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好沒精神啊……發生什麼好玩的事了嗎?”

繁花如錦的夢境中, 楚弈落下一子,香榧木的棋盤和玉石棋子叩擊產生的聲音清脆異常。

這一子幾乎逼死了一個角的白子。

對面, 年幼的小女孩對著一下子變得嚴峻起來的形勢,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弈!不許幸災樂禍!”

小女孩氣鼓鼓地瞪了笑得分外無辜的人。這些天每晚在夢境裡下棋對弈, 兩人都不是難相處的人,幾天下來就把原先生疏的稱呼換成了直呼其名。

“今天……去訓練花紅了。”想了想,姜臨溪在左上角落下一子,反而棄右角上的棋子不顧。

楚弈一眼看出了這一手棋的意圖。

圍魏救趙。

如果自己執意吃掉右邊棋子的話,左邊的地盤就危險了。

楚弈心下想道,然後落子。

這一子既沒有去管初初陷入危機的黑子,也沒有去對將被逼死的白子窮追猛打, 而是去開闢了尚未展開的新地盤。

“不順利?”落下子後, 楚弈才問道。

其實這些天姜臨溪過得很輕鬆,每天早上起來小鍛鍊一個小時,然後沖洗一下出來吃飯,吃完上學――上課期間滿腦子籃球隊訓練計劃和魔藥基礎學藥性衝突藥性增強, 聽課質量無保證。下午沒部活三點半回家, 有部活就六點回家,晚飯之後帶兩隻貓散會步,順帶逛書店買幾本林夏推薦的心理學著作回去慢慢看。

或許就是老天也看不得她過得如此輕鬆,在姜臨溪決定訓練花紅成為優秀的靈貓之後,一向開朗樂觀的小姑娘難得的變成了哭喪臉。

“不,很順利……如果不看過程只看結果的話。”

花紅作為靈貓的資質無與倫比,不管是從尋找命格的敏銳度上還是從辨識吉凶命的能力上, 都堪稱靈貓中的佼佼者,連和她的戰鬥配合都是一等一的。

當年自己和警長剛剛開始配合的時候,警長也沒法像花紅這樣迅速而準確地理解自己的意圖,跟上自己的戰鬥節奏,在恰好的地方出現讓她完成換命,然後立刻離開躲起來。

按照這個進度來看,用不了幾天,花紅就能完成當年警長半年的訓練。

――這是說,如果那只灰毛糰子不是訓練到一半就跑去撲蝴蝶咬樹葉、東奔西跑非得她出手抓回來的話。

“弈,你說,貓咪也會得小兒多動症麼……”

楚弈微笑道:“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又要輸了。”

兩人在談話期間並沒有停下對弈,下的又是快棋,

姜臨溪一愣,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白子已經被孤立起來,成了毫無根基的浮島,已經是回天乏術。

“……啊,又輸了。”

楚弈點了點一開始讓她稍稍思考後才下的那手圍魏救趙:“這裡,為什麼要選擇攻擊我的黑棋呢?這一手如果是在寸土必爭的大後期出來,我可就有點為難了,不過在棋局剛剛展開的當時,這一手,有點浪費了……就像我這樣,直接放棄掉那邊的兩片棋子,轉攻他路,再想辦法策應這一片黑棋,你的那手棋就沒用了。”纖長的手指點了點白子,又收回,“臨溪,你太被動了。”

不管是棋路還是生活的態度,都抱著既來之則安之,完全沒有自主地想要掌控什麼的慾望。

“你知道嗎,有很多時候,就算你自己再怎麼獨善其身,還是會有人盯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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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默然不語。

楚弈拎起一顆白子,落在右上角。

“你覺得林夏怎麼樣?”

楚弈忽然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老師?”姜臨溪愣了愣,“很好啊!”

“作為聖地排名第一的情報販子,你覺得不會有人盯著她嗎?但是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敢對她下手呢?”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林夏手中握有的情報價值足以動搖最無欲的聖人,那麼,為什麼沒有人去劫走她乃至她的情報庫呢?

楚弈垂下眼,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因為都死了啊。”

“想要對她動手的人,在升起念頭準備付諸行動的時候,就已經被她先下手抹殺掉了。”

“臨溪,你要在結網之前先一步佈下天羅地網才行,或者在我的網成形之前,先一步從中殺出。”楚弈手拈黑子,如同掌控星辰一般,落在棋盤之上,“否則,你沒有生路。”

那聲音就像是昭示著什麼一樣,挾持著仿若預言般的無可更改的魄力,直擊她心臟。

“輸了棋局只是小事,如果……輸掉了重要的人的命,怎麼辦?”

