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翻滾著洶湧的貪婪,搶過來,快搶過來啊,彷彿從魂海有一個帶著蠱惑的聲音小聲催促著,墨沉舟身體在不由自主地顫抖,手指神經質地蜷縮展開,指尖有尖銳的暗光閃爍著。貪婪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髮釵,一瞬間帶著淡淡黑色的霧氣從身上緩緩溢位,彷彿帶著自主意識地延伸向還渾然不覺的杜月姐弟。

不對!

墨沉舟一驚,頭腦一醒,努力壓抑住心頭那抹彷彿永遠都填不滿的飢餓感,催動渾身法力收斂住那絲黑氣,黑氣似有了生命一樣不情願地掙動了一下,才無奈地退回她的身體。不過半息的時間,卻讓墨沉舟後背全是冷汗。

勉強帶著輕鬆的樣子將發釵取到手中握好,墨沉舟的全身都繃緊不敢亂動,只在臉上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意。

“多謝表姐體恤,我就不送你們了。”

“好。”杜月笑眯眯對看了墨沉舟一眼,瞬間笑容一僵。

那一瞬間,她竟從幼小女童的眼中,看到一抹彷彿欲擇人而食的兇厲殺意!

再一回神,就見那雙上挑的鳳眸疑惑地看著她,“表姐?”

看錯了吧。眼前的女童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刻意忽視了心中那絲不詳的寒意,杜月忙一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杜朗。聲音一柔,“我們就走了,你也要多休息,別真把自己累倒了。”

說著也不用墨沉舟相送,拽著杜朗就走,才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身後喚了一聲“表姐”,心裡一驚轉過身來,就見一個大大的錦盒迎面飛來,下意識地接住,杜月一怔,向著石洞看去,正看見女童對著她微微一笑。

與往日毫無分別。

杜月回了一個笑,走出墨沉舟的洞府,就見洞口的禁制慢慢恢復成原狀,輕輕吐出一口梗在心口的陰鬱之氣。開啟錦盒,她猛然一怔,心中不知是羞愧還是感動。

裡面是滿滿一盒的倉眼果。

“這個沉舟。”這樣說著,她的心中又有些釋然。

不管她剛才看到了什麼,不管沉舟變成了什麼樣子,她都沒有變,還是那個關愛家人,為了他們的一句話就可以記在心裡很久然後努力為他們達成的沉舟。這就夠了。

她是她想過要保護的妹妹,之前是,以後,也一直是。

她的眼眶溼潤,眼淚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哇,這麼多倉眼果。”一聲驚呼打斷了杜月的思索,杜月一轉頭,就看到杜朗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在她的身邊像只猴子一樣竄來竄去。

“啪”地合上錦盒,杜月把它往自己的儲物戒一收,柳眉倒豎地訓道,“你剛才傻了,走路都不會了?”

“不是啊,”不捨地看著杜月收起倉眼果,杜朗也覺得困惑,“姐,剛剛你有沒有一種到很危險的感覺?”

“什麼?”杜月臉色一變,然後迅速恢復正常,快的讓正在思索的杜朗沒有察覺,“完全沒有!”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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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種一瞬間的陰冷,彷彿身邊正有著一隻危險的獸慢慢覺醒的恐怖感那麼清晰,難道真的是幻覺?

還沒有等他想明白,就覺得衣襟處一股大力傳來,幾乎把他勒斷了氣,他掙扎了一下“姐,你幹什麼!”這死女人又發什麼瘋!剛才在想些什麼早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如果真的有危險,那也一定是自己這個怪獸姐姐!

“閉嘴!”兇悍地拽著杜朗的衣襟把他往峰下拖著,杜月威脅地眯著眼看著掙扎著得杜朗。“危險?在自己妹妹洞府裡你能感覺到什麼危險?”她把自己的弟弟提的離自己近了些,冷冷道,“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話,不然老孃真的會宰了你!”

不管在沉舟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都會為了她保守這個秘密。

“知道了知道了,”杜朗苦著臉,“不過就是這麼一說,當什麼真啊。”

“就是不行!”杜月明朗豔麗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杜朗,這句話我只說一遍,以後,不管關於沉舟的什麼,你都最好閉上嘴,聽見沒有!”

最後一句已經是聲色俱厲了,杜朗看著姐姐冰冷看著自己的眼神,彷彿明白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明白,只是懵懂地點了點頭。

杜月見他點了頭,臉上緩和,聲音一柔,“阿朗,沉舟是我們的妹妹,我們應該保護她,對不對?”

