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追著薛北凡打,後來跑不動了,就找了家茶樓坐下喝茶兼賭氣。剛坐下,薛北凡就厚著臉皮跑回來了,剛挨著身邊坐下,就被小刀捏著胳膊好一頓掐。薛北凡齜牙咧嘴老半天,小刀可算消氣了,就見薛北凡捧著茶杯總往自己腰眼那兒撒麼。小刀趕忙往旁邊挪,瞪眼警告——再看揍你了!

薛北凡訕訕地挑眉,靠到二樓飄窗的窗臺上喝茶,見不遠處一所大宅前邊排了老長的隊伍,有些不解。

“夥計。”薛北凡拿著茶杯的手伸出一指,隨意指了指樓下,“那些人排隊幹嘛呢?”

“哦!”夥計瞧了一眼後笑,“那是成衣鋪子,進鬼城招鬼王,可不得打扮得好看些麼,新衣服一定要的。每次這個時候成衣鋪子都會發一筆大財。”

“報名……”薛北凡嘴角略微動了動,回頭,就見小刀正單手託著腮打量自己,有些不解,眼皮輕輕抬了抬,給小刀一個疑惑的眼神——看什麼呢?

小刀嘴角微微翹起,她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就是薛北凡有很多舉動,特別是不經意的那種,只有他能做出來,做著也顯得很自然,還挺特別的麼。

小刀想起她娘跟她說過,人跟人是不同的,有些人的一生像是桃花開似的,好不好都浮在面上,一目瞭然。有些人則是跟曇花開似的,好不好都藏在暗地裡,能不能看到要看你有沒有抓住時機,有沒有耐心去等那一瞬的稍縱即逝。

小刀不怎麼服氣地想,別看薛北凡平時一副死樣子,但是偶爾一些小動作卻很好看。比如說剛才一指樓下的隨意,舉手投足間有一股子自然的懶散……似乎什麼都不在意。合著她娘那句話——越不在意的,越叫人在意。

“喂。”

小刀抬頭,只見薛北凡的臉不知何時到跟前了,笑嘻嘻問,“幹嘛色眯眯看著我?”

小刀伸手給他看。

薛北凡不解地看著小刀白白一隻手,突然捏了個拳頭,在自己肩頭捶一記,略得意又略隨意地反問他一聲,“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看你。”

“男人看女人天經地義啊。”薛北凡靠在桌邊,笑得壞兮兮,“女人看男人就有企圖了。”

小刀湊近一些,盯著他雙眼問,“那你說我現在在想什麼?”

薛北凡瞧著小刀一雙眼睛裡滿滿的笑意,聲音壓低了幾分,“想什麼?”

小刀跟他對視,沉默良久,開口,“再要個豬頭肉咋樣?”

……

薛北凡愣了半晌,哈哈大笑。

薛邢帶著秦珂、方桐裡上得樓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薛北凡和小刀面對面坐著似乎正在說話,薛北凡笑得開心,小刀手裡晃著筷子,得意地看窗外。

秦珂神色又陰沉了幾分,轉身就想下樓,被方桐里拉住,“唉,師妹,吃了飯再走。”

“哪兒還有胃口!”秦珂彆扭。

方桐裡強拉硬拽帶她上了樓,坐下吃飯。

這邊廂夥計給小刀他們添茶來,薛北凡問他,“夥計,報名招親要什麼條件沒有?”

“嗯,要二十歲以上三十歲以下,還要名動天下。”夥計琢磨著,“一身好功夫也少不得,樣貌也要過得去,還要有男子氣概。”

薛北凡點點頭,好奇,“女王那畫像往外一散,還有那麼多人趨之若鶩?”

