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二這人有一個毛病,就是如果不是他的,他就覺得跟他沒關係,才不管死活。可是如果是他的,不論是人還是物件還是財產,他都會覺得是他的責任,什麼都該是歸他管的。

所以,居沐兒姑娘昨日於他還是個外人,今日他說了“我娶你”之後,他就橫豎左右地看著她順眼了。非但是順眼了,他還覺得他管著她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他嫌她爬馬車麻煩,就順手把她抱了上來。可她上來後就自己找座子,摸到了,靠著車壁一坐,連句溫柔舒心的話也沒跟他說。

龍二有些不樂意了,內心強烈譴責著這個沒心肝的盲女。可他心裡活動的再熱烈,居沐兒不痛不癢沒察覺,她靠著車壁又覺得困得厲害,閉上眼想睡了。

龍二忍著氣,直挺挺坐在她身邊。可坐了半天居沐兒動都沒動,反而呼吸平緩起來,好象真要睡過去了。這讓龍二心裡更是鬱結。

馬車咔嗒咔嗒地往前駛著,車子裡略微有些晃動。居沐兒的腦袋靠在車壁上,隨著馬車的行駛一下一下輕輕磕在上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居沐兒似不自知,一邊磕著腦袋一邊還呼呼睡,倒是龍二被那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響擾得心煩。

他轉頭瞪那居沐兒的腦袋,那上面還包扎著布巾子,傷還沒好呢,現在這麼亂磕,這女人居然也不嫌疼,還睡!

龍二沒好氣的伸出手掌,擋在她的腦袋後面,厚實溫暖的大手掌顯然比硬梆梆的車壁舒服。居沐兒嘀咕了一聲,靠在他的手掌裡蹭了蹭,睡踏實了。

這下車裡頭確是再沒聲響,居沐兒的腦袋也不晃了。可是龍二自己的手掌卻是被侵佔了。

龍二瞪著那個閉著眼安然睡覺的女人,覺得自己真是傻,舉著手掌象個二傻子似的,又沒人念他的好。他應該不管她的,讓她就這麼磕著好了。

可最後,這個傻二爺就這樣一路舉著手掌到了家。

馬車由側門進了龍府。龍二自己先下了車,小聲遣了人去請個好大夫,又讓丫環去佈置間客房安頓居沐兒。然後他回到車上,打算把居沐兒搖醒。

“我醒著呢。”他剛推她,居沐兒便迷迷瞪瞪地說。

“醒著怎麼不動?”龍二咬牙,虧得他剛才在車外還壓低了聲音吩咐下人,生怕吵醒她,又磨蹭了一會才上來叫她,結果這丫頭早醒了。

居沐兒揉眼睛迷糊道:“反正沒人叫,那就是說還不用動,既是不用動,那就再眯一會。”

龍二瞪她,瞪完了想起她看不見,於是告訴她:“我瞪你了。”

“哦,知道了。”

“……”

龍二無語,忍不住繼續瞪她。

居沐兒坐了一會見他沒動靜,就問:“你又在瞪我了嗎?”

“對。”這個字是咬著牙說的。

居沐兒皺著眉頭,頭暈得厲害,好想繼續睡。她問:“那我們是下車,還是繼續再瞪一會?要是想再瞪一會,我便再眯一會好了。”

“下車!”龍二攔腰把她抱起,跳下車重重把她往地下一放。這女人,一犯迷糊就得把菩薩都氣死。

睡睡睡,就知道睡!

一出了車外,四周驟冷,居沐兒打了個冷顫,清醒了。她握緊了竹杖,縮了縮肩,問:“二爺,我們如今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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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二氣還沒緩過來,眼見這居沐兒完全清醒後變了個人,說話語氣真是端莊又有禮了,他心裡“哼”一聲,變得真快。

看她皺了眉頭,龍二遂握著她的手肘帶她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答:“在龍府。”

怎麼到龍府了?居沐兒沒明白。但龍二走得快,她顧不上問這些,只趕緊道:“二爺,走慢一些,我跟不上。”

“你跟得上,不必記路了,用不著逃跑。我請了大夫給你瞧病,你再休息休息,好好睡一覺。我去府衙那看看呂掌櫃,再拜會下府尹大人,待回來把情況與你說。你休息好了,有了精神,我再帶你去府衙。”

居沐兒聽了,心頭一暖,這個龍二爺,心腸確是好的。她沒有反駁,只依了龍二的意思,跟著他到了廂房暫歇。

很快大夫到了,把了脈問了病情,居沐兒一邊打瞌睡一邊答,嚴重走神的狀況惹得龍二想握著她的肩使勁搖,大聲喊:醒醒!醒醒!

