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已晚, 亥時三刻。屋內未點燈,只有從槅扇處照進來的大片月色, 如凝霜般覆蓋在白玉磚上,纖塵皎色, 如霧似幻,顯出一股難掩的靜謐。讓人恍然產生一種白晝之感。

蘇蒲窩在蘇芩懷裡睡得酣熟,小臉紅紅的閉著雙眸。身上一件面紅色的褂子, 兩隻小拳頭緊緊蜷縮在胸前。

在蘇蒲的小腦袋隔壁, 窩著個大腦袋。

蘇芩咬牙切齒的看著這個硬要跟蘇蒲擠在一起的男人,伸手狠狠擰著他的臉使勁左右轉。

男人伸手, 一把攥住蘇芩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 然後側著臉,貼住小姑娘的胸脯,嵌進去,露出那半邊被蘇芩掐出來的紅腫,壓著聲音道:“噓, 別把人吵醒了。”

蘇芩瞪的更兇。

斐濟搭著一雙大長腿, 入目打量一番裡間。

藕荷色的錦帳, 沉香色的緞面被褥, 花幾上置著一隻白玉瓶,上頭斜插一支杏花。紅杏破蕊, 軟香陣陣。

“杏花。”男人慢吞吞的吐出這兩個字,突然勾唇笑,那笑刺眼的緊, 讓蘇芩莫名覺得有些緊張。

“你笑什麼?”蘇芩壓著聲音,正欲將蘇蒲放到榻上,卻不防小家夥的兩隻拳頭正緊緊攥著她的衣襟,都抓出了褶痕。蘇芩不敢大動,只好任她攥著,窩在自個兒懷裡歇息。

小姑娘垂著粉頸,青絲披散,帶著甜膩的香。雪繞紅瓊,香肩上搭一件銀紅色小衫,低眉順目的半跪在那處,瓊鼻美目,菱唇小口,白瓷肌膚。尤其是那被收腰襖裙勒出來的窈窕身段,香軟軟的胸脯,蜜梨般的腰臀。

細的地方極細,鼓的地方極鼓。

男人埋首輕嗅,奶香陣陣。聲音沉悶的從那處傳來,“杏花,最是活色生香,第一流。”

蘇芩呼吸一滯,下意識低頭看一眼蘇蒲。

小家夥睡得極熟,幸虧沒有聽到這廝教壞小孩的話。

蘇芩伸手,把男人的大腦袋往旁邊一推。

斐濟沒有防備,“咚”的一聲砸上榻旁床沿,震的蘇蒲一個哆嗦,但好在沒醒,只將攥著蘇芩衣襟的小手更緊了幾分。

“你……”蘇芩一手捂著蘇蒲的耳朵,一手替她將被褥蓋上,然後扯著斐濟的耳朵,將人扯到了榻外。

男人衣衫不整的被踢出了榻。

他攏了攏衣衫,“姀姀真是無情。穿上衣裳,就不認人了。”

她就是不穿衣裳也不認人!

“滾。”蘇芩啞著聲音,小嗓子軟綿綿的毫無威懾力。

男人絲毫未受影響,反而一副享受模樣的靠上去。勁瘦胳膊圈住小姑娘纖細腰肢,輕輕的將人往懷裡拉。

蘇芩伸手抵住男人,一挑眼尾。“你不是怕狗嗎?”

男人面色一頓,面無表情的點頭。“嗯。”

“那今日的狗是誰殺的?”

斐濟眸色暗了暗,沒有說話,只是捏住蘇芩的小手,慢條斯理的搓揉。反正不是他殺的。

見男人不說話,蘇芩也不欲多問。這廝不願意說的東西,她就算是問破了喉嚨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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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小姑娘嬌嬌聲道:“我要睡了。”

男人順勢打蛇隨棍上,“一道睡。”

蘇芩伸腿,使勁的抵住男人的大腿往外蹬,“你若是再不走,我就要喊非禮了!到時候將你這項城郡王世子夜半擅闖閨房,意圖不軌的事宣揚出去,那你就趁早滾回你的項城吧。”

斐濟咽了咽喉嚨,蘇芩能明顯看到男人那滾動的喉結。

“姀姀若是想試試,我也是無妨的。”“非禮”這事,定是別有一番滋味。

男人上下掃著蘇芩,腦中想到小姑娘穿著水紅色的裙衫,紅著眼掙扎在自己身下的模樣。纖細腕子上綁著紅繩,楚腰輕擺,藕臂輕纏,如蛇般妖媚可憐。

一眼就看出男人在想什麼的蘇芩:……“滾!”

