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13 章 綜漫

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 掌心朝上，指節輕輕叩擊沉香木桌。

“噠――噠――噠――！”

寂靜黑暗的房間裡, 只有單調的叩擊桌面聲在迴盪。明明是非常單薄的聲調，卻不知為何, 令整個空間都好像是孕育著暴風雨的天空一樣……陰沉，壓抑。

叩擊聲消失，指節停留在桌面上沒有動彈。蒼白的指節，暗沉的桌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像是完成了什麼思考，又像是下了什麼決定，“它”抬起手, 一旁的羽毛筆自動從墨水瓶裡飛出, 落在羊皮紙上刷刷刷寫下一排字，裁紙刀飛起跟著裁開這一頁羊皮紙。

同時，一排透明的螢幕出現在姜臨溪面前。

“選一個吧，入侵網路的儀器。”

那屏幕顯示方式和系統商城類似, 只是後面沒了價格, 附加了詳細說明。

姜臨溪的目光在螢幕上一溜而過，很快找到了她所想的東西。

食指在光屏上一點，那一項跟著暗了下去，同時，姜臨溪在自己的虛空行囊裡找到了自己剛剛選擇的東西。

在她觀看選擇的時候，被裁下羊皮紙自動飛到了她的面前：“帶著這張紙條，去大圖書館, 把它給前臺的管理員，她會把你要的內容給你。”

伸手接住那張羊皮紙，上面寫著一行好像密語一樣的字，雖然看起來很漂亮，但這不能改變姜臨溪完全沒看懂上面寫的是什麼的事實。

她覺得自己的眉頭略抽動：“……你的意思是，這些資料在大圖書館裡都能找到？”

年幼的獵命師瞬間有種自己被坑了的感覺。

“啊，你的人工精靈沒告訴你嗎？嘻嘻……真是只小菜鳥！”

輕笑聲中，剛剛壓抑的氣氛不知去了哪裡，情報販子的心情似乎不錯，連同說話的音色都比之前清亮明快了不少：“所有涉及‘世界’的資料情報，都必須透過大圖書館進行交流，否則是無法從我這裡傳遞到你手中的呦，這是系統做出的規定。另外，你需要的東西也不是你理解裡的放圖書館的公共閱覽區裡面隨便誰都能看到的，而是被置於我名下專屬的特殊收藏室，只有拿到我的許可證和名冊列條，管理員才會幫你從中找出相關的資料拓印呦。”

原來如此……

小女孩看了看手裡的羊皮紙，收起放到口袋裡，然後走到書桌前：“定金收到了……那，請伸出手來。”

全身都籠罩在黑袍兜帽中的情報販子依言而行，伸出了右手。

這只手的皮膚白皙細膩，小指較常人略短一分，剩餘的四指卻分外修長。橙黃色的燭光下，似乎連指甲都被渲染成了溫暖的橘色。

嬌小纖細屬於孩子的手覆蓋在這只手上，一瞬間，一股圓潤的氣從兩者相觸的地方圓潤地暈染開來，連帶著衝擊了空氣波動。羽毛筆漂亮蓬鬆的尾羽上細小的絨毛晃悠不止，一旁的燭光搖曳不定。

就像是這密閉的空間裡有風拂過。

等到燭火重新變得穩定時，放在上方的手收了回去，底下的手掌紋已經隨之改變。

“那麼，交易完成，歡迎下次光臨。”

輕輕的啪的一聲，木門關上，整個房間重歸寂靜，只餘下剛剛擁有了新掌紋的情報販子在燭光下，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掌心。

準確的說，是其上改變了的掌紋。

作為一個情報販子，準確地衡量對方準備交易的東西價值也是一門必修課。在聖戰遊戲中，這裡有著千千萬萬神奇的道具，見多識廣也是必備的――這就意味著情報販子同時具備專業而準確的眼光得以做出判斷。

因此，對於大部分玩家完全不知道的“命”的存在，對眼前這名情報販子來說，卻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尋人啟事，機率格，只要是曾經接觸過的人，宿主都可以透過與他們之間的靈感，去間接感應那些人的人群接觸經驗。

百人有百眼，千人有千目，介意尋找宿主想找到的人――說穿了，便是集結固定區域的生命體的運氣去尋人罷了。如果想要找尋的人已確認在某個區域內活動，命格的力量將發揮到極致，但若是目標躲在渺無人煙之處，命格就無從發揮其特質。