姜臨溪離開楚弈的花海夢境時步伐很快,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在楚弈說輸掉重要的人的命時,她勉強笑著說了句怎麼會啊,就匆匆告別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楚弈並不是什麼預言類相關的能力者,本身也無法看見未來,但是在那個人這麼說的時候,姜臨溪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地感覺到,楚弈說的那些,會變成既定事實。

或許是因為楚弈溫和的卻暗藏悲傷的眼眸,或許是隱約破碎的記憶中透露出來的細節,或許是……

她在夢境的隧道中停下了腳步。

讓她的許可權忽然提升到雙a級的許願卡“最後的星見”,忽然變動縮短準備時間的時間線。

這兩個在進入全職獵人世界之前就一直藏在她心裡的疑問,又一次浮現。

閉上眼,沉澱心情,再睜開眼時,小女孩黑如墨玉的眼眸,褪去了平日裡總帶著的笑意,冷如劍芒。

花海中突兀地出現一陣風,捲起無數細碎的花瓣直衝天空。

楚弈抬起手,按住臉頰邊被這陣風帶起的碎髮:“有必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嗎?”

“雖然我也承認那孩子的缺陷非常明顯,但是……你會不會太急躁了?”林夏的身影出現在花海中,難得的,情報販子沒被陰影覆蓋的右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虞。

比起這樣,她更加贊同循序漸進,慢慢改善。

原本楚弈也是這麼贊同的,但是今天這是……

林夏看向楚弈,等著對方給出解釋。

“惡疾下猛藥,如果不趁著悲劇還沒釀成之前提示她,難道還要等她走到無路可走的時候看著她絕望嗎?”

這話說得有點重了,林夏悚然一驚:“難道……”

她對面的人微微頷首:“時間差不多了,希爾應該已經復生,我不相信他會什麼都不做。”

“更何況,”楚弈顰眉,“這一次,是希爾在暗,臨溪在明……以她現在見招拆招的態度,絕對贏不過那只狐狸。”

作為情報販子的林夏還沒有收到任何這方面的情報,但是楚弈卻可以憑藉著手上已知的情報,推測出希爾大致的復生時間,這是作為情報販子的林夏無法比擬的地方。

這可真是個大麻煩……受限於某個原因,林夏無法以權謀私,雖然鑽了系統空子,以老師和學生的名目提供了姜臨溪不少情報(學生可以任意翻看老師的著作筆記),但是涉及到這種具體的操作方面,她卻無法提供更多的幫助:“……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不知道,可能性太多了。”楚弈收拾好棋盤,開始打譜,“不過最簡單也最有可能的,不外乎是削弱臨溪的實力。他不會一下子殺了人,而是好像貓捉老鼠一樣,逗弄得差不多了才會下狠手。”她抬眼看了情報販子一眼,“你知道希爾的目的嗎?”

“幽白世界黑暗武術大會的邀請資格,臨溪有這個,大概是因為這個才被希爾盯上的吧。”林夏不假思索道。

“武術大會啊……我記得這個武術大會的冠軍能夠實現一個願望,是吧?”楚弈微微思考了一下,問道,“希爾應該用不上這個願望,是誰想要?”

“是託比。我想,他大概是要復活一個人吧……雖然我不認為他可以成功。”林夏漫不經心道,“幽白武術大會的冠軍確實是一個復活機會,但是有潛在要求,他想要復活的人應該不符合那個要求才對。要我說的話,他還是去嘗試挑戰深淵級難度的龍珠來得實在,那裡的復活機會幾乎沒有限制,尤其是後期的那美剋星人龍珠。”

……那種難度目前還沒哪個玩家能打通關好嗎?

“是這樣啊,想要復活什麼人……那除非是讓他親身嘗試後失敗,否則誰也沒法打消掉他的念頭。”楚弈下意識地右手食指微蜷,以指節叩擊棋盤,清脆的叩擊聲中,她不緊不慢道,“沒辦法從源頭和平解決的話,那就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說得容易,我和你都沒法插手這件事吧?”林夏今天似乎異常疲倦,平日裡總是智珠在握的模樣褪去,顯露出無能為力的模樣,“我基本上不能離開聖地,你脫離了實體,全依仗強悍的精神力自我沉睡,只能透過夢境和外界交流……結果我們就只剩下旁觀的份了麼?”

“也不要那麼悲觀嘛!”楚弈苦笑了一下,“幽白武術大會的邀請資格不能轉讓,所以臨溪本身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至少我們不用擔心這點。”

林夏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低低嘆氣:“但是,失去了重要之人的感覺……生不如死。”

那好像行屍走肉一般的千年時光……哈,她錯了,她早就是屍體了。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卻又像是在剋制著什麼一樣,放開。

很久以前……就不能稱為人了……

“曾經體會過這點的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楚弈沉默不語。

“其實我們該慶幸了,臨溪進入聖戰的時間還短,她還沒有什麼生死之交的好友……不至於為了泛泛之交去冒那麼大的危險。僅有的幾個朋友臨界期也都非常長,暫時不會進入聖戰。”最後她嘆了口氣,道,“而且,按照現世時間,武術大會還有半個月,盡力拖過這段時間吧。”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承認自己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林夏挫敗道,“有免戰牌拖著……希望這陣子別出什麼岔子。”

只要過了這半個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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