男人見小姑娘氣紅了臉,也不再逗弄她,反身取了花几上那支豔紅色的杏花,腆著臉又湊上來。

“若要我說,方才作那句詩的人,是沒見過我的姀姀。”修剪的極細的杏花杆子被折斷,男人修長白皙的指尖捻著那支杏花,替蘇芩簪在耳畔處。“此杏花乃是那第二流,我的姀姀才是活色生香第一流。”

微涼的杏花輕巧落在青絲上,極豔的媚配上那頭黑油長髮,更襯得女子香腮如雪,風嬌水媚。

小姑娘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垂著眉眼,纖長睫毛搭攏下來,覆蓋住那雙黑沉眼眸,在月色的印照下,俊美如儔的面容上顯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

月華如水,如水流光耀,男人的影子印在白玉磚上,被無限拉長,隨著槅扇輕輕晃動,疏影如漂浮的浮萍。

“讓姀姀久等了。”

……

三月初三女兒節,杏花微雨,紅豆相思。

辦完了寶兒的滿月酒,秦氏未與蘇芩商量,便將她及笄禮要用的東西都備齊了。

蘇芩站在秦氏面前,看到那套掛在木施上的冠服,面上有些羞赧。

“母親,其實你不必……”想辦是一回事,真正給辦了,蘇芩又覺得奢侈浪費起來,畢竟他們家如今稍稍好過些,此一來,又是一陣鋪張浪費。

“傻姀姀,這是你的大事。”秦氏剛剛喂完寶兒,衣裳沒拉齊整,身上帶著濃郁的奶香氣。

蘇芩細嗅著,突然鼻子發酸。

“母親……”小姑娘梗著喉嚨,聲音軟綿綿的將臉埋進秦氏懷裡。

“好了,都多大的姑娘了,還哭鼻子呢。”秦氏細細安撫著蘇芩,突然想起一事,道:“你與那項城郡王是怎麼回事?外頭的風言風語傳的厲害,可不能讓那些亂嚼舌根的毀了我家姀姀的清白名聲。”

在秦氏心中,就算蘇芩給陸霽斐做過妾,那也還是個身家清白的好姑娘。

“那些都是外頭的人胡謅的。”蘇芩攥著秦氏的寬袖,繞在指尖,眼神飄忽。

“那就好,真是些該死的。女兒家的名聲,哪裡容得他們這般糟蹋。”秦氏語氣嚴厲的叱罵幾句。

蘇芩心虛的將腦袋埋的更深。

“姑娘。”屋外傳來紅拂欣喜的聲音,“各府送的禮,奴婢都給姑娘搬到屋子裡頭去了。”

蘇府蘇三,即便是破落了,憑著這張臉,也依舊有人趨之若鶩。

蘇芩告別秦氏,回了屋子。

屋內滿滿當當置著旁人送來的及笄禮。蘇芩繞著轉一圈,吩咐道:“將那些能典當的收起來,明日送到典當鋪子去換些銀錢。”

“哎。”紅拂應聲,拿著禮單勾勾畫畫。

蘇芩腳步一頓,看到置在花几上的一隻青瓷魚缸。魚缸不大,嬰兒手臂那般長,成年男人手掌那麼寬,裡頭裝著一尾魚。形類卿魚,體型更小,扁身縮首,頗似竹蓖。

“姑娘,這是陳姑娘送過來的。”紅拂拿著禮單上前道:“是什麼魚呀?瞧著也不像是養著玩的呀?”

“陳穎蘭送的?”蘇芩輕笑了笑,纖纖素手點在水面上,漾起一圈漣漪。“這是妾魚。”

“妾魚?什麼叫妾魚啊?”

“《升庵詩話妾魚》言:‘江海間有魚,遊必三,如媵隨妻,先一後二,人號為婢妾魚。’”

一大段文縐縐的話,紅拂沒聽懂,但卻悟出了其中含義。

“這陳穎蘭是在諷刺姑娘?”紅拂氣紅了一雙眼,恨不能將這尾魚瞪穿。“奴婢去還給她去!”

蘇芩抿唇不言,只敲了敲這青瓷魚缸。那尾妾魚被驚到,兜兜轉轉的在裡頭轉了一圈。

“不必。”

“姑娘,這陳穎蘭實在是太可惡了!”紅拂氣的漲紅了一張臉。

“無礙。”蘇芩渾不在意,“去將這魚煮了吧。《滇南本草》言:煮食令人下元有益。添精補髓,補三焦之火。這般好物,待煮好了,我親自端給陳姑娘品嚐。”

“哎。”紅拂喜滋滋的捧著魚缸去了。

蘇芩立在花幾前,抬眸看到槅扇外開的正盛的一株紅杏,略一遲疑,上前輕觸。

紅杏嬌嫩,綴著雨露,順著蘇芩的指尖往下滴水。那水珠子透著嬌杏粉嫩,觸到蘇芩指尖,又變成了珍珠玉白色。

蘇芩伸手,掐斷一支紅杏,放到了空蕩的白玉瓶內。

……

正是晌午時分,外頭十分熱鬧。

蘇府門前一排溜的停著光鮮華貴的馬車,家僕們進進出出的來回奔波,蘇博穿戴齊整,正站在蘇府門前迎客。

有烈馬疾馳而來,惹得那些尚慢悠悠徘徊在蘇府門前的客人們面色大驚的往旁躲去,面上雖不忿,但卻不敢隨意置喙嚼舌。

大家都是人精,自然知道敢在皇城大街上縱馬的人,非富即貴,哪裡肯去得罪。

“籲……”烈馬嘶吼著停在蘇府門前,男人手持馬鞭,飛身下馬,濺起一汪水窪。動作瀟灑恣睢,驕橫無拘束。

蘇博趕緊迎上去,近前後卻眸色一窒,反倒退了三步,差點在石階上跌個跟頭。

只見眼前的男人身穿玄端、深衣常服,束玉冠,蹬皂角靴,身高腿長的站在那裡,氣勢迫人。

容貌是極好的,卻也是極熟悉的。

“陸,陸,陸……”指著斐濟,蘇博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青山上前,湊到蘇博耳畔處道:“大老爺,這是項城郡王世子。”

