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前來參加冬獵的, 還有駐紮在木蘭圍場附近的項城郡王。

大明郡王,皆可自己養兵, 用以抵禦侵略、拱衛王室。項城郡王手裡有數萬精兵,甲兵八萬、戰車六千。其自稱, 廉頗老矣,尚能飯,曾在花甲之年出塞作戰, 贏得生擒古蒙悍將索林木兒, 逼迫古蒙俯首稱臣的驕人戰績。

但刀有兩面。王室一方面要依存項城郡王抵禦外敵,另一方面又忌憚其勢力, 滿心躊躇間, 先帝制定下一條規矩,若無詔書,藩王不可出藩地。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此次王室冬獵,去的是項城郡王的地方。至此,項城郡王作為東道主, 自然要出來迎接。

申時三刻, 大部隊至, 項城郡王身著戎裝, 盛裝迎接。

蘇芩坐在馬車內,偷覷著往外頭瞧, 但因為隔得太遠,所以看不真切,只能模糊看到一個影子, 穿著戎裝,正跟郴王說話。

郴王騎著馬,行在最前頭,身旁是夏達。

溯風凌冽,素雪漫天,夏達恍惚間回頭,看到那從馬車窗子處印出的半張嬌花面容。細膩白嫩,面帶素妝,蛾眉青黛,粉腮蔥手。尤其是身上穿著的那件銀紅色襖裙,襯在一片玉樹瓊花之內,美的如畫。

蘇芩略一鬆手,放開了那半幅簾子。

陸霽斐懶在靠塌上,掀了掀眼皮,身上趴著已經熟睡的蘇蒲。

蘇蒲手上的小手套已經被除去,紅彤彤的一張小臉嵌在陸霽斐衣襟處,嘴角有可疑的液體往外淌。

蘇芩見狀,趕緊取出繡帕替蘇蒲墊在了小臉上,然後偷覷男人一眼。陸霽斐翻著書,似無所覺。

“你好歹也是堂堂首輔,怎麼不出去寒暄寒暄?”蘇芩提裙坐到陸霽斐身邊,壓著聲音道:“我瞧著外頭那些大臣,就連馮寶都腆著臉上去跟項城郡王攀談呢。”

這廝平日裡不是最八面玲瓏的嗎?

男人慢條斯理的翻過一頁書,聲音低啞道:“有恙在身。”

“有恙在身?”蘇芩眸色奇怪的將陸霽斐上下掃視一遍,然後道:“我瞧著你都能出去打虎了,哪裡有恙?”

男人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書,然後抬手指了指趴在自己身上的蘇蒲。

小胖墩睡得酣熟,濃密的睫毛打下來,軟綿綿的像兩把小扇子。小手拳頭似得蜷縮起來,舉著放在男人胸前,像兩顆白胖胖的小饅頭。

蘇芩一噎,看一眼陸霽斐,再看一眼蘇蒲,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心口有些不舒服。

若是往常她趴在他身上睡,早就被扯著麵皮給弄醒了……哪裡有這般安穩。

小小噘起了嘴,蘇芩沒有說話,反應過來後覺得自己真是太奇怪了。她轉過身子,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臉。摸到滿手胭脂膏子,又開始懊惱起來。近幾日,她真是越發不像自己了。

……

前來冬獵的人太多,項城郡王雖讓出了自己的府邸,但依舊還有一部分人在雪地內紮營。

蘇芩乘坐的馬車行駛在雪道上,轆轆穿過廣闊平原,最後入城,進項城郡王府。

項城郡王府分為前後兩院,府院外圍建有土城牆。從外觀上看,規模宏大,富麗堂皇,佔地極廣。入內後,滿目畫閣雕樑、工藝精湛,處處龍文鳳彩、備極富麗。單從這郡王府來看,項城郡王在這片地上,真真是個土霸王了。

