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丹青在泡溫泉, 泉水里加了據說可以養膚的草藥,顏色很深,但味道倒是不難聞, 他將整個人浸在裡面, 只露出一個腦袋靠著後面的石頭,然後伸出兩隻手來玩手機。

他加了季臣的微信,剛看見財經新聞推送了一個關於他的訪談, 陸丹青在他嘴巴張開眼睛閉上,然後做手勢配合講解的時候截了個表情包給他發了過去。

但不巧的是他看影片的時候季臣剛巧也發了條微信過來問他在哪兒, 截圖時不小心將上方彈出的小視窗也一併截了進來,而且陸丹青沒發現, 就這麼發了過去, 直接暴露了陸丹青給他的備註——老男人。

老男人:【……】

老男人:【你是不是該給我個好聽點的名字。】

季臣哭笑不得, 他拿著手機等回覆, 一邊喝了口紅酒, 再低頭時發現陸丹青已經回覆了一條, 他截圖了一張他們的聊天頁面,最上面的備註改成了‘金主大人’。

季臣失笑,腦子裡自動浮現了陸丹青的樣子, 他此時一定也是在笑著, 那笑容會如陽光般明豔俏麗。

金主大人:【我昨天才剛讓銀行準備準備800萬現金用來轉賬,你大概明後天就能收到, 是不是該熱情一些?】

陸丹青揚眉, 打字回覆。

陸陸陸:【好吧, 看在包/養費的份上。】

陸陸陸:【[圖片]】

還是他們的聊天介面截圖,只是暱稱變成了‘金主大人麼麼啪’。

陸陸陸:【滿意了嗎?】

金主大人麼麼啪:【很滿意。】

陸陸陸:【你給我的備註是什麼?】

金主大人麼麼啪:【我記得你,不需要別的特殊備註。】

陸陸陸:【可是我想要備註,我不管,你趕緊想個好聽的。】

季臣當真仔細想了一會兒,然後輸入:【金主的陸丹青?】

陸陸陸:【emmm……把丹青改成大人。】

季臣依言把陸丹青的備註改成‘金主的陸大人’,然後截圖發了過去,發完後心裡又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互改備註這種矯情又甜蜜的小動作就好像他們是在談戀愛一樣。

金主的陸大人:【先不說了,我在泡溫泉,水蒸氣太重了不好打字。】

金主大人麼麼啪:【嗯。】

發完他頓了頓,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又追問了一句:【和陸珏?】

然而另一邊卻沒有回覆了。

溫泉室裡,陸珏給陸丹青拿了杯溫水過來,也跟著泡進池子裡,瞥了眼他剛放下的手機,問說:“交到了新朋友?”

“嗯?”

“看你一直在玩手機。”

而且,小孩兒似乎沒有以往那麼依賴他了。

陸丹青眨眨眼,笑而不語。

陸珏問:“後天是最後一天,有個蒙面舞會,你去嗎?”

陸丹青反問他:“你去不去?”

陸珏笑說:“我去做什麼,又不跳舞。”

“為什麼不跳舞?”陸丹青挨過去和他靠坐在一起,撒嬌一樣地說,“可是我想和你跳舞。”

陸珏張口,陸丹青搶先他一步說:“別用什麼你腿腳不靈便的藉口敷衍我,你除了多根手杖以外和別人沒什麼差別。”

陸珏無奈地笑笑,陸丹青不依不饒地拉著他的手臂,抬手拂開他溼漉漉地垂在額前的一縷碎髮,指尖蔥白,帶著溫暖的觸感,與深褐色的溫泉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看著便令人無端地喉間一緊。

陸珏捉住他的手握在手裡,有些莫名的悵然:“阿青已經這麼大了。”他用自己的手掌比了比陸丹青的,竟是與他差不多大。

陸丹青反握住他的手,笑說:“當然啦,我都二十歲了。”

“那,阿青有喜歡的人了麼?”陸珏輕聲問。

陸丹青偏頭看他,臉上的笑辨不出喜怒:“你不是知道嗎,我喜歡的是誰。”

沉默了幾秒,他說:“我喜歡你啊,陸珏。”

陸珏垂下眼,他其實是故意這麼問的,尚來不及思考就已經脫口而出,未回神就聽見了陸丹青的回答,頓時心裡一定,不知怎麼的就安寧了不少,不再如以往那樣焦慮。

彷彿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給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他復又抬眼,衝陸丹青笑了笑,眉眼溫柔地打量著這個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他喜歡他嗎?

