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丹青有個定期喝血日, 每隔兩三天就回一次府邸, 有時在白天有時在晚上, 都是光明正大回去的。但露營回來的那天晚上不知道怎麼的卻覺得特別飢渴, 和萊斯特躺在同一個宿舍裡都能聞到他血液裡的味道。由於時間也不早了, 他本來想忍到明天再說, 後來約書亞帶來電話說是有事要商量,語氣很是謹慎,估計不是什麼小事,陸丹青想了想, 還是打算回去一趟。

他起床換衣服,坐在床上打遊戲的萊斯特抬頭看了他一眼,問:“去哪裡?”

“回……回去一趟。”陸丹青含糊地說。

“又是父親找你?”

陸丹青瞅了一眼螢幕, 說:“快接著打, 排位賽呢,要輸了。”

萊斯特把手機扔到一邊,盯著他, 重複道:“父親找你?”

“嗯……”

“做什麼?都這麼晚了。”

時間確實太晚了,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快要十二點,否則陸丹青能編出幾十個理由把他堵回去。

“我不知道。”他硬著頭皮說, “他就叫我回去, 說有事情。”

萊斯特皺眉:“他——”

“他畢竟是長輩,我又寄住在你們家……拒絕也不太合適。”陸丹青打斷他的話, 給出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他迅速穿好衣服, 沒有給萊斯特說話的機會, 扔下一句“我會早點回來”就匆匆離開了。

他開車回薩瑟蘭家,住宅裡空空蕩蕩,僕人都有單獨的廂房住,並不和他們住在一起。吊頂上的巨大水晶燈將屋裡照得亮堂堂的,卻是半分生氣都沒有。

陸丹青走到書房,約書亞正站在視窗,他穿著正裝,像是剛從宴會上回來。雖然身著華服,但他薄唇緊抿,本就不紅潤的面色在月光的映襯下更顯蒼白,看起來異常冷漠疏離。

“什麼事?”

陸丹青問,一邊走到老地方去拿血袋。

“今天晚上參加了個宴會,從老朋友那裡得到了一個訊息,說是最近市裡出現了不少魔黨的人。”

約書亞說,見陸丹青咕嘰咕嘰喝完一袋血又去拿另一袋,不由一愣,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渴了。”陸丹青不在意地說,“你們還知道密黨魔黨?”

“各有各的渠道。”約書亞淡淡道。

密黨有線人,魔黨自然也有,密黨的和平政策得到了大多數政府高層以及各界重要人士的支援,但魔黨對於某些人來說卻也是一把殺人的利刃——誰又能追查得到吸血鬼呢?而且便是追查到了又能怎麼樣?普通的鐵牢根本關不住他們。

因此,兩派在人類社會裡都有各自的勢力。

陸丹青咬著吸管,說:“今天從營地回來之前,我碰到一個吸血鬼,叫卡里恩,看著像是魔黨。”

魔黨的吸血鬼因為好殺人,且吸血從不節制,都是非得吃到飽為止,因此身上的血管比普通吸血鬼更為突出,且呈血紅色。當然,這並不是判斷魔黨的標準,有這樣的特徵也只能說明該吸血鬼嗜殺如命罷了。

約書亞皺眉:“需不需要通知大長老?”

“不需要。”陸丹青搖頭,“沒關係,他沒認出我,更像是路過。”

“但是市裡不該有那麼多魔黨在,”約書亞說,“他們喜歡殺人,狩獵多是在較偏僻的地方進行,市裡人多眼雜,風險也大,他們不該來這裡。”

“我知道。”陸丹青把空了的血袋扔到垃圾桶,“八成是密黨內部出了叛徒走漏了訊息,他們動靜這麼大,三位長老肯定也是知道的,沒必要再和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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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書亞點頭,他有些尷尬,沒想到陸丹青思考事情的時候這麼周全,倒是他一驚一乍的,衝動過了頭。

“倒是你,你怎麼了?”陸丹青衝他抬抬下巴。

“什麼?”

“臉色很差,哪裡不舒服?”

