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傳世界, 天界,仞利天, 善見城。

巨大的封印之樹旁,黑髮的男子忽然起身, 一手握著夜摩刀,警惕地面向身側。

那裡的空間……不對勁。

夜摩刀提到身前,身後是阿修羅的封印,夜叉王戒備地等著對方出現。

如他所想,好似眨了一下眼的功夫,離他不過兩米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人類?

一瞬間辨明了對方的種族, 但是夜叉王並沒有放鬆警惕。

這裡是天界, 仞利天,是天帝居所,普通的人類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而且,這個人出現的方式如此古怪――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她就忽然出現了!

更何況, 這個人類此刻雙足離地,懸浮在半空中,但是從她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力量波動,好像她只是平常地站在地面上而已――然而,她離地足有一米多的足底卻沒有接觸到任何東西。

仔細看去,這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孩童,穿著打扮和普通人類完全不同, 非常幹淨利落的打扮。

但是,要說人類……

不知道為什麼,夜叉王覺得這個孩子,和他所見過的人類相比,有些違和。

“你……是誰?”

好像他的聲音喚醒了正在沉眠的人一樣,那孩子如同剛剛甦醒一般,緩緩睜開眼睛。

漆黑的眼眸中,極其陌生的力量盤踞其中。

某種……無法言說的,但是可以體會到的,他曾經在九曜、孔雀身上所體會過的力量,牢牢地佔據著那雙眼睛。

有那麼一瞬間,夜叉王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

大量的畫面和資訊塞入她的大腦,一瞬間接受大量資訊的不適感讓小女孩皺起了眉頭,但她的抗拒卻不能停止資訊的流入。

資訊如同畫卷般展開。

三百年前透過幻力注視著自己“未來”的孩子的黑髮金眸王者。

命運告訴他,這個孩子,註定將要毀天滅地。

但是他不甘心。

我要給予我的孩子出生的機會,我要讓我的血脈延續不止。

能夠看到命運的女子手握錫杖,指明前路。

他做了許許多多的事,為那個未出世的孩兒。

然後,在看到那個孩子出世之前,他已然死去。

註定滅世的人,註定亡族的人,無法改變的星辰軌跡……

命運的轉輪前進不止。

碾碎了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與封印。

浮屠滅世的紅蓮獄火,即將燃盡整個天界。

卻在最後的關頭,被羈絆阻止。

僅僅只是傳送的那個瞬間,有關於《聖傳》世界從三百年前開始的因緣際會到她到來前的塵埃落定全部出現在她的腦海裡,清晰得好像她是一路走來的旁觀者一樣。

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和大學裡完全不同的景色。

高遠得彷彿看不到邊際的天空,遠處隱約可見懸浮其上的山嶽城池,說不上名字的鳥類從頭頂飛過,白雲舒展,風中傳遞著不知名的花香。

然而,比白雲、比天空、比漂浮在空中的城池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面前那個巨大而奇怪的“樹”。

可以用“樹”來形容嗎?

姜臨溪不知道,在她眼裡,這古怪得好像是某種生物從地底鑽出肋骨一樣的突刺,中央是像異形一樣奇怪的橢圓形,到處都是像動物的肢體一樣的突起和分支,根本無法和“樹”這種東西聯絡在一起。

但是系統告訴她,這是“封印之樹”。

她抬起頭來,在她頭頂,橢圓的中央,一個人的腦袋從中探出,流水一樣的黑髮長得幾乎拖到地上。

那模樣,就像是在努力地想要朝誰靠近一樣。

掙扎的姿勢。

那是阿修羅的頭,他的身體,被整個封印在封印之樹中,只有頭顱露出,就好像是好不容易才掙扎著脫離一樣。

但和他身體的姿勢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所浮現的,卻是平靜的表情。

雙眸緊閉,面容平靜。

“你是誰?”

守衛在旁邊的黑髮男子又一次發問,他的手,已經從刀身移到了刀柄上。

姜臨溪微微轉動眼球,確定這個人是系統之前給予的資訊中,那名守護阿修羅的夜叉王之後,就再也沒分出半點注意力給他了。

她的注意力,全數集中在了被封印的阿修羅身上。

封印之樹裡,封印著差點就毀滅了天界的破壞神,阿修羅。

“‘破壞神’啊……”姜臨溪覺得自己的喉嚨很幹,這幾個字說得無比乾澀,“還真是……準確的說法啊……”

如果不是有系統的浮力支撐,她想自己這會兒大概已經跪倒在地上了吧?