夥計笑得別有深意,“公子,您沒聽過西域鬼城裡藏著財寶無數麼?女王可謂是富甲天下又是一方霸主,別說只是畫像上看起來雖然不知檢點了點兒但至少還是個美人兒啊,就算是個禿子癩痢……也是有大把大把的人要參加招親的。”

夥計走後,薛北凡問小刀,“怎樣?要不要給你哥報個名?他也算名滿天下,再說右右她娘只是為了找她爹,你大哥也不怕被人家看上,混進鬼城是關鍵。”

“嗯。”小刀琢磨了一下,重華也算名滿天下,但是考慮到他此時滿眼都是曉月,估計不願意。薛北凡和郝金風麼……小刀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還是把她大哥舍出去吧。

於是,她猶豫了那麼一下,頗有些負罪感地點了點頭,那神情逗得薛北凡又大笑。

這邊兩人正開心,一個身材魁梧的西北大漢從他們身邊經過,顯然是吃完了飯想下樓的。不遠處薛邢暗中捻了一顆花生米,對著那人的腳脖子彈過去。

那大個子腳下就感覺被人絆了一下,一個跟頭摔在了薛北凡的腳邊。

小刀眨眨眼,她剛才清楚明白地看到薛邢暗算這大漢了,見大漢摔著的位置就知道他安的什麼心了。小刀有些不痛快——北海派的妖怪又要作怪!

那大漢爬起來後,左右看了看,最終望向薛北凡,“臭小子,你敢絆我?”

薛北凡自然是看得清楚,輕輕捏了捏鼻樑的位置,似乎顯得有些煩,“我可沒絆你。”

“老子分明看到了!”那大漢也是個地方上有些勢力的蠻橫人,身後還有同桌吃飯幾個豬朋狗友呢,憑空摔一跤多丟人啊。另外,他雖然沒看清楚是不是薛北凡絆他,但的確感覺被人勾了一下才摔倒的,不是他還能有誰?

小刀拿眼角的餘光瞥不遠處桌邊的三人,就見秦珂微微皺著眉,薛邢則是略有深意地打量著這裡,方桐裡更是顯得幸災樂禍。

小刀心中更加不痛快,這三人真討厭,不過這會兒她也沒出聲,就想看看薛北凡準備怎麼辦。

“你外地來的吧?”

這時候,那大漢身後幾個同桌吃飯的人也都過來幫腔,凶神惡煞的做威嚇狀。這幾人也算地方一霸,吃飯的食客不少看這情景趕緊丟下銀兩就逃走了。

夥計們仗著膽子想勸架但又不敢靠近。

“我們分明都看到你絆他了,你說怎麼辦吧!”這幾人還都是地痞,那樣子估計是想要訛人。

薛北凡自顧自倒了杯酒,慢條斯理,“那你們眼睛都有問題。”

小刀嘴角翹起,託著杯子看熱鬧。

“啪”一聲,大漢將手中的大刀往桌上一拍,濺起了不少菜湯,小刀趕緊挪開點。

只見那大漢雙眼一瞪,“你個小子膽子不小啊,今日這事不能這麼算,你賠一百兩傷藥費給我,這事兒就算完!不然的話,你今日別想豎著出去!”

薛北凡好笑地看他,“不是豎著出去,那要怎樣走?”

“給老子橫著出去!”大漢一拍胸脯。

就聽薛北凡低低一聲,“那太好了,我這輩子就想橫一些,我就是吃虧做人太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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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小刀捂嘴笑。

大漢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齜牙咧嘴正要面露猙獰再要挾幾聲,忽然覺得下盤似乎叫人絆了一下,往後一仰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小刀剛剛就看著呢,薛北凡好似出腳勾了他一下……好似又沒有?

那大漢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驚訝地看著薛北凡,剛才好像沒人絆自己啊?

不遠處薛邢微微皺眉——薛北凡,還是這樣子神神秘秘,深藏不露,這一點,最叫人不安。

薛北凡端著酒杯瞧那大漢坐在地上發呆,淺淺一笑,“都說了你眼睛有問題,該看的看不見,不該看的看見了。”

“嗯嗯!”另一邊小刀幫腔,拿一根筷子戳戳那還在發呆的大漢,“剛剛絆你的不是他,是個太監。”

“咳咳……”

薛邢一口酒水嗆到嗓子眼了,捶著胸口。

“太……太監?”大漢滿眼不解,不過他畢竟在地面上走動多了,來來往往見過不少高人,知道估計得罪高人了,也收斂了剛才的氣焰。

小刀笑嘻嘻說,“我娘說啊,男人最不能缺的是度量,小肚雞腸的男人通常都面目可憎,”說著,伸手過去,“來,我扶你起來。”

大漢眼睛比剛才還瞪大了一圈,瞧著小刀笑臉盈盈,還有素白精緻一隻手,其他幾個都笑嘻嘻用膝蓋撞那大漢,像是提醒他——走了桃花運了啊!

