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乃葉府新生兒滿月的日子。陳氏因生育不順,次後又頻繁受氣,養了足一個月都不得下床,家裡依舊由老太太帶著越氏主持。小家夥早產,一直蔫蔫兒的。老太太尋思著滿月就別大辦,以免壓了他的福壽。又恐陳氏年輕不理解,特特派了杜媽媽來說道說道。

陳氏好容易得了個寶貝兒子,原是想熱鬧熱鬧,臉上也有光。聽的老太太一說,唬的忙道:“要不就別辦了吧?”

杜媽媽笑道:“不如擺個小宴,只請親近的人來家。”

庭芳介面道:“可不是,總要人家備下的禮有機會送呀。”

陳氏白了她一眼,繼續對杜媽媽道:“我年輕不懂,老太太可還有別的吩咐?”

杜媽媽道:“我聽說四姑娘找和尚在佛前捻了名字?”

庭芳點頭。

“老太太的意思,雖是佛前求的,到底還小,且不忙著叫。太太還是尋個有年紀的人隨口起個吧。”

家裡的孩子都不得如此鄭重,陳氏心裡惴惴,忙問:“老太太瞧著我們哥兒……要有人替他壓一壓?”

杜媽媽笑道:“太太無須過於擔心,只老太太掛念的緊,難免多想些。再則哥兒畢竟是早產,小心點不為過。”

庭芳道:“我看著他挺好,能吃能睡,也沒傷風著涼的,可見身子骨甚好。”

“姑娘有所不知,”杜媽媽解釋道,“奶.子本就看的仔細,再則冬日裡不容易得病,二四八月了才操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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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想了想便明白了,恆溫不怕,冷了多穿點,熱了少穿點。最怕季節相交冷熱不定,穿多了出汗浸了後背著涼,穿少了直接凍到。早晚冷,中午熱,情況復雜多變,確實才是小孩子的大敵。

庭瑤接過話頭:“雖如此說,鄭媽媽還是該賞些料子裁衣裳。”

陳氏點頭:“你說的是。不如竟從我的私房裡掏錢,給家下人添一個月月錢,算是為哥兒祈福了。”

杜媽媽忙謝過:“謝太太賞。”

陳氏擺擺手:“不值什麼,難為你們盡心。”

白得賞錢,杜媽媽自然高興。按說主家有喜事都是公中賞,只生育是道鬼門關,不定就要變喪事,才都悶著些。陳氏自掏腰包,便沒人管她了。

庭芳道:“既如此,到夏日青黃不接時,咱們再散點子東西出去。”

胡媽媽忙應道:“四姑娘說的是,到時候把老爺的祿米拿出來分成小口袋散與咱家佃農。夏日若漲水有災,咱們再跟著做好事。”

陳氏不差錢,行善積德的事兒素來大方,只囑咐了句別記差了日子。又遺憾的道:“他舅母還是沒趕上。”

胡媽媽笑道:“左右不過幾日,沒趕上滿月,百日總能趕上。”

陳氏打生育以來攢了滿腹委屈,只想見了娘家人好好訴訴,偏那樣的遠。她閨中時與大嫂最好,晃眼十幾年沒見,便是沒有委屈也十分想念。如今愣是等的望穿秋水,又擔心她路上有事,整個人焦躁不已。

杜媽媽說了要緊事,便起身告辭:“回太太話,奴還要去老太太跟前聽差,就先回了。”

陳氏回過神,忙道:“媽媽再坐坐。”

杜媽媽哪有功夫,婉言拒絕。陳氏只得送了她一匣子點心方罷。

說服了陳氏,葉府就動作起來。先前庭琇生日已演練過一回,明日小宴的安排更加順手。客人只請了越府秦府兩個親家並康先生一家,故無需從外頭找廚子,更無需擺酒唱戲。還是在花廳裡,屏風隔了男女,彼此安安靜靜的說話兒。

到了滿月當日,請的客人都來了。陳氏在屋裡休息,只越氏與秦氏幫著老太太待客。因是近親,不甚講究,團團坐在一處閒話。越氏之母越老太太瞧見秦老太太有些愁緒,壓低聲音問:“親家可是有煩心事?”

秦老太太扯了扯嘴角,搖頭道:“無事,年紀大了,不曾睡好。”

越老太太笑道:“你我都是親戚,可別客氣。”全世界都看出您老不高興了,純給主家添堵呢?

秦老太太勉強道:“不瞞您說,確實有些瑣事。大喜的日子不便說,若有需要,還得登門求助。”

越老太太點點頭,心中瞭然,就不再騷擾她。說來越氏之父亦是七品,與秦氏之父相當。然越氏乃京郊大族、書香門第,根基非秦氏可比。何況越氏之父在國子監,品級低地位卻高,與葉府相交從容許多。與秦老太太寒暄幾句,依舊尋老太太閒話。

孩子們早不耐煩聽閒話,老太太看他們如坐針氈,對客人們笑道:“看他們幾個猴兒,已然坐不住了。我偏要拘著他們磨磨性子。”

康先生的夫人笑道:“還小呢,大姑娘和大.爺就很坐的住。”

越老太太也笑:“放了他們去吧,看的我都不安生。”

