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樹下,那個褪了雪帽的女子露出一張芳菲嫵媚的臉來。青絲綠鬢,濃染春煙。遠岫黛眉,眸含秋水。肌若白雪,粉膩酥融。

桃李相妒之姿,妖冶如紅梅。那份雪霜媚態,嫋嫋娜娜,直逼旁人十分姿色。

眾人只覺呼吸一窒,百媚叢生。

原來這便是那豔名遠揚的蘇府蘇三。

“妾?少恭,你在說什麼呢?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與我商量商量。”陸春蓉的聲音尖利的嚇人。

陸霽斐輕慢勾起唇角,斜睨一眼陸春蓉,聲音清冽,透著寒意。“我做事,什麼時候輪到你置喙了,姑奶奶。”

最後的稱呼,諷刺意味明顯。姑奶奶,意已出嫁的姑娘,算不得陸家人,哪裡輪得到她來咋呼。更何況,管的還是陸霽斐的事。

陸春蓉一噎,氣紅了一張臉,卻不敢反駁。

在陸府,陸霽斐就是天。

“表哥……”趙嫣然哭紅了眼,抽噎著,纖弱身子搖搖欲墜。

陸霽斐二十有三,尚未娶妻,就連通房都無,身邊伺候的女婢也只蒹葭一人,並且從不近身。趙嫣然原以為陸霽斐也對自己有情,不然怎麼總是拖著不肯娶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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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陡然聽到心心念念的人竟納了妾,趙嫣然一時間只覺五雷轟頂。

陸霽斐的妾,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即便只是妾,以陸霽斐如今權勢,堪比勳貴之家正妻,甚至更有臉面。

趙嫣然淚眼濛濛的看向蘇芩,只覺其容貌,光輝月華不可比擬。趙嫣然自詡貌美,但在蘇芩面前,卻是相形見絀,只能淪為綠葉。應該說,整個梅園內,尋不出一人能與之媲美。

縱使旁人十分姿色,尚比不過她一分媚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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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芩被陸霽斐一句“被降囊換椋亂饈短ы慈ィ輝誶園犢吹攪肆16諞淮Φ某煌鹺拖拇鎩

電光火石間,蘇芩突然想到,這廝不喜熱鬧,突然大辦梅花宴,舉宴皇城勳貴,不會就是想著徹底將自己的後路給斷了吧?畢竟陸霽斐的妾,誰敢碰?又不是不要命了。

可如果現在蘇芩否決的話,不出半日,整個皇城就都能知道她蘇府敗落後,又得罪陸霽斐,那真真是要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抿緊粉唇,蘇芩憋著一股氣沒有說話。

男人伸手,露出指尖一點小巧如痣般的黑點。那是在蘇龔喪禮上,陸霽斐敬香時,蘇芩故意燙的,沒曾想竟還留了疤。

陸霽斐的手修長白皙,那黑點疤就跟白玉上的一點瑕絲,毀壞了整塊好玉。

蘇芩眼瞧著,那股子氣慢吞吞的癟下去。

罷了,這廝不就是想用這種法子來折辱她嘛,她受著就是了。誰教這是她自個兒做的孽呢……而且這事,還說不準誰得好處呢。

“芩妹妹。”夏達自曲水對岸趕來,急的面色煞白,顯然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陸霽斐方才說的話。

蘇芩勉強扯出一抹笑,使勁抽了抽自己被陸霽斐握在掌心裡的手,卻是沒抽開。

夏達視線下移,看到兩人攥在一起的手,面露苦澀。

是他無用……

“表妹。”郴王后步趕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住蘇芩,神色略怪異。

蘇芩臉上笑意漸顯,如嬌花盛開,清眸流盼。“勞煩表哥替我照料好蘇府。”

郴王面色一頓,繼而眸中顯出欣喜。他未曾想,蘇芩竟為他做到了這種地步。

看著面前風嬌水媚的表妹,郴王恨不能將人攬抱入懷,好好說上一段肺腑之言。

按捺住心中激動,郴王鄭重道:“必不辜負表妹所託。”

蘇芩攬唇一笑,面頰處隱隱顯出一個梨渦,淺淺淡淡,似有若無,甜蜜人心。

陸霽斐手勁一緊,惹得蘇芩蹙眉一疼。

“表妹,怎麼了?”郴王心中一急,就要上前,被陸霽斐擋住了路。

男人衣袂飄飄,氣質灑脫。“郴王殿下,宴正盛,該多吃幾杯薄酒才是。”陸霽斐的臉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郴王的視線銳利而迫人。“對了,郴王殿下還未恭喜臣,喜得如花美眷呢。”

郴王雖對蘇芩自願嫁給陸霽斐做妾一事十分高興,但又一想到這樣花顏玉貌的嬌嬌兒就要毀在陸霽斐這只瘋狗手裡,胸口陡然升騰起一股怨怒。

“恭喜陸首輔,喜得美眷。”郴王咬牙,雙眸直視陸霽斐。

陸霽斐笑盈盈的勾唇,“能得郴王殿下祝語,下官定然能與醋有鄭淄返嚼稀!