那大漢趕忙伸手,薛北凡無奈搖了搖頭。

大漢還沒抓著小刀那只小手,忽然就感覺手上落到了什麼東西,似乎還會動……低頭一看,就見小刀的手早就收回去了,而自己手上趴著一隻毛茸茸、拳頭大小的黑蜘蛛。

“啊!”這玩意兒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是有毒的,這麼大蜘蛛誰不害怕?大漢手猛甩,丟了蜘蛛帶著人連滾帶爬就下樓了。

而那只黑色的大蜘蛛被甩出老遠,不偏不倚正落在了秦珂的鞋面上。

“呀啊!”秦珂驚叫一聲趕緊甩腳。

蜘蛛落到了地上,薛邢抬手劍出鞘,一劍下去將那蜘蛛一砍兩半。劍鋒刺過蜘蛛他卻覺得似乎不對勁,怎麼跟剁在一個水包上似的。

正疑惑,只見蜘蛛裂開,“噗”一聲,從裂口裡噴出了一股黃水,跟爆炸了似的噴射出來。這下可好,整個酒樓瞬間臭氣熏天,那些黃色的汁液炸了薛邢一身,旁邊方桐裡也連帶著潑了半身,那樣子別提多狼狽了。雖然不知道那黃色的是什麼湯水,但是臭不可聞的氣味和色澤——兩人現在的情形跟剛被潑了一身大糞似的。

而那兩半的蜘蛛“滾”到了秦珂腳邊。

秦珂一看,才發現是兩半硬殼——這就是個假的機關,還是整人的那種,根本不是活蜘蛛……那丫頭使壞!

小刀捏著鼻子扇風,“店家啊,你這買賣還做不做了?怎麼什麼人都放進來?”

夥計和掌櫃的咧著嘴看著其他客人罵罵咧咧都跑了,邊給薛邢和方桐裡作揖,“二位客官啊,要不然先迴避一下?”

薛邢氣得臉都青了,方桐裡一拍桌子“嚯”地站了起來,指薛北凡,“你什麼意思?”

薛北凡覺得自己實在有些無辜,一聳肩,那意思——這也怪我?

小刀嘴角挑了挑“意思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害人之後必害己唄。”

“你這死丫頭。”秦珂伸手抓了桌上的劍,作勢要過來教訓小刀。

“嘖嘖。”小刀雙手抓了薛北凡的袖子晃,“薛二,這個女的好凶!你記得啊,挑媳婦不好挑這樣的。”

薛北凡單手扶著額頭,心中敬佩,見過不怕事的,但沒見過小刀這麼能惹事的祖宗,別人是哪兒亂躲著走,她是哪亂往哪兒湊。

秦珂本就中意薛北凡,聽小刀這麼說,火冒三丈,又見她雙手抓著薛北凡袖子示威似的。滄一聲寶劍出鞘,劍指小刀,“今日要了你這死丫頭性命!”

小刀還是穩當得厲害,“凡事有因才有果,準你們整人還不準人還手麼?吃虧只能說明道行太淺,惱羞成怒什麼的就表示認輸了……北海派不過爾爾。”說著,眯起眼睛微笑,“薛北海那種老狐狸,你們這種傻子別說三個,三十個加起來都不如他腳趾精明,還有心思在這裡耍心眼爭風吃醋呢,難成大器。”

三人微微一愣。

薛北凡伸手一扣小刀手腕子,眼中閃過一絲緊張。

小刀果斷挑眉,還挺兇悍,心中則是氣惱——薛北凡還在維護他大哥啊。

薛北凡也憂心,小刀是除了自己唯一確切知道薛北海還沒死的人。沒找到他大哥的屍體,大多數人都有猜測,北海派的人更加不安……

“你想說我大哥還沒死?”薛邢此時也冷靜了下來,將外衣扯了下,寒著臉,問的是小刀,看的卻是薛北凡。

薛北凡也沒作答。

小刀微微一聳肩,傻呵呵問薛北凡,“薛北海死了沒?”

薛北凡哭笑不得地看小刀,像是問——你想怎樣啊?

