫揚起了臉。

七日前咬破的唇早就好了,鄔相庭的手指蹭了蹭她的唇角,隨後手挪到了霜霜的後脖子處,他低下了下頭,一個極淡的吻落在霜霜的唇上,像羽毛一般。

翌日,鄔相庭去談生意的事了,許星漢便帶著霜霜去市集上走走,他還帶了幾個隨行的下人。

永城地處北方,若是騎馬,不過三日時間便可以到京城。

霜霜在市集上到處走來走去,許星漢跟著她後面,他跟他表哥鄔相庭有點不一樣,若是鄔相庭陪霜霜逛市集,他只是站在旁邊,若是要結賬了,他才會說話。許星漢話很多,尤其在鄔相庭不在的時候。

霜霜逛香料鋪的時候,許星漢幾乎把所有香料先聞了一個遍,然後拿了他最喜歡的幾種放到了霜霜面前,“霜霜姑娘,我覺得這幾種不錯。”

霜霜看了許星漢一眼,“那我一定不喜歡。”

說完,就轉過身,挑自己喜歡的去了。

許星漢一愣,隨後無奈一笑,他搖搖頭靠在櫃檯上,倒是恣意灑脫的樣子,“也是,我一個粗漢,哪懂得香料。”

片刻後,許星漢又開腔了,“霜霜姑娘,你是怎麼跟我哥認識的?”

霜霜低頭嗅了下手裡的香料盒子,這個香料鋪的盒子倒是別緻,盒身上面都是不同的花紋,“他去樓裡,就認識了。”

許星漢看著霜霜,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子是個世間少見的美人,美人他也沒少見,只是那些美人多半只是皮囊美,骨相美的沒幾個,而眼前的就是一個。她拿著白色香料盒子,竟不知道是她的手更白,還是香料盒子更白。

霜霜轉過頭,她對許星漢伸出手,“你來聞聞這個香料。”

許星漢愣了下,片刻後,他笑著走過來,彎下腰低頭嗅了下霜霜手心裡的香料盒子,片刻後,他抬起頭,“挺適合你的。”

霜霜把手收回來,“那除了這個,還有你方才挑的,其他的我都要了,付錢吧。”

她說完把香料盒子放在櫃檯上就走了出去,許星漢給旁邊的下人一個眼神,便連忙追了上去。跟上次不一樣,這一回,霜霜買了許多東西,許星漢乾脆變成多付點錢,讓那些店鋪的老闆叫夥計把東西直接搬到船上去。

才一會,永城大小的商戶都知道來了位極其有錢的客人,都不是買貨而是掃貨了。

只是有些商鋪覺得可惜,因為他們賣的不是女子能用的東西。

霜霜連團扇都買了數十把,許星漢也沒有阻止,霜霜要買,他就付錢,反正他不心疼,花的都是他表哥的錢。

他表哥沒有其他,就是有錢。

不過許星漢也不得不佩服他表哥,他表哥下船之前特意要帶他多帶錢,原來早就猜到了。

霜霜買到下午,終於累了,走不動路了。

許星漢便連忙帶霜霜去酒樓用膳。

用膳的時候霜霜也是無比的大手筆,她讓店小二把店裡的招牌菜都上了。

店小二看了下霜霜,再看了下旁邊的許星漢,“客人,你們兩位可能吃不完。”

還沒等霜霜開口,許星漢先說話了,“吃不完怎麼了,有錢不可以啊?”

他說完就衝霜霜笑了下。

唇紅齒白的美少年笑起來還是有幾分迷人的。

霜霜看了一眼,就扭開了臉。

在上菜之前,霜霜突然說:“鄔少爺在哪裡談生意?”

許星漢聽到這個問話,心裡大呼不好,他表哥給他下了死命令,霜霜想做什麼都可以,但絕對不可以去他表哥談生意的酒樓。

“這個……在很遠的一個酒樓。”許星漢說,又道,“我們下午還可以去看看布料,永城布匹織法跟金陵的不太一樣。”

“我想鄔少爺了。”霜霜幽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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