約書亞下意識地想說沒什麼,但見陸丹青略帶關切的模樣,便將原本的答案咽了下去,說道:“有些胃疼,沒什麼。”

“吃藥了嗎?”

“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吃。”

“那你坐著,我去拿藥倒水。”

陸丹青掠行而出,不出五秒就回到了書房,把藥和水遞給他。

“吃過飯沒有?”

“吃了一點。”

“喝了很多酒?”

約書亞謹慎地回道:“也沒有很多。”

陸丹青眉梢一揚:“當吸血鬼的鼻子是擺設?”

約書亞一時啞然,他差點忘了吸血鬼的五感可以對方圓百米內的所有狀況瞭然於心。約書亞故作隨意地往後退了幾步,屈起手肘搭在窗臺上,有意無意地又窗戶推得更開了一些。

陸丹青笑,他隨手撥了撥頭髮,剛才出來太急沒來得及綁。

“我去給你煮點——煮點——呃……”陸丹青卡殼了,他從來沒自己煮過泡麵以外的東西。

約書亞忍不住笑,他很少笑,平時雖然不至於冷著臉,但笑臉也不多,更多的是不冷不熱的拒人千裡之外的表情。也正是因為這個,所以萊斯特才和他不太親近。

“一杯熱牛奶就行了。”

“好。”

陸丹青如釋重負,下樓去給他熱牛奶。

約書亞走出書房站到欄杆邊,看著陸丹青連殘影都看不見地飛快掠行下樓。似乎是察覺到他在看,陸丹青在客廳站定,仰頭衝他一笑,兩顆長長的犬牙抵在下唇上。

他很喜歡吸血鬼的這兩顆牙,像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有時間就要露出來。

想到這兒,約書亞便又忍不住柔和了眉眼,連自己也沒意識到地追逐著他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了牛奶後他倒真舒服了一些,陸丹青搬了張椅子跪在上面把頭探出視窗東張西望,吸血鬼的五感尤其敏銳,他叼著棒棒糖頂著椅子一翹一翹地玩著,一邊暗自留意著四周。

魔黨的人來了這裡,即便不知道陸丹青的身份,但c國本地人加上混血在這兒留學的人也就那麼些,對魔黨來說殺人根本不算什麼,只要他們一個個排除,總能把陸丹青揪出來。

“怎麼了?”

約書亞走到他身邊。

“我在想,也許我根本就不該來。”

現在離開會引起懷疑,但若是等到最後身份露餡也是同一個結果,陸丹青倒也罷了,但薩瑟蘭一家只是普通人,逃也逃不遠,這才是最麻煩的。

“不用太擔心,”約書亞靜靜道,“長老們會有辦法的。”

“真要徹底地解決一切,就只有一個辦法。”陸丹青說,膝蓋勾著椅子一翹一翹的,椅子腿也跟著一下下地敲擊著地面。

“得把魔黨清了。”

他低聲說。

雖說兩黨政策不同,但畢竟是同類,百年前要圍剿魔黨就得到了不少密黨高層的反對,密黨向來奉行懷柔政策,對人類是,對同類也是,他們狠不下心來絞殺魔黨。

但是魔黨可沒他們那樣的胸襟。且不提百年前的圍剿之仇,就說魔黨吸血鬼的生活方式就讓他們的性格中少了許多人性,他們好鬥,殘忍,嗜血,對任何種族都一樣。

約書亞轉頭看他,“這很難。”

“是,很難。”陸丹青承認,他跳下椅子,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但必須得做——必須得有人來做。只是……需要一點方法,得看長老們怎麼想。”

要清理魔黨,就需要有人出頭背鍋,只要最後魔黨死絕密黨當政,那麼誰來做吸血鬼的王其實都一樣。當然,這事兒到底能不能成,就得看三大長老的態度了。

約書亞眉梢一揚,在剛開始接受這個委託時他以為這位特殊的小吸血鬼只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需要尊重,需要小心對待,像個易碎的玻璃制品,好看但空洞。可現在看來,陸丹青所展現出來的思考也好魄力也罷,都遠遠超出他的預料和想象,如同鑽石一般,不僅外表瑰美,內裡同樣堅硬。

他望著陸丹青,眼裡有什麼別樣的情緒在月光的蠱惑下悄悄地流淌了出來。

“已經很晚了,不如就留宿吧。”

約書亞突然說。

“這個……還是不了。”陸丹青揉揉額頭,“萊斯特那邊會不好交代。”

“交代?”約書亞皺眉,挺起了身子,“交代什麼?”