當然是喜歡的,畢竟朝夕相處了二十年,但同時陸珏又清楚地知道,這喜歡並不是那種旖旎的情愛。

那種膩人的、破壞理性而又毫無意義和邏輯可言的情情愛愛根本打動不了他。

陸珏一直是這麼想的。

只是……

他發現,事態好像有了某些變化。

這個小孩兒,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小孩兒,卻在漸漸和他疏遠。

儘管陸丹青的表現沒有任何異常,一如既往的對他笑,與他親近,和他說這些喜歡啊愛啊之類的話,但陸珏就是察覺得出來,有什麼正在悄悄地發生變化。

這變化就發生在那天告白後。

他有些不安,而且隱隱地知道自己是為何而不安,卻不願去深思,更不願去接受。

他想得出神,下一秒卻唇上一熱,有什麼東西輕輕覆了上來。陸珏一怔,看見的是陸丹青那雙近在咫尺的含笑雙眸。

陸珏很少接吻,然而這陌生的柔軟和溫熱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沉淪,幾乎要忍不住去回應他,卻又很快忍住了,有些僵硬地扭開頭。

“阿青,以後不要這樣了。”

他有些慌亂地抿緊唇,狀似嚴厲地扔下一句話,說完就起身離開了溫泉池,抓起一旁的浴巾裹上後跌跌撞撞地走遠了。

陸丹青在溫熱的池水裡伸了個懶腰,冷漠而又輕蔑地嗤笑了一聲。

這陸珏把他當做自己的所有物,看著原身在與他的相處中步步淪陷,自己卻置身事外,掛著溫柔的麵皮冷眼旁觀,像是在看一條狗追逐著自己的尾巴,永遠也追不到卻永遠都在追逐;而當陸丹青有了遠離他的意思,陸珏又不忿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抱著那種‘我不要也不能給你’的心思開始出來刷存在感。

陸怪物就差沒給他啪啪啪鼓掌了,又當又立可還行?

想到這兒,陸丹青又是一聲冷哼,抓過手機給季臣發了條微信。

金主的陸大人:【你在哪,我好無聊,去找你玩?】

金主大人麼麼啪:【在房間,8603。】

陸丹青穿上浴袍,也沒回房間,蹬著一雙木屐就啪嗒啪嗒去到了8603。

他剛從溫泉裡出來,雙頰泛紅,桃花眼裡氤氳著水汽,修長筆直的雙腿在浴袍的開衩下若隱若現,一路走上去時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回頭看他。

季臣一開門也是愣了一會兒,陸丹青推開他徑直走進房間,在床上坐下。

季臣咳嗽了一下,走過去坐到床對邊的單人沙發上,問道:“怎麼了?”他看著陸丹青,v領的開岔前襟露出大半胸膛,纖長的脖頸天鵝一般優美,看得他愈發不自在起來,忍不住又說,“怎麼也不把衣服穿好。”

陸丹青抬起頭看著他,兩眼通紅地控訴道:“我怎麼沒穿好衣服了,你自己思想骯髒反過來怪我!”

季臣一懵,看他委屈巴巴地咬著嘴唇,忍不住心軟,忙說:“不怪你不怪你,是我……是我不好。”他急於把話題從自己‘思想骯髒’這個點上扯出去,看陸丹青神情不太對,轉而問道,“你怎麼了?眼睛這麼紅。”

陸丹青哼唧一聲,這是他在門外的時候自己搓的。

他低聲說:“……是陸珏。”

季臣問:“他知道我們的事了?”

“還沒有,他就是問我是不是交了新朋友,我說是。”陸丹青說,“然後我看得出他有些不高興,我就去親他,他把我推開了。”

季臣額角一跳,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你親他了?!”