越氏道:“頭一個就是庭玬!鎮日裡淘氣,欠他老子收拾。”

老太太到底心軟,道:“罷罷,由他們去吧。”說著揚聲道,“你們可吃好了?吃好了就去園子裡玩,不許爬樹,不許去水邊。”

除了庭瑤,一群孩子呼啦啦的就散開了。老太太笑著搖頭:“大丫頭你也去,你穩重些,替我看著他們別淘氣。”

庭瑤道:“我陪諸位長輩說說話兒,庭樹庭珮能壓得住他們,老太太放心吧。”

老太太只得把庭瑤招到自己邊上,又開始說起張三李四家的八卦。

孩子們到了園子裡,就是沒籠頭的馬,四處亂竄。庭芳也不知從哪處摸了個毽子來:“咱們踢毽子玩!”

幾個和庭芳好的,迅速圍攏過來站成一圈,只待庭芳發球。庭芳數了數人數,得,庭樹庭蘭庭蕪庭松庭楓庭楊庭苗全在邊上站著,頓時覺得無語。你們怎麼就那麼不喜歡團結在黨中央周圍呢!要不是她拿著毽子,幾乎讓人以為葉府只嫡出跟嫡出的玩,庶出跟庶出的玩。統共才幾姊妹,就玩內耗了,蛋疼的你們!

庭珮亦如此想,只得出來唱個黑臉:“庭玬慣沒分寸,還是分成兩隊吧。男孩兒一隊,女孩兒一隊。省的哥幾個不防頭把姐妹們衝撞了。”

事已至此,只得分組行.事。庭苗悄悄松了口氣,方才她就想過去的,又不敢。如此甚好。兄妹們再按性別站好時,早有丫頭們尋了好些玩具過來,庭芳撿了跟繩子組織姐妹們跳百索。庭蘭不善運動,與同樣廢柴的庭琇一組。庭珊帶了庭苗,庭芳帶了庭蕪,恰好姐妹六個,擺開陣式玩起來。

庭蕪還在跟庭芳鬧彆扭,偏大夥兒都看出來了,把她扔給了庭芳,意圖讓姐妹和好。庭蕪氣的半死,庭芳倒是沒事人一般,見庭蕪不大會玩,還教的十分細心。庭蕪年紀本來就小,日常運動更少,三兩下就累的直冒汗。庭芳忙抽了帕子替她擦汗。又叫丫頭趕緊拿毛巾來替她做個隔汗巾。忙完了庭蕪,抬頭一瞧,除了她以外的姐妹全都快掛了,頓時愁腸滿腹。你說你們難得上個體育課都這樣不認真,將來可怎麼辦喲!

庭玬早看見了姐妹們的狀況,哈哈大笑:“你們娘們就是不中用。”

庭芳呵呵。

庭玬道:“四丫頭你還不快過來,同她們玩不得勁兒。我們來大戰三百回合,看誰接的毽子多!”

庭芳:……於是她被開除庶出黨後,又被開除姑娘黨了麼?然而妹紙們確實玩不開,她擼起袖子就衝入了毽子隊,殺的不亦樂乎。到後來,庭理庭楓庭楊幾個小的完全頂不住,被攆到姑娘們那邊去了,剩下幾個大的鏖戰。不多時,庭樹和庭珮也陣亡了,果真只剩庭芳與庭玬對幹。兄弟姐妹們索性圍在一旁看熱鬧,各自替自己看好的人叫好。要不是家教森嚴,八成已開賭局。

女孩子的體能普遍不如男孩子,可有訓練的人與沒訓練的人更是不能同日而語。別看瑜伽慢吞吞的跟要斷氣一樣,實際上把動作做到位需要非常大的耐力和承受力。庭芳每晚自己練了不算,還做上了教練,體能訓練大大的有。終於等庭玬都受不了了,她還依舊神采奕奕,看庭玬夾著尾巴逃走後,叉腰狂笑:“哈哈哈哈,你們全不中用,還有誰可與我一戰?”

集體:……這貨是吃人參鹿茸長大的吧!?

結果無人敢答。庭芳瞬間覺得人生寂寞如雪,遂指點江山道:“你們幾個連我都不如,翌日哪有體力去考科舉。”

庭玬翻個白眼:“呸,你當誰同你似的野。咱們家的還要學騎馬呢,那些酸秀才騎馬都不會,照樣考的過。”

庭芳撇嘴:“你會麼?”

庭玬一噎:“我還小!”

庭芳笑嘻嘻的道:“待你學的時候,帶上我好不好?”

庭珊道:“你收著點兒吧,說是猴兒,你還上天了。哪有姑娘家學騎馬的,磨破了皮可別哭。”

庭芳撇嘴,騎馬可是貴族運動呢,你們一群土包子。不過想想葉家還沒開放到那個程度,只得作罷。

庭玬卻道:“等我學了,找個小母馬牽著你玩。”

那有什麼意思啊?但庭玬一片好心,庭芳還是謝過。

眾人又玩了一陣趕圍棋,太陽已偏西。眾兄妹齊齊到花廳裡集合,把客人送走,又分頭幫忙收拾東西。才忙完,就見一個男僕匆匆進來道:“回老太太的話,陳家舅太太的船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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