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巖走出醫院,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溫浩的車就停在醫院門口,看見他出來,落下車窗衝他招了招手。重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不等他開口就直截了當地問道:“什麼聚會?什麼你替我答應了?我什麼時候跟你說我要跟李家那倆少爺攀交情?”

溫浩示意他上車,“別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你上來,我慢慢跟你解釋。”

重巖氣鼓鼓地上車。

溫浩發動車子,若無其事地掃了一眼窗外的住院部大樓,“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跟秦家的人走得這麼近了。”

重巖沒有理會他話裡的疑問,皺眉問道:“你說的聚會到底什麼意思?”

溫浩嘆了口氣,“阿麟要和宮家的小少爺出國唸書,臨走之前請大家聚一聚。只是聚會,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替你答應了。”

重巖輕輕籲了一口氣,“我不會去李家。”

“不在李家老宅,”溫浩解釋說:“在程瑜的別墅。”

“程瑜的別墅?”重巖挑眉,眼神別有深意,“你確定我去了還能活著回來?”

溫浩有些無奈,“重巖,你別這樣。”

重巖反問他,“我的擔心難道沒有根據嗎?”上輩子那女人可沒少給他使絆子,尤其在李老太爺把他安排進李氏的市場推廣部工作之後。重巖記得很清楚,這女人還找人設套,弄來個剛出獄沒多久的詐騙犯跑來跟自己談生意,險些被她得逞……

溫浩組織了一下語言,儘可能讓自己說的話聽起來比較客觀,“站在程瑜那個角度,她對你的出現有意見是肯定的。重巖,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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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巖嗤笑,“有錢有勢的人可以做很多齷蹉事,並且還能在這些齷蹉事的表面刷上一層光鮮的油漆。”

溫浩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他習慣了把問題朝陰謀化的角度去思考,於是在剩下的時間裡他一直在琢磨程瑜到底對重巖做了什麼?是她挑唆李延麟去打重巖?或者程蔚之前要勾-搭重巖也是她授意的?溫浩一向覺得程瑜不大有腦子,性子又嬌縱,誰也不放在眼裡,像這樣直白的手段倒真是挺符合她的風格。但也正因為她的手段向來簡單直白,溫浩反而有些不能確定,她真的會在重巖已經表態不會住進李家老宅的情況下,跳過在她眼皮底下晃盪的李彥清轉而去對付一個對她沒有威脅的重巖?

直到車子拐進“山水灣”的林蔭道,溫浩才不得不暫時放棄了思考這個越想越複雜的問題,暫時把話題拉回到之前正在討論的聚會上,“你聽我說,現在你有自己的生意,咱們倆是合夥人,李家不會針對你做什麼,但是反過來我們可以借李家的勢。明白嗎?”

重巖懶洋洋地說:“明白,凡事留有餘地麼。沒必要得罪他們。”早在他對溫浩提出合作的建議時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他只是不滿溫浩一聲不吭的就替自己拿主意。

“對。”溫浩對他的覺悟表示肯定,“你既然已經一隻腳踏進這個圈子,多認識一些同齡人可沒有壞處。像秦家的那兩位、宮家的大少都不錯。”

重巖才不會告訴他宮家還欠著自己的人情。像這樣有一定分量的人情需要在關鍵時刻拿出來用,否則重巖會覺得很可惜。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重巖也沒心思去計較溫浩的自作主張,“我明天一早出門,順利的話週四晚上回來。”

溫浩愣了一下,“回臨海嗎?”除了李家這些人,重巖就只有一個姥姥,除此之外他似乎沒有別的親戚了。

重巖笑了笑沒吭聲。

溫浩嘆了口氣,“好吧,等你回來正好趕上週末的聚會。下週我要去牛頭村……”

“我去吧,”重巖主動申請,“你留在公司坐鎮。外面跑腿的事情交給我。”

溫浩愣了一下,心裡忽然有點兒感動。

重巖看到他的表情,把後面沒說完的話又咽了回去。溫浩並不是一個有著商業天賦的人,他或許可以把徳溫的生意打理好,就像一個合格的管家。但是不能指望他去開拓疆土,他格局太小,做不大。所以徳溫對於重巖來說,只是一個起-點,一塊踏板。僅此而已。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他不會讓自己在徳溫的管理方面介入太深。

重巖移開視線,“對了,我剛想起一件事,你能送我去商場嗎?”