蘇芩與陸霽斐被安排住進去的是一處三進院落。已是掌燈時分,丫鬟、婆子皆立在丹墀下靜候。房廊蜿蜒,掛著琉璃宮燈,被薄雪細細罩上一層光澤,氤氳模糊了視線。

紅拂打了簾子,抱著蘇蒲進正屋炕上。

正屋內燒著地龍,還擺了兩盆火炭,槅扇用玻璃紙糊就,掛了厚氈,稍露出一條縫。

蘇芩看一眼蘇蒲,吩咐紅拂將人喚醒,不然這晚間定再睡不著,便徑直去了裡間換衣。

裡間吊著新制的紅綢軟簾,蘇芩將其放下,然後立在木施前,將身上半溼的襖裙褪去,換過一件乾淨裙衫。

裡間門前,陸霽斐掀簾,一跨步進去,就看到了立在木施前,正系宮絛的蘇芩。

裡間的燈很暗,小姑娘換了一件蜜合色棉襖,下頭一條蔥黃綾棉裙,腰上一條五色蝴蝶鸞絛,挽著鬆鬆的結,似乎下一刻便會落下來。蘇芩低著頭,露出一截粉頸,側臉燦若明霞,粉白如酥。

淺淺素手系著五色蝴蝶鸞絛,拆了系,系了拆的,總是不得其法。黛眉蹙起,透著股軟綿綿的煩悶。

男人上前,站在蘇芩身後,寬大的身影罩下來,從身後伸出手臂,虛攬住蘇芩,抽手接過那根五色蝴蝶鸞絛,細細的替其綁好。

男人的壓迫感太重,即使是只站在蘇芩身後,也讓她覺得有種無所遁形的慌張感。尤其是男人身上那股子若有似無的霸道氣息,在不大的裡間散開,讓人產生一種無處可逃的緊張。

蘇芩裝模作樣的掩唇,小小打了一個哈欠,大大的眼睛眯起來,再睜開時裡頭水霧霧的盈潤。

“困了?”

“嗯。”蘇芩閉著眼晃悠了一下,低頭看一眼自己腳上的繡鞋。項城郡王府內的積雪還有鏟乾淨,蘇芩雖只走了一段路,但腳上的緞面繡鞋卻已經被浸溼,貼著腳骨,沾著羅襪,直凍到了骨頭裡。

“將鞋換了。”陸霽斐彎腰,將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檀木箱子開啟,裡頭赫然就是數雙小皮靴。

這些小皮靴皆是野獸皮所制,防水防潮,即便是穿上一日,那腳都還暖烘烘的冒著熱氣。

關鍵是做工精緻,極其好看,深得蘇芩的心。

蘇芩眼前一亮,喜滋滋的取出一雙來換上。

大小正巧,就像是照著她的腳做出來的一樣。

“姑娘,四姐兒醒了。”紅拂站在裡間門前,往裡頭喚了一句。

“哎。”蘇芩應一聲,蹬著腳上的小皮靴就出了裡間。

陸霽斐收回自己伸到一半的手,他捻了捻指尖,抬腳釦上檀木箱子,然後解開腰帶,換下身上的溼衣裳。

蘇蒲白日裡睡多了,到了晚上就精神,但好在她不吵不鬧,只是要綠蕪陪著到外頭中庭去玩雪。

已經是戌時三刻,蘇芩白日裡就用了些糕點和茶水,這會子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趕緊讓紅拂傳膳。

“姑娘,廚房的人說,哪裡想到會來這麼多人,所以今日的食材備的不夠,只,只剩下一些米飯……”紅拂提著食盒過來,裡頭只有一碗白米飯,連熱氣都少見。

蘇芩蹙眉,看一眼那米飯,沒甚味口。

不是說這項城郡兵強馬壯嗎?敢情那些糧食都拿去喂兵馬了?

