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溪?’久久沒聽到回應, 維託疑惑地喚了一聲。

‘啊,我在。’

腦海中響起那個孩子的回答聲, 和往日裡沒有絲毫不同,但是棕發的青年卻皺起了眉頭。

‘你……’

但是話到嘴邊, 他又不知道該問什麼好。

‘嗯?’小女孩發出一個疑惑的鼻音。

‘……不,沒什麼。’也許……是他想多了,實在……擔心的話,等會去問問看林夏吧……

雖然剛剛那麼斬釘截鐵地回答沒事,但是他還是不能放心。

就像在獵人世界裡,希望由他去揍敵客而她自己去擔任誘餌任務一樣……

那孩子……有時候並不怎麼坦誠。

‘唔……是嗎?’那女孩的尾音微微揚起,似乎並不在意, 按照自己的步調說了下去, ‘那維託現在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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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這回輪到維託愣住了。

‘有空的話我們去咖啡廳吧!上回的白熊咖啡廳,老師說店主最近更新了選單呢!’小女孩的聲音活潑清越,就像玉石相擊一樣悅耳動聽,‘而且……其實維託還是很不放心吧, 擔心我吧!’

這孩子……

棕發青年閉了閉眼, 露出一個微笑:‘啊,誰讓你有時候就喜歡自己跑去幹些危險的事呢?我會擔心也不奇怪吧!’

‘哈哈!所以給你一個機會,用自己的親眼所見來證實我沒說謊,這樣維託才能安下心來吧!’傳達過來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笑意,‘吶吶,我考慮得周到吧,高興不?’

維託想起曾經在獵人世界相處的時光片段, 如果自己在她身邊的話,這會兒,那孩子恐怕就是半躺不躺地斜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人吧?

‘如果你把這份為他人想的心思多放點在做事之前,而不是幹了什麼事需要彌補的之後,我會更高興。’

‘咳咳……我還是小孩子嘛!不要要求那麼多啦!’

不知道為什麼,維託感覺臨溪似乎在“小孩子”三個字上特別加重了點音節。

‘那就今天下午在白熊咖啡廳好啦,免得你懷疑我暗地裡幹了什麼危險的事!’所以越快越好,時間越短就越沒有掩飾的功夫。

情報屋裡,小人魚看著姜臨溪的眼神已經從“你要不要臉”變成了“救命誰來把這個沒節操的傢伙拖走”。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覆後,姜臨溪斷掉聯絡,一抬頭就看到小人魚豐富的表情變化:“你想說什麼?對不起我對顏藝沒有研究,你的五官移位再劇烈我也看不懂呀……另外那表情真糟蹋你那張臉,真的!”

白髮女孩說這話時的神情特真誠,比珍珠還真。

“……我萬分確定凜這回看走眼了!”

“為什麼?”小女孩歪歪頭,一派天真純善自然萌――如果小人魚不知道這貨內裡的芯是十九歲的,說不定真的會這麼以為。

“你絕對和凜的小表妹一點兒都不像!完全不像!絕對不像!”小人魚喊得那叫痛心疾首呀,“凜的表妹才沒你那麼沒下限沒節操明知道自己成年了還裝小孩!”

“沒有裝呦!”白髮女孩笑眯了眼睛,“不管是測骨齡還是測什麼,我現在的身體都是貨真價實的十二歲多一點呦!”

“變成小孩子重活一次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的美好待遇,不趁機享受小孩子的特權我才叫傻了呢!”她攤了攤手,“童年何其可貴,不趁機調皮搗蛋上房掀瓦怎麼對得起我失去的青春年華啊!”

小人魚整個兒眼神都要死掉了:“……你能要點臉嗎?”

姜臨溪一秒快答:“那是什麼東西?”

“……”

小人魚飄忽地遊進內室找自家主人求安慰去了。

留下那個白髮女孩笑得眉眼彎彎,要躺不躺地賴在沙發上。

似乎覺得這個姿勢有點累,她人一歪,整個兒躺倒在了沙發上。

銀亮亮的鎖鏈雖然沒有繼續收緊,但也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喵嗚。”小灰貓從她懷裡鑽了出來,軟軟的肉墊子踩在自家主人身上,一路走到胸口處,低下頭,舔了舔主人的臉頰。

“我很好。”姜臨溪溫和地笑道,她此時的笑容和平日裡大不相同,柔軟溫暖得能化開最堅固的冰,漆黑的眼眸沉靜似水,像搖曳了千億星子在裡面。

花紅歪了歪腦袋,雖然不懂主人過去經歷了什麼,但是它直覺的,現在的主人心情很……奇怪。

資質高的靈貓能夠和主人心意相通,花紅雖然年幼,卻多少也能感覺到主人的心情。

它的主人現在心情非常奇怪……像炎熱的夏日又像凜冽的冬風,像沸騰的熱水又像凝結的寒冰。

一半是悲傷,一半是快樂。

一半是瘋狂,一半是理智。

那樣奇怪的感覺,讓花紅整個兒茫然了。

“花紅……果然很厲害呢!”姜臨溪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趴在自己胸口的小灰貓,絲毫沒有在意因為自己這個動作,而再次縮緊的鎖鏈,“才這麼點大就能準確地感知我的心意,等你長大了,一定會變得非常厲害!”