郴王一股怒氣無處發洩,雙拳緊攥,憋的整個人都開始發顫。

“王爺。”夏達傷心之餘,還不忘顧及郴王。

郴王甩袖,黑著一張臉徑直回到曲水對岸。

夏達戀戀不捨的望著蘇芩,緊隨郴王而去。

陸霽斐牽著蘇芩,氣定神閒的落座於宴案後。小丫鬟提著食盒,置下四碟菜果,四碟案鮮。

陸霽斐撩袖,給蘇芩斟一杯熱燙的梅花酒。

蘇芩垂眸,盯住面前的那尾鱖魚,悶不吭聲的捏起玉箸挑了上頭煎的黝黑的皮,扔到陸霽斐碗裡。

兩人本就受矚目,蘇芩的動作自然被眾人看在眼裡。

一時間,原本瞠目結舌的眾人不免受驚過度。這蘇三,真是太膽大了。

而蘇芩做完這件事後,才覺出不對,她慌忙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陸霽斐。

伺候蘇芩的人都知道,她喜吃魚,卻不喜魚外頭的那層皮,嫌腥氣。至此,佈菜時,紅拂或綠蕪總是會替她用玉箸剝了皮才送到碗碟裡。其實不止魚皮,只要是皮,蘇芩都不愛吃,覺油膩。但歸根結底,還是她覺得那皮或黑不溜秋,或皺巴巴的太難看,不堪入口。

自蘇府敗落,蘇芩已許久未吃魚,方才瞧見碗碟裡的魚,下意識戳過去,就將那皮揭下來扔給了陸霽斐。

這事,是蘇芩小時做慣了的。

所謂少小不妨同室榻。蘇芩又慣是受寵的,那時她總愛纏著陸霽斐,甚至讓祖父發話,兩人曾睡一屋。她睡在碧紗櫥內,陸霽斐睡在外間暖閣。兩人尚小,蘇芩在驚蟄春雷滾滾時,上過陸霽斐的榻,然後那人便悶不吭聲的抱著被褥出了暖閣,在屋外頭坐了一夜,染了風寒,大半月才好。

過去種種,罄竹難書,皆是蘇芩做的孽。

如今風水輪流轉,蘇芩免不了開始懷念小時的陸霽斐。那時候的少年雖沉默寡言,但只要自己軟聲軟語求幾句,也會為難的替她辦好。哪裡像現在,逮著勁的欺負她,甚至還要她做妾!

蘇芩回想了一遍小時對陸霽斐做過的壞事,腦袋裡冒出一個念頭。這只瘋狗不會瘋到要將她小時對他做的事,一一還回來吧?

被自己的想法驚得渾身戰慄,蘇芩趕緊端起宴案上的梅花酒仰頭灌下,壓壓驚。

梅花酒用紅梅所制,顏色華麗,入口柔和清爽,下腹時尚帶餘溫。

蘇龔貪酒,蘇芩隨了他的性子,也喜吃酒,只是女兒家不好吃那麼多酒,蘇芩便只好改用些清甜不醉人的果酒。

如今一嘗此紅梅酒,頓覺渾身舒暢。

而陸霽斐,則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執起玉箸,慢條斯理的吃完了蘇芩扔過來的魚皮,表情未有一絲變化。

未見蘇芩出醜,反而是陸霽斐處處相互,如此情狀,自有不滿者。

“蘇三姑娘,蘇老首輔五服未滿,你這又是吃酒,又是吃肉的,不覺太放肆不孝了嗎?”說話的是清河侯府的沈宓。

清河侯府雖是鐘鼎之家,三代世襲列侯,卻亦是書香之族,富貴又清高。沈宓之父仕途出身,乃前科探花,置蘭臺令史,又被先帝欽點為巡鹽御史。有名有權,是繼蘇芩後,被陳太後看上,給郴王內定的王妃。

蘇芩一杯梅花酒下肚,神思已有些恍然。

“祖父說,禮之所以能行,是因禮本於人心。這些做給外人看的東西,苦的都是自個兒。”

蘇芩單手撐著下顎,露出一截纖細臂彎,肌膚豐澤,雪白細膩。再看那臉,襯著一點酒色,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更添嫵媚風流態。

蘇龔在世時,最是不喜這些婚喪俗禮,覺得有違悖論,耽誤朝事,至此,一概不守。如此出格之舉,蘇芩原以為只世間獨一份在,卻不曾想,後頭還能遇到一個陸霽斐。

怪不得祖父日日誇讚,這廝確與祖父有三分相似,只卻更比祖父心思縝密,心狠手辣。

酒不醉人人自醉。眾人盯著蘇芩,滿鼻酒香,動了羨慕之心,產生種種幻想。

沈宓立在宴案後,看到眾人醜態,暗自攥緊繡帕,然後下意識往郴王那處看去,果然見人也是一副如痴如醉之態,甚至滿眼心疼。心疼這樣一個美人,竟被陸霽斐拱到了手。

“歪理。”沈宓氣急,怒罵出聲。

蘇芩歪了歪頭,突然起身,揚手就將手裡的梅花酒潑到了沈宓身上。

一改方才慵懶之態,蘇芩正色道:“我蘇三的祖父,哪裡容得你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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