陸丹青眨眨眼,對他露出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我覺得,他似乎對我們的關係有什麼誤解。”

“但現在太晚了,正是吸血鬼的活躍時間,外面不安全。”

約書亞面色不改,彷彿並沒把萊斯特的問題放在心裡。

“可是萊斯特——”

“不用管他,沒有解釋的必要。”約書亞淡淡道。

陸丹青一呆。

約書亞打量著他,心中生疑,陸丹青對萊斯特的態度轉變得有些突兀。他走上前,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們露營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沒,沒有什麼。”

約書亞說:“這十多年來,因為我事情忙,所以也沒怎麼管教萊斯特,導致他和一些朋友走得比較近,也玩得比較瘋——在某些方面。”他意有所指。

陸丹青持續呆滯,有些不相信:“真、真的?”

老司機面前一切無所遁形,那天晚上萊斯特親完陸丹青後的反應真是清純的不行,就像個情竇初開、一時衝動的普通少年,陸丹青不認為他真有玩的這麼開。

再說——有哪個父親會這麼說自己孩子的?

“所以……如果他對你做了什麼不恰當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啊……”

陸丹青傻乎乎地看著他,他反應不過來約書亞是什麼意思。

“那麼,”約書亞緩慢地說,“他有對你做什麼嗎?”

他比陸丹青高一些,雖然身形頎長,但骨架偏大,加之面容冷峻,看著還是比他有氣勢得多,此時眉頭微蹙地盯著他的樣子頗有些壓迫感。

“……沒有。”

約書亞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而後微微頷首,“那便好。”

陸丹青瞅著他:“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他頓了頓,“青。”

這裡的語言和c國有差異,雖然可以單獨稱呼姓氏也可以單獨稱呼名字,但因為丹青二字不好發音,叫起來怪腔怪掉的更奇怪,所以獨取“青”字更好稱呼。

陸丹青歪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約書亞的語氣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和此前公事公辦的方式比起來,又多了些……溫和?

他眯了眯眼,順從道:“晚安。”

只是還不等陸丹青離開,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正是萊斯特。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約書亞對拿著手機猶豫不決的陸丹青說,“可以由我來接聽。”

陸丹青巴不得把燙手山芋丟給他,自然是同意了。

電話剛一被接起萊斯特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略帶急切:“你怎麼還——”

“是我。”約書亞的聲音毫無起伏,“青休息了,明天再回去。”

萊斯特捏緊了手機,聲音帶上幾分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怒氣:“為什麼他的手機會在你這裡。”

“與你無關。”約書亞冷淡道,“管好你自己的分內事,成熟一點,萊斯特。”

萊斯特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不能——”

約書亞直接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陸丹青。

“最好關機,防輻射。”他體貼道。

“……”

陸丹青看了看手機上又亮起來的來電顯示,又抬頭看了眼約書亞,有些無奈。

“如果你想接起來也是可以的。”

“約書亞,”陸丹青提醒他,“我不是小孩子,人類社會該懂的不該懂的,我都知道。”

“當然,”約書亞說,“我毫不懷疑這一點。”

陸丹青等著他下一句話,但約書亞卻又不說了,只是看著他。陸怪物不由納悶,貴族說話難道都腔調?說一半留一半,分寸拿捏得很好,既引人猜測,卻又讓人抓不到把柄。

也許旁人會惱火,但陸丹青卻頗為欣賞這種頭腦和作風,他倒是想看看最後究竟是誰會先繃不住姿態,最終敗下陣來,卻依舊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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