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簡直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福王沉默,隱隱有些明白皇后所說的話了。庭芳並不是怕他,而是怕“福王”。這也沒什麼,就是有些無聊。

庭芳沒開口,她一個沒做過總監的技術員,既沒有統領全域性的經驗,也沒有hr人堆裡打滾的歷練。技術骨幹麼,脾氣上來了炒老闆,老闆還得求她別走。她算技術員裡情商偏高的,但面對紛繁復雜的涉及宮廷的純人事環境,依舊措手不及。自嘲的想:圖樣圖森破啊!

福王自然不可能拉下臉來說什麼,一路無話的把庭芳送回家,自己慢吞吞的走了。庭芳下了馬車,身體全然放鬆,瞌睡立刻就上來了。然而她還不能睡,還得去跟老太爺匯報情況。打著哈欠走到外書房,果然老太爺正在等她。

老太爺先問:“皇后娘娘說什麼了?”

庭芳答:“說是憐宮女打水困難,叫改一下水井的搖擼。”

老太爺點頭:“皇后雖病著,人還不糊塗。”

“!?”好像有□□的樣子?

老太爺笑道:“瞧你做的鬼臉兒!對外頭便如此說吧。”

庭芳追問:“實際呢?還有,先前說是聖上召見,到了宮門口又變成皇后了,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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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聖上想見你,”老太爺臉色開始發沉,“看你是不是真會妖法。”

“嘎?”庭芳驚訝的道,“不是子不語怪力亂神麼?”

老太爺道:“所以皇后硬截了下來。為了掩人耳目,把昨日來我們家宣旨的太監打死了。外頭如今都在猜,有旁人問你,你只管說改水井,咬死沒見著聖上。”

庭芳苦笑:“無妄之災。”本來就沒見到聖上,聖上是有起居注的,哪個無聊的王八蛋敢造謠,拿起居注砸死丫的。

老太爺笑了笑:“伴君如伴虎,無外乎如是。搖擼有思路麼?”

庭芳點頭:“定滑輪動滑輪組合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今晚連夜就能趕出來。”

老太爺愣了下:“今晚?”

“嗯吶reads;!”

“太快了吧?”老太爺問,“你原先想過?”

庭芳笑道:“噯!跟我做的玩具一個樣。要是不急,我先回去歇著了,累。”

老太爺道:“那就明兒做吧,誰都不指望你當夜就能做出來。聖上近來有些陰晴不定,連太子都當眾挨了好幾回訓斥。你寧可慢些,別貪多,一點點做。東西要精緻,宮裡用的,至少得用上好的黃銅。家裡有水井,你先在家裡試好了再敬上。磁石之事是我考慮不周,嚇著你了。”

庭芳輕鬆下來,笑道:“若是您只管周全,且沒有今日的繁華。世間從不曾有一本萬利的生意,都是風險投資,怕死別混朝堂。”

老太爺嗤笑:“不混死的更快,你道你三嬸的姐姐怎地火燒屁股似的連家當都不要了往京裡跑?一對雙胞胎,差點硬叫人搶了去。族裡不單不幫著,還跟著起鬨,盼著他們家沒了人,好發絕戶財。他父親求到我跟前,我使人替她們賣的地,換的銀子抬回來的。與人世險惡比起來,聖上可親多了。至少給你錦衣華服,至少跟了他就沒人敢招惹你。”

庭芳深以為然:“所以不怕死就不會死。”

老太爺聽得笑了:“去吧,今日累著了,且回家歇著去。”

庭芳又打了個哈欠:“嗯,明兒再說,孫女兒先告退了。”

庭芳回到家倒頭就睡,一口氣睡到次日天明,平兒掀帳子時才醒來。起來了還得做正事,對平兒道:“我先去見老太太,你同娘說一聲兒,午間回家陪她吃飯。”說畢,翻身起床洗漱,趁著大夥兒慢吞吞的動作,先跑去了正院裡。

老太太上了年紀,覺輕。打發了老太爺去上朝後通常睡不著,就在屋裡念念佛經修身養性。庭芳大早跑過來,老太太趕緊問:“什麼事?”

庭芳道:“昨晚想說的,又忘了。您趕緊告訴裁衣裳的裁縫,凡是長身體的哥兒姐兒的衣裳,且放長一點兒。”

老太太眼中閃過一道金光:“放到秋天穿?”

庭芳點點頭。

老太太沉吟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心中瞭然,只怕皇后快不行了。默默盤算著把素色料子備好,以免措手不及。又問庭芳,“你娘生小八時虧了底子,只怕勞累不得。如今看著好,實際是個空殼子。先叫她把病養起來,省的日後吃虧。”皇后死了對葉家影響不大,但要哭靈把冢婦哭死了,葉家就虧大了。

庭芳道:“我也不是很懂,老太太同娘說去吧。我去學裡了。”

老太太道:“去吧,兄弟們問起你宮闈密事,不要亂說。”

庭芳心裡有數,看著天色大亮,又忙忙的去了學堂。一進門,果然被大夥兒圍住,紛紛問詢宮中景色。庭芳撿不要緊的說了,皇后的景況一字沒提,只細說宮中屋子長什麼樣,斗拱飛簷如何華美、雕樑畫棟如何精緻。上課的時候稍停了一會兒,下了課依舊嘰嘰喳喳追問不停。直到有人來報魏強到了,庭芳才得以解脫。