陸霽斐從裡間出來,已換過一身靛藍長袍,他伸手取下木施上的玄色鶴氅披在身上,然後將那件大紅與縐面白狐狸裡鶴氅給蘇芩罩上,道:“走吧。”

“去哪?”蘇芩吸了吸鼻子,還在盯著那白米飯糾結。

“覓食。”

……

項城夜不閉戶,有夜市直開到凌晨雞鳴。

陸霽斐抱著蘇蒲,帶著蘇芩到夜市。兩人戴著面罩,遠遠看到兩排溜橫在街邊的小攤販,熱氣騰騰的冒著香氣,直勾的人腹內饞蟲蠢動。

“姀姀。”蘇蒲趴在陸霽斐肩上,伸出小胖手指著其中一個小攤子,抻著胖脖子,一臉垂涎。

蘇芩看一眼過去,只見那小攤子是賣糕點的,那糕點十分奇特,有黃、白、紅三色,外層粘滿豆麵,呈金黃色,軟綿綿的讓人看著就十分有食慾。

蘇芩急扯著陸霽斐的寬袖過去,糯糯的聲音從面罩裡傳出來,“這是什麼?”

“這是驢打滾。聽姑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我這驢打滾可是咱們項城一絕。姑娘要不要來塊嚐嚐?”

“那給我來三塊。”蘇芩從腰間取出荷包,付了錢,然後奇怪道:“這為什麼叫驢打滾?哪點像驢了”

小販笑著拿起一塊驢打滾,道:“姑娘您瞧,這糕點外頭的黃豆面,像不像是咱們項城郊外野驢撒歡打滾時,被濺揚起的陣陣黃土?”

蘇芩蹙眉想了想,“沒見過。”

這冰天雪地的,哪裡來的驢,哪裡來的黃土。

“來,姑娘,三塊驢打滾。”

蘇芩伸手,拿過其中一塊驢打滾遞給蘇蒲。

蘇蒲舉著小手,迫不及待的咬一口,粘在外頭的黃豆面稀稀拉拉的掉下來,落在陸霽斐那件玄色鶴氅上,尤其明顯。就跟散在黑幕裡的星辰似得。

蘇芩一手拿一塊驢打滾,從面罩下來伸進去,放進嘴裡,左邊咬一口,右邊咬一口。

驢打滾裡頭塞著甜豆沙,豆香餡甜,入口綿軟,香甜入心。蘇芩享受性的眯起眼。

陸霽斐單手抱著蘇蒲,看一眼蘇蒲吃的滿臉都是黃豆面的樣子,然後再看一眼雖隔著面罩,卻依舊能看到雙頰被塞得鼓囊囊模樣的蘇芩。

“嗯?你不買嗎?”蘇芩吃完兩個驢打滾,眸色清澈的看向陸霽斐。

男人託了託懷裡的蘇蒲,沒有說話,一雙眼幽深遂暗。

蘇芩舔了舔沾著黃豆面的嘴唇,幹著嗓子轉頭,跟小販道:“那個,再來一塊。”

想要吃就說嘛,真是彆扭。

“喏。”將新買的那塊驢打滾遞給陸霽斐。

男人俯身,低頭,就著蘇芩的手徑直就咬了下去,力道之大,就像是要咬斷她的手。

男人的牙齒很鋒利,觸到蘇芩的指尖,嚇得她立時往外縮了縮。那黃豆面被一彈,沾了男人半臉。

陸霽斐的面罩跟蘇芩不一樣。蘇芩用的是薄紗,覆住下半張臉,露出一雙眼。而陸霽斐罩的是上半臉,只露出一瓣細薄唇瓣和那雙深邃眼眸。那唇平日裡總是緊緊抿著,透著股無言的清冷氣。但此刻被黃豆面彈了半臉,怎麼看都像是剛剛從黃泥地裡打滾出來。

果真是名不虛傳“驢打滾”。

“我,我給你擦擦。”蘇芩忍著笑,趕緊替陸霽斐擦了擦臉,卻忘記自個兒手上還沾著黃豆面,越擦越髒。

陸霽斐嫌棄的撇開蘇芩的手,然後取過蘇蒲身上的小披風,隨意擦了把。

蘇蒲咬著驢打滾,吃的滿臉都是,她興奮的甩手,軟綿綿的喚道:“姀姀。”

蘇芩看一眼蘇蒲那被陸霽斐擦的面目全非的披風,回神道:“嗯?怎麼了?”