轉天下午四點半,重巖拎著皮箱走出臨海機場。遠離了京城乾燥的空氣,重巖在這一瞬間幾乎有種細胞被注滿了水份的充盈的感覺。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想念這個地方的,可是現在他站在這裡,卻覺得只有這裡的空氣最讓他感覺舒服。

這個發現讓重巖多少有些不快。他本來想先回棉紡廠的老居民樓去看看的,現在也不想去了,那房子沒給他留下什麼美好回憶,索性直接打了車去療養院。他的計劃是看看老太太,然後就飛去雲南。程蔚小舅媽的孃家是雲南出名的花卉出口商,重巖去取取經對自己有益無害。

重巖在晚飯之前趕到了療養院,張月桂正在棋牌室跟幾個老太太一起打麻將,聽見棋牌室的喇叭喊她到門口接待訪客,還很不高興地抱怨了兩句,“又來了……也不知道是老楊家拐了多少道彎的親戚,要不是老城區搞拆遷,還不定認不認我這老太婆呢。”

旁邊的老太太笑著勸她,“看開些,這世上的人可不都這樣?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另一邊的老太太聽見她們這樣說,撇了撇嘴說:“你呀,你乾脆跟他們把話說死了,就說這點兒錢誰也不給,就給外孫子留著娶媳婦兒。讓他們別再惦記了,這一趟一趟地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對你這個舅奶奶有多孝順呢。”

張月桂嘆了口氣,“我那外孫子有個富貴爹,人家才不稀罕這點兒小錢呢。”

之前的那位阿婆拍拍她的胳膊,“這就是你想不開。不管他父親那邊什麼條件,錢多錢少的,這總歸是你的心意。難道你還怕那孩子連你這個做姥姥的都不認了?”

張月桂嘆了口氣,她憂心的可不就是重巖不再認她嗎?她打小對那孩子就不好,連樓下剛過門的小媳婦都知道這家的老太太特別兇,罵自己外孫跟罵仇人似的。有一次看見自己拎著笤帚滿樓道地追打重巖,還跳出來說自己這樣不對,要報警。要不是她公公婆婆一臉尷尬的把她拽回去,搞不好她真能把警察給叫來。

唉,這都是什麼事兒。

張月桂回想起這些事,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她甚至不敢想重巖是不是真的恨她。李承運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他家在京城有錢有勢,能讓重巖住別墅,吃好穿好,也能供得起他好好唸書。只怕那孩子早把自己忘了,要不怎麼走了那麼久,連個電話都沒打過呢?

張月桂低著頭走過寬闊的草坪,看見站在傳達室門口身材頎長的青年,神情有一霎間的愣怔。

重巖不自然地抿了抿嘴角。

張月桂覺得有什麼東西從頭頂降落,砰地一聲落到了地上,震得她耳朵都嗡嗡響。她張了張嘴,眼圈倏地一紅。

重巖拎著箱子朝她走了過去,傳達室的保安在他身後喊,“張姨,這是你外孫嗎?”

張月桂抖著手想幫他拎箱子,聽見保安的話忙又朝他走過去,她知道這裡的規定,有親戚來探訪是要簽字的。她走了兩步,臉上露出笑容來,一疊聲地應著,“是啊,是我外孫,在京城唸書呢。”

“這是剛放暑假吧。”保安笑著說:“一放假就來看你,你看多孝順。張姨你有福氣哦。”

張月桂笑了起來,在表格裡端端正正填上自己名字。她識字不多,但是能把自己名字寫的很好看。重巖小時候她總拿自己當範例,罵他唸書念的一團糟,寫的那筆狗爬字還不如她這個鄉下來的老太太。

保安收起表格,笑著說:“快去吧,晚飯給孩子打點兒好菜。”

張月桂笑著點頭,看向重巖的時候,眼睛裡泛起一層薄薄的水光,“長高不少,我都不敢認你了。”

重巖不知道說什麼好,上一世的這個暑假他跟著李承運去了國外,並沒有回來過。他從沒想過張月桂會想要看到他。

重巖沉默地跟著張月桂回到她的房間,臥室不大,擺設也簡單,但裝修和傢俱都很好,張月桂收拾的也乾淨整齊,窗臺上還養了幾盆花,看著挺有生氣。

張月桂給他倒水,語無倫次地說話,“歇一會兒,喝水。還有半小時開飯,我帶你去食堂吃飯……我們這裡的食堂可好了……”

重巖把箱子開啟,一樣一樣往外掏東西:營養品、幾件絲綢的衣服,還有一個瑩潤潤的玉鐲子。萬把塊錢的東西,不算便宜,但也不貴。重巖瞭解她的脾性,要是買的太貴了,她會捨不得戴。

重巖不會買禮物,但是他記得張月桂以前在市場擺攤時跟那些相熟的老太太聊天時提過的東西。她沒什麼像樣的衣服,抱怨真絲嬌氣,不好伺候;她說人上歲數就耳朵軟,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其實保健品哪能瞎吃呢,還是好好吃飯最實惠;她還說鐲子這東西有講究,不能隨便戴。玉石翡翠有真有假,要是碰上個假貨還會有輻射……

重巖最後拿出了一張卡,放在了這一堆東西的上面,“錢不多,給你花的。別留著。”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是我自己掙的。”

張月桂沒吭聲。

重巖又說:“我在那邊都挺好,是自己住。離學校也挺近,都挺方便的。”他知道老太太不放心他跟李家的關係,生怕自己貼上去招人嫌棄,“我沒跟他們家的人住,也很少見到他們。錢是我跟別人合夥做買賣掙的,你別捨不得花。我還有呢。”

他抬起頭,看見張月桂捂著嘴,臉頰上一片淚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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