庭芳沒見過魏強。不管是正兒八經的舅舅,還是依照禮法不能叫舅舅的親舅舅,庭芳都沒見過。舅母倒是見的多,不稀罕了。魏強自然不算親戚,又不是奴才,更說不上是外男,就當是夥計吧。小姐見也見得,血緣擺在那兒呢。只不宜與陳氏照面,便只有庭芳帶著丫頭去見。

頭一回見魏強,兩下裡都有些尷尬。庭芳不能跟舅舅見禮,魏強則是對妹妹心中有愧,一碰頭就冷場了。庭芳趁機觀察魏強的長相,並沒有想象中的風姿。人很瘦,是個駝背。五官更是談不上精緻,全都是生活磨礪出的皺紋。為人稍稍有些木訥,耷拉著腦袋,與他手中鮮亮的活計完全無法聯絡。

觀察了一陣,庭芳決定率先開口,笑道:“頭一回見,不大認識,您別見笑reads;。”

魏強有些慌亂,用手挫著衣服,語無倫次的道:“姑娘客氣了。”說畢抬頭瞧見庭芳神似妹妹的小鼻樑,眼睛一酸,險些滾下淚來。

庭芳只得用說話緩解氣氛:“娘子可好?哥兒可好?我們振羽的婆家人來了麼?”

魏強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他們先去見振羽姑娘的父母了,生模樣兒,不敢來給姑娘磕頭。”

庭芳也不是什麼外人都想見,她已經做到這一步,再往後就是振羽自己的能耐了。便道:“也罷了。我請阿叔來,是想做些玩具。如今外頭匠人越發不精心,叫他們改還不耐煩,索性請你來替我打一套。”

魏強道:“姑娘特特關照我,我是知道的。許多年了,沒有姑娘照拂,我早就……只是姑娘有事直接吩咐叫做就是,何必使人帶了銀子?做幾天活不值錢,倒叫姑娘破費,我心裡過不得。”

庭芳解釋道:“若真只是打木頭傢伙,京裡的木匠多的很,確實不必特特請你來。然而我要的東西不常見,許多木匠又看不懂圖紙,少不得當面分說。”庭芳苦笑,“找了旁人,不定那黑心的人傳什麼樣的閒話呢。只得勞你背井離鄉的走一趟。我現就要幾個古怪的玩意,待畫了圖紙與你細細分說。也不用你都親手做,我同你說清楚,你尋外頭的木匠做活便是。說來說去,就只因為我是姐兒,不能見外人。阿叔好歹幫幫我。再則,還請注意身體,若把你累病了,我可就沒臉見魏娘子與哥兒了。”

魏強才明白庭芳為何特特請他來,若說為了照顧生意也不盡然,她沒事就給銀子,犯不著折騰那麼大的陣仗,原來是要做特別的物事,卻是只有他最方便了。禮法雖不容,到底是親舅甥,外人不能嚼舌。又擔憂的道:“太太怎麼說?”庶出的孩兒,跟親舅家走的近了,只怕太太有想法。

庭芳笑道:“我娘性兒最好,你放心。”

魏強笑了笑:“太太是好人,我知道。我不好去磕頭,姑娘代我問聲好吧。還有文昊的學問大有長進,都是託了姑娘的福,魏家謝謝您了。”不能在太太的話題上打轉兒,只得拐彎說別的。

“舉手之勞,是他自己爭氣。”庭芳道,“還得繼續爭氣,有了功名家裡就翻身了。阿叔回家同他說,只要他能進學,我有大禮相送。”庭芳也不想跟魏強說陳氏。且不論好歹,提多了都不好。制度坑人吶!

魏強忙擺手:“那可不敢當!”

庭芳不宜與魏強閒話太久,便道:“我還有些事,晚間畫圖紙與你,明兒開始做吧。有什麼不趁手的地方只管說,丫頭婆子使不動、飯菜鋪蓋不好,也只管同我說。千萬別客氣。”又扭頭對安兒道,“你多照看著些。怠慢了我可不依的。”

平兒噗嗤笑道:“怠慢了誰也不敢怠慢姑娘請的人,姑娘放心吧,他們都賊精賊精的,再不敢招惹姑娘的。”

庭芳噯了一聲:“是怕又被我打一頓扔出去吧。”

魏強聽的目瞪口呆,打打一頓?

平兒笑著對魏強說:“魏叔您只管安心住下,在葉家,我們姑娘無人敢惹的,您可得直起腰桿,別讓人小瞧了姑娘才是。”

魏強有些不信,他身體好的時候,常去大戶人家替人打傢俱。姨娘庶出是什麼待遇,見的多了。所以當時父母要賣妹妹時他才那麼大反應。雖是錦衣玉食,卻是如履薄冰。他妹妹肯定就是這麼早早死的。聽到平兒的話,疑心她吹牛,不敢叫庭芳為難。庶出比姨娘好過一點兒,也僅僅是一點兒罷了。

想起早逝的妹妹,魏強的嗓子有些堵。短暫的沉默後,終於鼓起勇氣道:“都是我不好,姑娘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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