蘇蒲指向驢打滾對面的鋪子。

裡頭也是賣糕點的,但那糕點的形狀有些讓人想歪。

“姑娘看看,這是咱們項城最有名的糕點,叫‘艾窩窩’。”鋪子老闆招呼道:“買三送一,不好吃,不要錢。”

蘇芩腳步猶豫的往前挪了挪。

不要錢啊……

糕點被擺置在油紙包上,只見那艾窩窩色澤雪白,狀似饅頭,糝著薄粉的外皮上頂端以紅色山楂糕點綴,白裡一點紅,就如雪中一點梅。

男人抱著蘇蒲,邁步進去,將人放到木桌上,然後側眸往蘇芩身上看一眼。

小姑娘未梳夫人髻,穿一件蜜合色襖裙,外頭罩一件大紅與縐面白狐狸裡鶴氅,圍著纖細嬌媚的身段,頭上戴一頂雪帽,雖用面罩遮了半臉,但依舊能瞧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姑娘嚐嚐。”店鋪老闆道。

蘇芩伸手拿過一個艾窩窩,輕咬一口。質地粘軟,口味香甜,味道實在不錯。

“這是用什麼做的?”蘇芩驚奇道。雖然外頭看著形狀奇怪,但口味一點都不比方才的驢打滾差。

“這外頭是用糯米夾芝麻做的涼糕,裡頭是丸餡加了核桃仁、瓜子仁和山藥泥。”

蘇芩吃完一塊,伸手又拿一塊,遞給了眼巴巴看著的蘇蒲,然後看一眼陸霽斐,順手也給他遞了一塊。

陸霽斐坐在店鋪門前的小木凳上,大長腿委屈的縮在一起。蘇蒲坐在木桌上,晃著小短腿,兩人一人一塊艾窩窩吃著,屋簷下飄來落雪,窸窸窣窣的打在兩人肩頭,看著竟有股奇怪的靜謐感。

蘇芩眼盯著,突然一陣恍神。

曾幾何時,她也跟陸霽斐這樣,坐在蘇府的祠堂前,偷食紅拂給他們夾帶來的白饅頭。

那個時候的陸霽斐沒有這樣高,沒有這樣壯,甚至身形也更瘦削,可就是會默不吭聲的替蘇芩背鍋。

蘇芩動了動唇,小嗓子輕動,軟乎乎的道:“少恭哥哥。”

男人咬著艾窩窩的動作一頓,他低頭,看一眼手裡的艾窩窩,沒有轉頭,只慢條斯理舔了舔唇,雙眸一陣晦暗。

微酸的山楂入口,帶著紅梅花的色澤,卻比紅梅花更有滋味,咬在嘴裡,觸感紮實。

蘇芩眼看著,不知為何,胸前頓覺一痛,趕緊移開了視線,但腦海裡依舊殘存著男人那口鋒利潔白的牙齒。

這廝空長了這麼一口好牙,總是逮著她咬做什麼,就不能去多啃啃骨頭嗎?

“姀姀。”蘇蒲喚一聲,蘇芩轉身過去。

蘇蒲將艾窩窩上的那點山楂沾在蘇芩額上,然後抱著懷裡的艾窩窩嘻嘻笑。

蘇芩一愣,不明白什麼意思,突聽到隔壁書畫攤販在說話,“畫你歡喜的人……”

蘇芩鬼使神差的,拿下那點山楂,給陸霽斐黏在了下顎處,然後使勁按了按。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陸瘋狗多了一顆媒婆痣。

ps:大家可以搜搜艾窩窩長什麼樣……就知道陸瘋狗在想什麼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