小灰貓驕傲地叫了一聲,貓臉上露出一個明顯的笑容。

那樣正面積極的情緒讓白髮女孩忍不住跟著微笑起來。

靈貓能夠體會到主人的心情,主人同樣也能感覺到靈貓的情緒。

她抱起小灰貓,把它舉得高高的:“花紅……”

小灰貓絲毫沒有害怕的情緒,只睜著一雙豔紅色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姜臨溪就這麼舉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感覺手臂痠痛才把它慢慢放下來,抱在頸項邊蹭了蹭。

小貓咪的身體柔軟又溫暖。

“你以後……一定會變成很厲害的靈貓呦!”

“喵!”那是一定的!

小灰貓舔舔主人的臉頰,傳達著自己的心意。

似乎是玩鬧得累了,沒多久,小小的灰色靈貓在她頸項間沉沉睡去,只有鼻間的呼吸不間斷地拂在她的皮膚上。

姜臨溪靜靜地躺在沙發上,這屋子安靜極了,除了耳邊小靈貓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外,什麼都聽不到。

和維託約好的時間是兩個小時之後,所以還能多休息一會。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來,沒有讓束縛在身上的鎖鏈發出一點兒聲音吵到花紅,然後就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小小的,柔軟的,像四五月裡初綻的白色瓊花。

脆弱得似乎一捏就會碎掉。

掌心是一片皎潔的空白,昭示著獵命師無可遵循、什麼都沒有的生命。

直到手臂痠軟得無法支援,她才緩緩放下手來,只是並不是放在身側,而是蓋在了自己的臉上,遮住了眼睛。

她的嘴角慢慢彎起,由一開始小小的弧度變成張開嘴的大笑。

什麼都沒有……命運也好,祝福也好,詛咒……也好。

什麼……都沒有。

這樣的生命,有重來一次的必要嗎?

愚蠢的,懦弱的,麻木的,逃避著的,無藥可救的……我的族人啊……

安靜的房間裡,捂著眼睛的女孩無聲地大笑。

當棕發青年走入白熊咖啡廳的時候,坐在窗邊塞著耳機聽音樂的女孩看起來和往日並無異樣。

維託的呼吸滯了滯。

……除了那一頭白如初雪的短髮。

姜臨溪忽然感覺到一陣詭異的風過,詫異地抬起頭來,正看到棕發青年出現在桌邊,臉色冷硬得可怕。

――剛剛那陣行跡可疑的風,竟然是他從門口快步到這邊時帶起的空氣流動。

“啊,維託,來的好早!”白髮女孩彷彿沒看到青年的臉色一般,微笑著打招呼。

維託的目光落在她的肩頭,小灰貓趴在那孩子的左肩上,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不是警長。

閉了閉眼,平復了一下心情,棕發青年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

手肘支在桌面上,雙手交叉疊在下頷處,青年露出一個異常標準的笑容:“那麼,在說其他事之前,能先解釋一下嗎?”

――如果是他世界裡的那群傢伙們看到這個笑容的話,這會兒大概已經僵硬了。

順帶說一句這個笑容一般出現在某位教父大人看到當月財政報表的時候。

但是此刻坐在對面的並不是他手下那群讓他晚上睡覺都要擔心一覺醒來發現天花板不見了的自然災害,而是疑似因為返老還童而重新經歷中二期的獵命師傳人:“唔,怎麼說呢……這說起來有點話長啊……”

棕發青年慢悠悠地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動作之優雅舒緩,至少姜臨溪以前是沒有見過的。

而一般情況下,一個動作要做得分外優雅舒緩,它就絕對不會是很快的動作。

所以,這個動作的潛臺詞是:我們有的是時間。

姜臨溪一秒改變說辭:“我忽然覺得我的語文老師其實教得挺不錯的,所以我們可以長話短說。”

棕發青年放下咖啡,一臉微笑樣作洗耳恭聽狀。

趴在白髮女孩肩頭的小灰貓忽然打了個冷戰,疑惑地抬起頭來:奇怪,怎麼覺得有點冷了呢?

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誰能想到現在在老師那裡的軟萌小男孩長大了會變成眼前這位一句話都不說就壓迫力max的黑手黨教父呢……還是該說進化真是一件神奇的事,能讓年糕變成甲蟲1也能讓貓貓變成狗狗再變成老鼠最後還能變成天使2……這麼一想的話,軟萌兔子變成優雅而極具魄力的獅子似乎也是一件能讓人接受的事了?

雜七雜八想了一堆,直到再也無法忽視對面傳來的壓迫感時,姜臨溪才好像清嗓子一樣地咳嗽了一聲:“咳……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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