涼夜飛螢的主人慢慢合攏雙手，把掌心貼在心口上。

集結人群的運氣……尋找……

真是……瞄準了自己的弱點啊……

輕不可聞的笑聲從兜帽下傳來，和之前不同，這一次，“它”的聲音清悅好似風鈴花開。

可以很明顯地聽出，這是一個女性的聲音。

水藍色的光芒在緩緩匯聚，光團出現在書桌上。接著，這光芒像是被從內部吸收了一樣，緩緩幻化出頭顱，身軀，手臂……

在幻化出全身前，一個急切的聲音已經自光團中響起：“凜！系統怎麼告訴我庫房裡的【獸】被提取了？難道說是上回那個該死的小偷又來了嗎！”

有著水藍色尾巴的藍發藍眸小人魚出現在光團之中，湛藍的光芒自身體內部發出，就好像它本身會發光一樣。

小人魚的周身霧凝成冰，在幽藍微光下，它的背後竟有彩虹隱沒。

和姜臨溪的人工精靈米米一樣，這尾小人魚同樣有著世間罕見的精緻美貌，如果放大到正常大小的話，幾乎可以用傾城美貌來形容的――不過在小得只需要一隻手就能握攏的身體上，這份精緻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可愛。

但是，跟米米無法區分性別的美麗比起來，這尾人魚的模樣，卻可以清楚地看出是屬於小男孩的外貌。

剛剛還咋呼咋呼的人工精靈在看清主人的模樣時，露出了疑惑又茫然的眼神。看主人完全沒有著急的樣子，他緩和下緊繃的神經，背起雙手墊在腦後，歪著頭打量自己的主人：

“好難得啊，你今天心情很好呢，是做成了什麼大買賣嗎？”

這罕見的變化甚至直接讓人工精靈遺忘了自己被系統的提取聲吵醒的原因。

它的主人搖了搖頭：“一筆小生意而已，不過……”

“不過？”人工精靈好奇地重複著主人的話。

被自己的人工精靈稱為“凜”的情報販子攤開手掌，小人魚眨了眨眼睛：“凜……是我的錯覺嗎，你的掌紋，好像變了？”它記憶裡，凜的掌紋……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嗯。”僅僅只是一個單字音，但是它卻聽出了其中難得的喜悅，“這一次，交易到了一個很有用的東西呢……”

這一次，人工精靈聽清楚了，那不是它的錯覺：凜的尾音裡……帶著清晰得絕對不可能錯認的喜悅。

嘴角開始往上扯，小人魚似乎想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但是最後還是失敗了，於是它的臉上毫不掩飾地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太好了！凜很高興啊！”

雖然並不知道凜交易到了什麼――它這邊並沒有什麼東西進入庫房的通知，但是“凜很高興”這個事實，就足夠它狂歡了。

小人魚開心地直接在半空中翻起了跟斗，漂亮的藍色魚尾不斷甩出晶亮的會折射出多彩光線的水滴。不過和一般水滴不同的是，這些水滴在半空中就悄然隱沒，沒把情報販子的書桌搞得發大水一樣糟糕。

“對了對了！是客人給了凜很重要的東西所以凜這麼高興嗎？那我要好好認人才行，下一次見面得多謝謝那位客人呢！”翻滾到一半的小人魚忽然停了下來，面前立刻出現一道小小的系統光屏，顯示出之前離開的姜臨溪的身影，“哇哦，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啊！唔……送什麼東西給她好呢？洋娃娃？毛絨玩具？還是……”

面對純粹地為自己的喜悅而高興的小人魚，情報販子隱藏在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會錯辨的溫柔微笑。

對於“涼夜飛螢”的主人難得的好心情，正坐在街邊露天咖啡廳裡翻看資料的年幼獵命師自然是不會知道的――不過就算是知道，她也不會放心上吧。

依仗集結區域人氣來尋找目標人物的“尋人啟事”，在能夠遇到更多的人的宿主手裡，才能得到更好的發揮，而每天面見的人絕對遍布整個聖地的情報販子，幾乎是完美地符合了這個條件。

假以時日，等到涼夜飛螢的主人摸透“尋人啟事”的特質之後，“尋人啟事”的力量將會在那個人手上以強於以前千百倍的威力展現。

恐怕到時候……整個聖戰遊戲裡，沒有涼夜飛螢的主人找不到的人了吧？

回憶起剛剛自己給“尋人啟事”新找的宿主，小姑娘喝了一口鮮榨柳橙汁，舔著嘴角，漫不經心地想道。

“也就是說，現在邪惡一面的阿修羅……嗯，也就是你口中的命格‘破壞神’，是被封印在修羅刀裡？”看著放在一旁的修羅刀，孔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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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孔雀是被視同星見系列卡的集合體歸屬於姜臨溪，但是他本身又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並非無主權的卡片，所以系統最後給兩人定義下的關係是：上司和下屬。