話音剛落就見陸丹青吸了下鼻子,瞪著他的眼睛再次變得水潤起來:“你又兇我!”

“不,我——我不是——”

季臣有些尷尬,他站起來,像是要上前安慰,又覺得不合適,只得手足無措地站著。心裡感嘆著明明自己才是金主,為什麼總得反過來伺候這個小祖宗。

可陸丹青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季臣這麼告訴自己,只是個才上大學的孩子,總不能苛求他太多,他比他大了9歲,讓一讓也是應該的。

想到這兒,季臣不由得放軟了聲音,“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陸珏那種人,你不能在一棒子還沒打實之前就先把糖給他,你得沉得住氣才行。”

陸丹青瞅著他,把淚意憋回去,說:“看樣子,你很瞭解他。”

季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風淡雲輕道:“當然。”

畢竟他們可是世仇。

“你想要讓他眼裡有你,我可以教你,但你得聽我的,不許輕舉妄動,更不許、不許隨便就親他。”

季臣說,面不改色地以公謀私。

陸丹青點頭,露出一個笑容,軟軟地說:“嗯,我聽你的。”

他這樣溫馴,季臣卻又有些不舒服了,陸丹青之前不理他不聽話他不高興,現在聽話了他還是不高興。季臣覺得自己大概是有病,明明是個才認識幾天的孩子,明明他的長相也算不得頂尖,明明——明明只是包/養個大學生而已,為什麼反而把自己弄得這樣矛盾糾結?

他挫敗地垂下頭,陸丹青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忍不住偷笑,然後又很快擺正臉色,說:“後天的蒙面舞會,我——”

季臣猛地抬頭:“你邀請他了?”

“嗯,可是他拒絕了。”

季臣心下松了口氣,他知道陸珏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像這種許多人全擠在一個空間裡的場合他是最討厭的,不管人多還是少地方大還是小,所以也鮮少去參加聚會。

但儘管如此,在聽到陸丹青邀請了陸珏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緊張了一下。

“那你後天……”

“我自己去玩。”

陸丹青說,他可不希望被人纏上,只想自己找樂子,所以聊了幾句後就離開了季臣的房間。

但陸怪物不得不承認季臣說得對,陸珏那種人想要調.教得好,就得先把棒子打實了,讓他真正嚐到苦頭後糖果才會起作用。

所以陸丹青在那之後都沒有和陸珏有任何聯絡,早上不去沙灘,早中晚三餐也不再在一起吃,刻意地避開他,不是和雜毛在一起就是去找季臣,實在避不開了就當做沒看見,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每次遇見陸珏都會試圖叫他,但是陸丹青就裝沒聽見,然後陸珏也不叫了,只默默地看著他離開。

蒙面舞會的那一天晚上,陸丹青換上禮服,在鏡子前戴好面具,白玉質地的輕薄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小部分鼻樑以及嘴唇和下巴。

陸丹青去到大廳,這裡舞曲悠揚,燈光昏暗,顯然酒店也很知道客人的心思,他們來這裡不只是想要跳舞而已。

陸丹青晃盪了一圈,很快就勾搭到了一個看得還算順眼的男人,那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拿著杯酒過來搭訕。

陸丹青與他聊了幾句,男人邀請他去花園走走。陸丹青像是沒察覺出他的不懷好意,卻又礙於禮貌不好拒絕,半推半就地任由他攬著肩膀往外走。

結果他們才剛走出門口就被另一個人攔住了,他戴著銀質面具,本就英挺的相貌更顯俊美,說話的聲音也分外熟悉。

“不好意思,他有伴了。”季臣說,聲音微冷,一把將陸丹青拉到身邊。

那男人本就是尋個露水姻緣,也不勉強,聳了聳肩笑道:“那你這個伴可不太稱職。不過算了,就當給你提個醒,這麼乖巧漂亮的小白兔可得看好了才行。”

季臣假笑道:“一定。”

他們就此別過,季臣拉著陸丹青往露臺走。那是個延伸出去的半圓形小臺子,此時正空曠得很,因為其他人不是在衛生間就是回房間,要不就是在之前那男人想帶他去看的小花園裡‘辦事’。

季臣壓低了聲音狠聲道:“你是不是傻,別人讓你去你就去?!”