小刀望天賭氣似的,“他沒讓我保守他沒死的秘密啊。”

薛北凡扶額——丫頭全盤托出了,真是不不配合,大哥的計劃算是被她攪渾了。

薛邢和方桐裡則是臉色蒼白——薛北海竟然沒死!而且聽小刀的意思,一切都還在薛北海的掌握之中,三人腦門就有些冒汗。

“你有什麼證據?!”秦珂對小刀並不信任,“誰知道你是不是信口開河。”

“那你就別相信麼!”小刀慢條斯理地說,“反正薛北海死不死對我來說沒什麼,對你們麼,那可就大不同啦。”說完,站起來轉身準備下樓。

“別走,事情說清楚。”方桐裡伸手就要去扣小刀的肩膀。

但手還沒挨上,就感覺一股內力將自己的手彈開。

他一驚,後退一步回過神來,薛北凡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小刀身邊,但手一搭她肩膀將她護到了另一邊,回頭看了那三人一眼,拉著小刀就下樓了。

留下三人面面相覷,薛邢雙眉緊皺——不妙了!

下了樓,小刀就覺薛北凡放開了自己的肩膀,低頭凝神往前走。

小刀跟了幾步,抬腿踹了他小腿肚子一腳。

薛北凡回頭,有些無辜地揉著腿,那意思像是問——你又怎麼啦?

小刀見他倒是沒生氣,心中也有些忐忑,“你生氣啊?”

薛北凡好笑,“你大小姐怕我生氣麼?”

“那我為你好麼。”小刀嘟囔一句,“薛北海擺明了有計劃。”

“你也知道我大哥有計劃,你還給他戳穿了?”薛北凡搖頭,“這回可好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交代。”

“你幹嘛要跟他交代?”小刀鼓著腮幫子問他。

“算了。”薛北凡對小刀擺手,“他估計也算到你口風不會緊到哪兒去,別在意。”

“我為什麼要在意啊?”小刀反問,“他又不是我大哥,他高不高興跟我有什麼關係?薛二。”

薛北凡回頭,見小刀難得一臉的嚴肅。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小刀看著兩步之外的薛北凡,“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但是做人對自己好一點是應該的,對自己太壞,對不起你娘。”

薛北凡微微地張了嘴,接不上話。顏小刀這丫頭,說話總是出人意表,但有些歪理又似乎無從辯駁。

小刀背著手晃悠到他身邊,仰著臉斜著眼瞧他目瞪口呆的樣子,之後嘴角翹起,伸手捏住他腮幫子往兩邊扯了扯,“笑一個。”

薛北凡忍不住嘴角微挑。

小刀墊腳,跟摸小狗似的摸摸他腦袋,“以後有誰欺負你跟我講,本小姐給你出頭。”

薛北凡笑著搖頭,“誰能欺負我?”

說完他也是驚訝。小刀得逞一般抬手,輕輕巧巧用手背一拍他胸口,“就是啊,只要你不想,誰能欺負你呢?”

薛北凡看著眼前的囂張丫頭一臉心知肚明的樣子,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從心底生出來。那感覺,就跟雪化春到時,等著第一朵花開似的,有些焦急,又有些期待。

小刀往前溜達了幾步,見薛北凡還在原地發呆,就伸出手招了招。

薛北凡只覺得那只白淨的手上下輕輕擺動,自己跟被下了咒了似的,等明白過來,已經走到小刀身邊了。

伸手過去,“給我牽個手唄。”

小刀立馬把手縮排袖子裡藏到身後,“才不!”

“別小氣。”薛北凡作勢就要去抓。

小刀趕緊跑,“不給!”

“就牽一下。”

“不給!”

樓上,方桐裡擦了擦臉,問薛邢,“事關重大,我們是不是先回去跟幾位長老商量下?”

薛邢點頭,“明日就走。”

“不行!”

秦珂突然開口。

薛邢和方桐裡都不解地看她,“為什麼?”

“我才不回去!”秦珂雙眉蹙氣,看著越走越遠的薛北凡和顏小刀,“不是還要選鬼王的麼!”

方桐裡好笑地看秦珂,“選鬼王是其次,你主要是不甘心吧。”

“要你管?!”秦珂轉眼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方桐裡只好識趣地閉嘴。

“的確,這個時候回去也於事無補。”薛邢雙眼微合,“薛北凡……似乎有我們不瞭解的一面,真要對付薛北海,說不定他還有點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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