孔雀不得拒絕來自於姜臨溪所有和星見有關的占卜要求，必須誠實且毫不隱瞞地解釋所有占卜結果；如果要給除了上司以外的人提供正式占卜，必須得到上司――姜臨溪的同意，方可進行占卜；無服務物件的私自占卜不在以上兩條中，如果出現和上司有關的內容，可以由孔雀本人決定是否告知。

除此之外，孔雀本身為自由人士，除非本人意願，否則不需要參與聖盃戰，也不需要前往許願卡世界――就這點來看，系統對於“人權”的維護遠遠高於“貓權”。

被直接視同寵物的警長完全沒有選擇是否要跟著去其他世界的自由啊……雖然說，真讓它自己來決定的話，身為獵命師的搭檔的靈貓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跟上主人的步伐。

另一方面，姜臨溪必須負擔孔雀的存在。由於聖傳世界裡孔雀的檔案已經被系統提取移交（否則他也無法被系統從聖傳世界裡帶出），他現在就和當初的姜臨溪一樣，需要尋找一個新的世界安家落戶。考慮到兩人之間的關係，系統直接將孔雀的檔案移交到了姜臨溪所在世界。

――如果難以理解上面這段話的話，我們可以簡單地把它理解成孔雀從聖傳世界“移民”到了姜臨溪所在的世界（國度），由於擔保人是姜臨溪本人，所以她必須負責這個人的衣食住行，以上。

我們的獵命師小姐看完系統給予的說明之後，果斷決定把孔雀的吃住問題交給宮崎耀司去解決――總覺得黑龍大人將要成為跨世界的房東了呢……

“嗯，那個時候差點就封不住了呢……”姜臨溪收起從圖書館裡拓印來的資料放到虛空行囊裡，這可是好不容易換到手的資料，必須要好好儲存才行呢。

仔細看去，那花紋其實是由無數個細小的象形文字所組成的，和姜臨溪封印在身上的血咒一模一樣。

“說起來，還真不愧是‘破壞神’啊！”她拿起修羅刀，纖細的手指劃過其上血咒，細密繁複的褚紅色花紋映襯得她的手指瑩白如玉，在光下，更是有種半通透的感覺，“一般情況下，沒有宿主的活體禁錮，‘命’這種東西只有能量的形式，無法發揮出命格的特質。可是這個‘破壞神’在離開我的身體，被我放置在修羅刀上時，居然還能夠以自身能量來阻擋血咒成型，真不愧是只有性格極端的超強者才能駕馭的‘命’啊！”

如果不是後來“滄海一聲笑”進駐她的體內，以命格的能量和特質一同幫助她壓制‘破壞神’，說不準她就真的會任務失敗被系統抹殺。

雖然說拿到修羅刀是好事，不過……

姜臨溪看著修羅刀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因為封印了命格，所以完全不能以自身為‘刀鞘’把這刀收起來了啊……虛空行囊裡又不允許神器進入，孔雀，你幫我保管它行不？”

能夠預見未來的星見自然不會收下這個燙手山芋：“好歹也是神器級別啊，你拿著防身都比放我這裡生鏽好吧？”

想到下一個高難度的任務世界，姜臨溪盯著這把造型華麗、像劍更多於像刀的修羅刀半晌，最後拿起可以阻止道具及能力窺伺的白色咒布（來源：系統道具商城，可用積分兌換）把它包得嚴嚴實實。

“臨界期還有六天多，你準備做些什麼，需要我提供占卜嗎？”

新的臨界期計算是從她提升評價後開始的，姜臨溪剛剛從聖傳世界回來沒多久，餘下的時間差不多就是一整個臨界期。

“……不，不用，我的家鄉有種說法：命，越算越薄，一生算一次就夠了。我十歲的時候，已經有人給我算過命了，就算你的占卜指向目標是未來的事而非人，但也會有所影響……所以……不需要了。”拿吸管攪了攪玻璃杯裡的橘色飲料，小女孩黑如點漆的眸子沉了沉，卻很快如常。

孔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目光跟著落在了正趴在桌上的毛絨糰子上――警長正蜷成一團，在聖地溫煦的陽光下睡得正香。