陸丹青背靠著欄杆,不甚在意地說道:“他就是想一起散散步而已,沒什麼的。”

他百無聊賴地仰起頭,這下可好,季臣把他到嘴的鴨子給放飛了。陸怪物惡狠狠地盯著那輪月亮,只覺得腹中飢餓,而且還憋著火。

他又轉頭看著季臣,眼睛發亮,給季臣一種被野獸盯上了的錯覺。

但這野獸……卻又似乎太過美貌了一些。

月光皎潔,映襯得陸丹青本就白皙的皮膚更是如羊脂玉一般細膩光潔,面具遮擋住上半張臉,於是下面露出來的兩片薄唇就分外引人注目,他剛才喝了紅酒,顯得唇色瑩潤嫣紅,吐息之間盡是醇香芬芳的氣息。

季臣從不知道酒味也能醉人——直到今天。

他不自覺地靠近陸丹青,小孩兒兀自說著些什麼,但他聽不清,也沒有心思去聽。他只是看著陸丹青不斷開合的雙唇,若隱若現的粉嫩舌尖讓他下腹一緊,只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再腦袋裡嗡一聲炸開,將他所有的理智與冷靜毀於一旦。

季臣的呼吸不自覺的急促起來,他捏著陸丹青的下巴吻了上去。

兩人呼吸交纏,深秋乾燥的空氣讓季臣愈發燥/熱難平,他摟住陸丹青的腰身,順勢將他壓在欄杆上,柔軟的舌糾纏著他的,熱情的摩擦與勾/引讓陸丹青發出一聲悶哼。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面具磕在了一塊兒發出一聲脆響,季臣才猛地回過神來,他與陸丹青維持著接吻的姿勢,右手攬著他的腰,柔韌的觸感令他忍不住流連。

季臣依然靜靜地貼著他的唇,沒有退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陸丹青率先扭開臉,低聲道:“你喝醉了。”

“我沒有。”季臣否認,“今天我一整天都沒喝酒。”

陸丹青不吭聲。

“我……”季臣張了張口,他聲音有些啞,便清了清嗓子,“我說過我會教你去引起陸珏的注意,還記得嗎?”

“嗯?”

季臣一臉嚴肅:“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

陸丹青:“???”

季臣一本正經地說:“他與我不和,你和我在一起肯定會讓他憤怒或者嫉妒,但不管怎麼樣,總歸是讓他看到你了,是不是?”

陸丹青懵:“我們、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那太隱晦了,要明顯一點。”

“哦……”陸丹青呆呆地說,“怎麼明顯?”

季臣看著他,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這樣。”

他把陸丹青拉起來,攬住他的腰,“走吧,我們去花園散步,看能不能碰見他。”

事實進展得比計劃還要順利,他們在等電梯時剛好見到陸珏從高層下來,他穿著禮服,臉上一樣戴著面具。

“……阿青,”陸珏看他,“舞會結束了?”

季臣氣定神閒地笑了笑,說:“還沒有,我們剛在花園散步完上來,正要過去。”

陸丹青抿唇不語,陸珏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這樣子。”他說,“阿青,你還記得那天在溫泉室裡邀請過我麼?”

“現在我來了。你……還願不願意和我跳舞?”

陸珏是個風光月霽的人物,總是君子一般謙遜守禮,不管對什麼人都是淡然處之,既不過分熱忱也不顯得輕慢,何時見過他用這般請求的口氣與人說話。

陸珏望著他,眼睛是琉璃一般透徹清亮,裡面獨映著陸丹青一人,暖融春風一般輕柔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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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臣緊了緊搭在陸丹青腰間的手臂,偏頭看著他,同陸珏一樣等待他的回答。

幾近凝固的氣氛下,陸丹青垂下眼,鴉羽般的睫毛在燈光下打下一片陰影。半晌,他露出一個略帶羞怯的笑,一雙深琥珀色的桃花眼因喜悅而更顯明豔動人。

“對不起,我已經有伴了,改天再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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