可他沒有這麼做,他當然不能這麼做,他雖然生氣,但他還沒有被氣瘋。他龍二爺是威嚴穩重,氣宇非凡的,豈能因為這個女人壞了體面。

於是他咬著牙在一旁盯著這傻姑娘瞧病,結果卻把那大夫嚇著,以為自己哪裡診得不好。想多把會脈表現得認真,又怕二爺覺得他不專業,想表現得醫術高深很快看完,又怕二爺覺得他不仔細。

總之這病瞧得,一個犯困沒精神,一個生氣黑著臉,還有一個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最後終於是看完了,大夫重新開了藥方子,又把居沐兒頭上裹著藥的布巾子拆了,仔細看了傷口,重新上藥。

這一弄腦袋,居沐兒痛得清醒了,她問大夫這傷得過多久才能碰水,大夫答怎麼都得十天,居沐兒一下垮了臉。

待大夫走了,居沐兒與龍二道:“二爺,這案子一事等不得,我們還是得速辦,早日將它了結的好。我現在就與你去府衙吧。”

龍二回道:“你先吃飯喝藥睡覺,把燒退了。我自己去府衙把事情安頓好,待你恢復些了,便領你去。”

“不,不,我還是這會就跟你去吧。”

龍二皺起眉頭:“方才不是還困得傻傻的,這會怎麼又急了?”

“你沒聽大夫說嘛?”

“說什麼了?”龍二沒想起大夫有說什麼涉及案子的事。

“他說我的頭十天不能碰水。”

龍二的眉頭更緊了:“然後呢?”

“就是說,我的頭在這十天裡,臭哄哄的藥抹來抹去,還不能洗。這攢起來,得有多臭?”她皺皺鼻子:“趁著還不能把尹府大人燻倒之前,我們還是速去吧。我把我能做的都儘早辦了,然後就可以躲家裡只臭自己了。”

“……”龍二無語,他覺得她肯定還在犯困,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不理她,只吩咐了旁邊候著的丫環要好好照顧居姑娘,伺候好了吃飯喂藥,盯著她睡一會。

他一邊說居沐兒在一旁直撇嘴,她發臭的事也是很嚴重的事好不好?

龍二瞥她一眼,“哼”了一聲便出去了。

他就知道,女人真的是麻煩。不管眼睛看得見的,還是眼睛看不見的。

龍二剛走到門口,居沐兒就喚他:“二爺,等等。”

“你現在不許去。”龍二這次老實不客氣的截了她的話。

“我既是不能去,那還是先告訴你些事。”居沐兒皺著臉也不太樂意,但她還是衝著龍二的方向招招手。“我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龍二想想這樣也好,他帶著些有用的訊息過去,也好安排佈置。

他遣了丫環到門口候著,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床邊,打算聽聽居沐兒說什麼。

結果剛擺下椅子,居沐兒卻又說:“二爺不要離我太近。”

龍二沒好氣:“因為你臭?”

居沐兒點頭,龍二瞪眼:“我不會被你燻倒的。”

“還是會臭。”居沐兒揮揮手:“遠一些好,遠一些好。”

龍二把椅子搬遠一點放下了,居沐兒聽到聲音,滿意的點點頭。她卻不知龍二沒坐那椅子,而是坐到了床邊上。

居沐兒開始對著椅子的方向說了:“二爺,我的眼睛,看不到人與物,但是可以看到一點點微弱的光。就比如說,如果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屋裡點上根蠟燭 ,我可以看到那一點點光,或者不該說看見,就是能感覺到那一個點比別的地方稍亮些。但是若是在稍亮的地方點燈,我就判斷不出來了。”

她頓了頓,挪了挪自己靠在床頭的位置,很認真的對著那把椅子道:“二爺,昨日夜裡,我走在客棧二樓廊道時,就沒有感覺到一點光。朱老板的房門開啟,我看過去,也沒有看到光,所以,他屋裡該是沒有點燈。那就是說,事發之時他是睡著的。兇手趁著這會闖進他的屋內,若不是進錯屋殺錯人,就一定是尾隨了朱老板,知道他住在哪間房。他還預先弄滅了廊上的燈籠,掩人耳目。”

她說得條理分明,龍二不禁道:“你說得對。”

他一說話,居沐兒猛地轉頭,從椅子方向轉向了龍二。她有些惱了:“你又戲弄我!”

“沒有。”龍二不承認。

他才不會告訴她,她認真的對著一張空椅子說話是件多麼好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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