“米米，那個……”小女孩指了指廣場另一側的時光演武場，問道，“是叫……‘時光演武場’來著的吧，那個地方的兌換比例是多少？”

時光演武場，原型來自於《龍珠》裡的“時間與精神之屋”，但又經過了其所有者的改造，解除“在那裡過一年只相當於外界中的一天”、“一個人一生只能進入正常時間的兩天，超時出口就會消失，再也出不去了”等限制，變得更加強大。

脫胎於此的“時光演武場”內外時間流速不等，從“一天等於一年”到“一天等於兩天”，各種時速都可以自由控制，對應的則是價格不同。另外，進入其內時，身體的時間會被停止凝固，也就是說，不會出現和龍珠裡的特蘭克斯那樣，進去一天之後出來，不僅人長高了頭髮也長了這種事。

雖然無法理解時光演武場的主人是如何做到凝固其內人體時間的同時，讓人可以透過鍛鍊修行增強理應被凝固了時間靜止不變的肌體和精神強度，但是這並不妨礙玩家對這個聖地著名的修煉場所的熱衷。

“視同內外流速不同，積分要求也不同，主人想要兌換多久？”

“時限麼……”晃了晃手上新得到的建築卡“水中倒影?虛幻雙城”，小女孩彎了彎眉眼，“就定在我把初級魔藥師職業的各項基本功都練紮實，順帶煉化‘千年一敗’之後出來吧。”

差點被“破壞神”掙脫血咒的經歷讓姜臨溪決定以這種方法快速提升功力，雖然很危險，但是利益總是伴隨著風險的。

越大的利益，越是如此。

多少次死裡逃生的經驗告訴了她這些，而且警長現在身上九個命格滿竅。除了“千年一敗”之外，不是具有特別意義不能捨棄的，就是必備的命格，這讓習慣於保持靈貓身上一到兩個空竅的姜臨溪分外不自在。

等利用“千年一敗”衝完魔藥師職業的基礎熟練度之後，它的煉化也得提到日程表上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就是六天過去了，很快就到了要進入任務世界的時候了。

姜臨溪花費了大量積分，終於在時光演武場裡得到了系統“魔藥基搐完美”的評價，同時“千年一敗”的粗煉化也完成了。

時光演武場的積分消耗極高，哪怕是姜臨溪這種積分大戶也經不起長時間的修煉，最後“千年一敗”的煉化只堪堪完成了一半就不得不中止了。

被打破了大體框架的命格無法放回靈貓身上，姜臨溪又不敢背負著這麼一個兇命進任務世界，最後不得不從系統商城裡兌換了一個可以臨時儲存命格的特殊溶劑瓶，把“千年一敗”融化在裡面奇異的藍色溶液裡。

這奇異的溶液可以將命格能量融入到液體裡轉變為能量溶液，可口服增加本身能量（能量範疇包括內力、精神力、靈力等等），要求原材料必須是被打破了大致框架的命格。

但是，它本身也是有很多不穩定的地方的，比如，這種增加的能量是一次性的，不像姜臨溪煉化之後就是長久存在的――簡單理解就是回藍小藥瓶；由於液體本身不具備淨化功能，所以由兇命製成的能量液體也帶有凶氣，雖然不會有類似於命格的特質出現，但是散發出陰鬱負能量影響使用者的情緒是無法避免的，最好可以配合清心平氣散之類安定心神的藥劑一起使用……

雖然限制頗多，但在一眾商品中，姜臨溪還是選擇了這個，其他的不是太貴就是不適合她目前的情況，藍色溶液算是價效比最高的了。

“孔雀記得幫我和耀司說一聲今晚我不回去了。”站在時光噴泉前，小姑娘和自己名義上的下屬做最後的告別。

前往任務世界的時間與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差異沒有像許願卡那麼大，但是也固定了“不管停留多少天，去一次任務世界的時間等同於現實世界的一天一夜”這一慣例。

姜臨溪這回的運氣不錯，時間剛剛撞在週末――如果是週一到週五的話，她還得去學校請假。

“那麼，請不要那麼輕易地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啊！”孔雀笑眯眯地朝已經步入時光噴泉的上司揮手作別。

如他所料，回頭的小姑娘鼓起了包子臉：“託你吉言，我絕對會回來的！”

腳邊的靈貓回頭看看那邊的紫眸青年，又看看氣鼓鼓的小女孩，最後跳上了主人的肩頭，催促她快點。

傳送的意識模糊感傳來，系統冰冷如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目標世界，全職獵人，傳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