這裡是天界,普通的人類是無法出席在天界的,所以系統給予她的便利,就是一種浮力,支撐她能在天界行走。

不過這種浮力只能維持三分鐘,正好就是任務所需的時間。

全身所有的細胞都在顫抖著,姜臨溪想笑一下,哪怕是苦笑也行,可是幾乎失去了控制的神經卻絲毫沒有把大腦的指示發下去。

好恐怖……

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再見到“它”。

姜臨溪曾經以為,這樣恐怖的經歷,有過一次就足夠她將來講述給自己的後代曾經的光輝了。

即使是獵命師,也沒幾個人能夠有那個榮幸,看到“它”的存在。

“喂,那邊的夜叉王……”

不知從何處出現的人類小孩忽然出聲,並且一口叫破他的身份,夜叉王幾乎把持不住就要拔刀了。

非常詭異。

夜叉王千錘百煉的戰鬥經驗告訴他,眼前的小女孩其實非常弱,弱到他一隻手就能殺死。

但是同時,本能卻在告訴他,這個孩子……非常強大。

強大到,一揮手,就能殺死他。

矛盾。

然而那孩子可不知道夜叉王的心情,她蒼白的臉上,唯有嘴唇紅得像血,他注意到,那孩子剛剛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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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紅得像血,那就是血。

“你到底……有多蠢,居然把‘它’放出來了?”人類小孩的語氣飄渺得好像天邊的雲彩,即使是極其痛恨譴責的話,卻虛無得被風一吹就散。

“真是……無知者,無懼!”

哪怕此時非常想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最為刻薄憤怒的話語把夜叉王罵得抬不起頭來,但只有姜臨溪自己知道,自己其實並不在意對方的反應。

懊悔也好,平靜也好,什麼反應都無所謂。

因為都不能改變“它”已經被放出來的事實。

夜叉王沒有回答,姜臨溪也無所謂。

她說話,只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如果不轉移注意力的話,她恐怕會第一時間掉頭跑掉吧。

生存的本能顫抖著,催促著,讓她趕緊離開這裡。

快點遠離……“它”。

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走。

系統冰冷的聲音似乎仍然在耳邊迴盪。

任務失敗,則抹殺。

或許,這張許願卡別人來說,是無解的難度。但對獵命師來說,這個任務,其實應該不算難。可是……

問題是,靈貓不在身邊。

大概是針對獵命師所做出的限定,在獵命師接到這張許願卡並激發傳送後,本來被視作一體的靈貓,會被系統自動剔除傳送。

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辦法可以用來暫替靈貓的作用,來儲存“它”?

三分鐘的任務時間,共一百八十秒,已經過去了一百二十秒――姜臨溪完全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因為恐懼太過強烈了,幾乎失去了對時間的感應。

可是她還沒找到辦法。

有什麼振翅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一個揹負黑翼的人正在朝這邊飛來。

是孔雀,等到孔雀到來,自殺死去的時候……系統就會判定此任務失敗。

姜臨溪閉上了眼睛。

警長不在身邊。

身上本來掛著的是“千年一敗”,但是在離開實驗室抱起警長的時候,已經把“千年一敗”送回警長體內了。現在她身上沒有掛任何命格。

可以把“它”掛在自己身上嗎?

“它”不同於一般命格的隨人而棲,“它”是雄偉巨大的能量,簡直可稱之為沒有形體的巨妖了。“它”只能在懷有巨大恨意的人體中,所以擇恨而棲、因恨強大,是與宿主密不可分的大妖怪。

“恨”……我有嗎?

姜臨溪捫心自問。

有的。

她很確定,自己確實是“恨”著的。

所恨的物件,也許是物,也許是人,也許是事。

雖然那個“物件”並不在這個世界,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回到那個世界的一天,但是她知道自己確實是恨著的。

問題是,這份“恨”……足夠深嗎,是否深到能容下“它”停留在自己的身體裡,堅持到自己找到警長?

……不,不行。

姜臨溪否決了這一點。

自己的軀體是無法容納“它”的――如果在掛上“它”的瞬間,出現“它”的能量從自己的頂竅爆裂掙脫這種事……姜臨溪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它”很強大,強大到哪怕是競獵天下奇命、操控命運於手的獵命師,也不一定能控制住“它”。

甚至,自己所認識的獵命師中,能夠將“它”掛在身上而不被爆掉頂竅而死的獵命師,恐怕……只有他。

只有那個人的氣量,可以容下“破壞神”的存在吧。

懷著對獵命師巨大的恨的……烏家子孫,烏霆殲。

呼啦的羽翼收起的聲音,穿著金白色祭袍般的男子收起背後的漆黑雙翼,紫色的眼眸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時間……還有四十秒。

姜臨溪忍不住抓緊了心口的衣服,忽然感覺手裡磕到了什麼。

她低頭看向胸口,想看看是什麼磕到了她。

深綠為底,銀飾邊角,活靈活現的小蛇在其上游走,某種強大的力量收斂其中,散發著靜謐而深沉的波動。

斯萊特林的掛墜盒。

原本,這個掛墜盒是給了雷古勒斯的,但那個清瘦的青年接過之後,並沒有收起來,而是鄭重地把掛墜盒銀色的鏈子套過她的頭,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它是你的。”他說。

布萊克老宅……雷古勒斯……山洞……百鬼夜行……柳木雕飾!

姜臨溪眼睛一亮。

她想到替代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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