蘇博一口氣喘上來,“呼哧呼哧”的漲紅了一張臉,是被嚇得。他曾聽說過這項城郡王世子與已去的陸霽斐有幾分相似,卻不防今日一見,這哪裡是相似,分明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呀!

經青山提醒,蘇博趕緊回神,拱手,“給世子爺請安了。”

“嗯。”男人單手負於後,慢條斯理的撩袍跨過門檻,卻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頓住步子,又反身走了回來。

不遠處駛來一輛馬車,青綢掛簾,看著十分簡樸。

馬車停在蘇府門前,馬車伕從馬車後頭搬了馬凳,有男人撩開馬車簾子,撩袍踩凳下馬車。

斐濟勾唇,滿含嘲諷的看著踩階而來的夏達。

有細雨落下,兩人站在綿雨內,身上被細濛濛的罩上一層薄珠子。那珠子綴在青絲束髮上,粘在眼睫眉眼處,平添幾分朦朧。

蘇博看一眼夏達,禮數周全的行禮。“夏首輔。”

“蘇老爺。”夏達回禮,轉身入蘇府。

斐濟拍了拍寬袖,與夏達一道抬腳跨過門檻,聲音清晰的與蘇博道:“蘇老爺家的門檻是該建高些了,不然什麼阿貓阿狗的都往裡頭闖。”

夏達看一眼斐濟,皺眉道:“不知夏某何處得罪了世子爺?”

斐濟一挑眉,微微探身過去,輕啟薄唇,“看你不爽。”

夏達早知這項城郡王世子性子桀驁,卻不知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兩個男人,一個是當朝首輔,一個是項城世子,劍拔弩張的堵在蘇府門前,眾人不敢催促,更生恐殃及池魚。

明明是同一張臉,但給人感覺卻全然不同。眼前的男人恣睢隨性,驕橫野氣;以前的陸霽斐城府內斂,清冷如月。即使皮囊看著一模一樣,夏達也不敢輕易下定論。

蘇博硬著頭皮上去,“請夏首輔和世子爺入內。”

“哼。”斐濟冷哼一聲,甩袖入內。

夏達緊隨其後,面色冷凝。

兩尊大佛進去了,眾賓客抹一把頭上的汗,小心翼翼的跟著進去,心中卻再次慶幸,這次真是來對了,這蘇府蘇三果真不是一般人。竟惹得夏首輔和項城世子在蘇府門前就差點大打出手起來。

府內,西階賓客落座處,絲竹管弦聲聲,錦繡盈目,一派熱鬧之相。

蘇芩沐浴完畢,穿戴好采衣採履,梳雙鬟髻,安坐在東房內。

“姑娘真美。”紅拂驚歎道。

蘇芩微微偏頭,露出略施粉黛的白瓷面容,媚若青山遠黛,粉膩酥融,光豔逼人。

纖細身子上著黑布紅邊的采衣,以緇布為衣,飾以錦緣,裹著窈窕身段,兩襟繫帶,非奢麗之衣,卻透出一股純稚的清媚。下頭一雙素白採履,踩在白玉磚上,白的跟蘇芩的膚色一般。

蘇芩微微勾唇,抹著檀香色口脂的菱唇勾出兩瓣蝴蝶狀的羽翼,上唇飽滿圓滑,下唇小巧如翼,輕抿時便像香蝶輕飛曼舞,恨不能讓人上前輕嘬一口,將這香蝶嘗入口中。

綠蕪捧著彩繪木胎漆盤進門來,裡頭裝著蘇芩的素衣襦裙和曲裾深衣。

襦裙色淺素雅,針腳細密;曲裾深衣雍容大氣,典雅端麗。皆是秦氏一針一線親手縫製,也不知費了多少心血。

蘇芩上前,纖纖素手輕撫過這些衣物,眉目柔和的耷下來,鴉羽色的睫毛微微輕顫,似帶淚光。

“姑娘,還有大夫人替您備好的發笄、髮簪和釵笄。”紅拂將繡桌上的紅木漆盤也一併端來。

“姑娘,要開禮了。”綠蕪提醒道。

蘇芩頷首,轉頭看向紅拂,“去,讓趙廚娘將那盆做好的魚隨我一道端出去。”

陳穎蘭既然敢送這妾魚,今日必定還有別的花招在等著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斐狗狗:又是沒吃到肉的一天。想香個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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