“那當然!”杜朗不忿地開口,“還用你說,做哥哥的,當然要保護妹妹!”雖然自己這個哥哥很廢材,還比不上自己要保護的妹妹。

我也會的。杜月微微一笑,鬆開手,還拍了拍杜朗身上的灰塵,輕快地笑道,“那我們回去吧。”說著就架起一道劍光徑直而去。

女人,你的名字叫做瞬息萬變。

杜朗無奈地吐出一口氣,追了上去。

過了許久,兩人剛剛站立的地方青光一閃,一片綠葉慢慢浮起,然後如一道流光般射入墨沉舟的洞府,在墨沉舟的頭頂打了一個旋兒後貼上了她的額頭。

閉上眼,將姐弟兩人說過的話聽了一遍,綠葉慢慢枯萎,墨沉舟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一抬手將父親之前贈送給自己的一個高階陣盤扔出來牢牢遮蔽住自己的洞府,再也堅持不住的墨沉舟法力一停,一瞬間,一股帶著暴戾殺意的黑色濃霧在洞府裡彌散開來,淡淡的黑色的彷彿鱗片狀的紋路開始在她的全身蔓延,直到連白皙的臉上都佈滿了才停了下來。而那雙美麗的鳳眸中,此刻卻變成了充斥著暗沉血色的豎瞳。

一根手指伸出,只是輕輕一碰,剛剛在杜月大力拍擊下紋絲不動的桌子轟然一聲,碎成了幾塊。

無聲的石室裡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麻煩大了啊。”

墨沉舟苦笑一聲,真是麻煩大了!

右手撫上空蕩蕩的左手腕,不久就有一個樣式古樸的手鐲浮現出來,“鏘”的一聲變大飛離了墨沉舟的手腕,浮在墨沉舟面前的半空之中,不斷有絲絲的金光射出,劃開了黑色的霧氣,又有無數金色的符沿著各自的軌跡在手鐲上轉動,上面古拙的字跡墨沉舟不認識,卻依然能從那彷彿洪荒而來的古老氣息上感受到浩瀚的壓力。

這就是虛天鐲。

墨沉舟上一世得到的仙界至寶。

沉思了片刻,墨沉舟向著洞府外丟擲一道白光,之後向著虛天鐲一伸手,下一刻,石室內已經空無一人。

墨沉舟踩著腳下的玄髓玉石板,向著遠處那大片大片的籠罩著各色靈光的靈藥田看去,眼中不辨喜怒。

當年第一天進入虛天鐲,她簡直都要驚呆了。不說那些令人眼熱的隨便拿出一個都會引起血雨腥風的靈藥,就說她腳下的玄髓玉便是四階的煉器材料,卻只能被漫不經心地用來鋪地。若不是被禁制牢牢固定著,說不得當時她就會把這些石板全都撬下來。

之後的一切彷彿是在做夢。

這座全部由玄髓玉鋪地的大殿中,滿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功法。所包括的內容保羅永珍,那個時候,真的讓她大開眼界。

而她賴以成名的劍訣,就是來自這裡。

然而當她踏出大殿,她才發現事情和她想象的並不一樣。

虛天鐲裡充斥著極為濃郁的靈氣,還有幾處甚至飄浮這近乎金色的液態靈霧,可是無論她想任何辦法,都沒有辦法吸收其中的哪怕一絲靈氣。

那些靈藥田,上面的各色光芒其實都是禁制,墨沉舟活著的時候,一個藥園都沒能開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然上一世,她也不會因為靈氣不足並且缺乏靈丹而止步於築基期大圓滿而遲遲無法結丹,直到壽元將近迫不得已強行衝關失敗而隕落。

而之後的四百年裡,她隨著虛天鐲流落異界,埋頭在那些典籍裡專研不輟,終於找到了一種方法將那些金色的霧氣凝練至自己的神魂,在驚喜於元神比之前更加凝練有力的同時維持著神魂不滅,直到遇到墨引凰。

再之後的二百年裡她和墨引凰合力開啟了幾處藥田,裡面的靈藥大多年份在萬年以上,這在修真界已經不多見了。而那些她二人破解不了只能望而生嘆的藥田,裡面的靈藥或是用於八階九階的高階靈藥,或是連她在大殿的那些典籍裡都沒有見過。

直到墨引凰偶然在大殿一處破碎了的密室裡翻出一個古簡才了悟,那些她們不認識的靈草,是仙草。

而除了這兩處,其實虛天鐲中佈滿了危險。

墨沉舟對危險有種敏銳的感覺。

那些危險每一處都能要了她的命。當年的她,年輕氣盛,不甘心庸碌一生,冒險闖進一處絕地,付出了一條胳膊的代價搶出了她要的東西。

想到當年的事情,墨沉舟眼神一縮,撫摸著自己的左臂。那股鑽心的疼痛,不得不親手斬落自己一臂的痛苦,她不後悔,卻永遠不能忘記。

她複雜的目光落在自己滿是黑色紋路的手上,那籠罩著黑色氣息的手微微有些變形,手指變粗變長,帶著尖銳光芒的黑色指甲閃著鋒利的肅殺之氣。

這雙手,如今更像是妖獸吧!

墨沉舟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真是完全沒有想到啊。

這次,真是衝動了。

而鼎天峰的另一處,一隻蒼老的手接住一道流光。

“又閉關了?”老年修士咂嘴,不無得意地嘀咕著“我這小徒弟,可真是勤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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