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距離坊市並不算遠, 只隔著兩道街。走了半刻鐘, 就到了地方, 田恆不由放慢了腳步, 對身邊人道:“跟緊些,等會莫出聲, 別讓林止認出你來。”

楚子苓應了聲, 微微垂首, 緊跟在田恆身後, 走進了坊市。

也許是剛剛過完年的緣故, 街上的商販並不很多, 坊間看起來有些冷情,擺出的貨品倒是駁雜, 非但有陶器、絲麻、鞋履, 還有不少日用雜物。店家們看到路人身影, 就會著力叫賣, 宋音此起彼伏,倒是平添幾分熱鬧了。

這動靜, 讓楚子苓忍不住偷眼觀瞧。與其說是商業街, 這裡倒更像一個大型集市,並無太多規劃, 更沒有多少固定的房屋, 鱗次櫛比的小攤擠滿兩側,連道路都狹窄了許多。

許是看到了她張望的目光,田恆道:“這裡都是雜貨, 糧坊還在前面,過去便好些了。”

“林郎的鋪子大嗎?”楚子苓低聲問道。

田恆哼了一聲:“看著還成吧。”

然而到了地方,楚子苓就發現這個“還成”純屬玩笑。林止的商鋪就在糧坊街口,佔地很是不小,成山的糧食堆在路邊,五穀具備,很是有些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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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恆收斂表情,對外面僕役說了些什麼,不多時,就見林止快步走了出來:“執事怎地不通告一聲,有失遠迎啊。”

那人語帶歡喜,目光只在楚子苓身上掃了一下,就放回田恆身上,愈發顯得殷切幾分。

田恆道:“大巫今日出宮,有些吩咐。”

他的態度頗有些倨傲,林止倒是不怪,笑道:“大巫吩咐,何須執事親來?當是小弟登門拜訪才是。”

“家中人多口雜,況且我也要來坊間看看。”田恆答的乾脆。

林止立刻道:“既然如此,還請執事入內少坐。”

田恆也不推脫,帶著楚子苓一同走入院中。在正堂坐下,待僕婦奉上漿水,林止便開口問道:“執事此來,可是為了上次所說那事?”

賣藥對於楚子苓來說,不是件小事,自然要提前進行前期市場調研,同時確定林止的參與意向。因而田恆早就提過此事,這次來,就是為了進一步接觸。

田恆道:“正是。不知林郎打聽到坊間都有何成藥販賣了嗎?”

林止失笑:“除了酒,哪還有旁的東西?大巫這突發奇想,讓小弟捉摸不透啊。難道不是也買酒水嗎?”

宋國產的酒水不差,更是遠銷諸國。若是做酒,林止這個糧商還有些成算,做別的,他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當然不是。”田恆一口否決,故作姿態的沉吟片刻,才道,“大巫有意做些治傷的藥物,不知放在坊間是否好賣?”

林止眼睛一亮:“治什麼傷?刀劍傷嗎?”

“止血的傷藥。”田恆頓了頓,“若是能找來合用的物事,還能做些治跌打傷的藥來。”

聞言林止欣喜道:“若真能做出此等傷藥,哪裡會愁賣?近來年諸國亂戰,國人多要從軍。況且若是藥好,莫說國人,怕是卿士也會動心。”

縮在田恆身後,聽到這句話,楚子苓心底微微一鬆。做什麼藥,她也跟田恆商量了許久,最先敲定的,正是止血的金瘡藥。當然,後世正牌子的金瘡藥,現在是湊不齊藥物的,但是她手裡有紫珠,做個效果差點的外傷散劑,應當不難。

“如此甚好。”田恆頷首。

對於這答案,田恆心中有數。兩國交戰別說卿士大夫了,國君都要親臨戰陣。這些人哪個不惜命?若真能止血消腫,何愁傷藥賣不出手。

既然有了成算,田恆立刻道:“那林郎肯替大巫販藥了?”

林止訝道:“執事何出此言?大巫肯救嬌娘,吾恨不得奉上家業,區區貨殖,哪值一提?”

這話不論是表情還是音調都極為誠摯,然而田恆笑笑:“林郎言重了。那依你看,若做出傷藥,何時販售為好?”

這次,林止倒是嚴肅了很多:“怕是要晚些才好。且不說近來未有戰事,就是大巫的名聲也未傳出,倒不急於一時。”

楚子苓不由把頭垂得更低了些,掩去面上神色。行醫這行自古就需要聲望,尤其是在這個信巫不信醫的時代。若想旁人買她的藥,不打出名頭怎麼可能?況且不論是散劑還是膏藥,成本都不會太低,誰捨得花大價錢冒險啊?

林止這話,倒是老成之言。

沒想到林止會這麼說,田恆皺了皺眉,便道:“若是如此,我先回去告知大巫,看她如何作想。”

說罷,他便起身告辭。

林止也站起身來:“執事可要回府?吾遣人相送……”

“謝過林郎,吾還要在坊間逛逛。”田恆一口回絕。

林止微微一笑:“那小弟更要盡地主之誼,陪執事四處走走了。”

田恆張了張嘴,然而看對方面上笑容,又乾脆閉上了嘴巴。這人最是難纏,他當然能一口回絕,但是子苓就跟在身邊,鬧得太僵也不妥當。

壓下心底不悅,田恆扯了扯嘴角:“那就煩勞林郎了。”

“田兄何必客套,喚吾表字即可。這邊請。”林止滿臉堆笑,倒是率先改了稱呼。

田恆僵硬的點了點頭,跟在對方身後出了大門。

既然要逛街,自然要有個方向。田恆也是乾脆,先在糧坊逛了起來。這裡除了賣糧,還有各類乾貨、香料,都是子苓準備看看的。留意著身後人的步伐,田恆也挨個店鋪看了起來。糧坊可是大坊,加之糧食怕潮,擁有店面的商家多了數倍。田恆可不管店裡都買什麼,只留意身邊人的步伐,看似漫不經心。

林止就認真多了,邊走邊道:“田兄可有甚想買的東西?小弟別的不成,挑貨可是一把好手。想買什麼,我去跟店家談談。”

田恆只“嗯”了一聲,全做應答。林止也不見怪:“對了,大巫不是想來坊間逛逛嗎?若是有空,儘管來找小弟即可……”

田恆瞥了他一眼,笑話,若不是要帶子苓逛街,他怎會耐煩跟這傢伙閒扯!

林止似是沒察覺他的不滿,哈哈一笑:“對了,吾送去的錦緞,大巫可喜歡?”

“大巫只喜巫袍。”田恆冷冰冰道。他忘了跟子苓說這事了,況且十來匹錦緞算什麼?當初子苓在楚國收的就不止這些。

林止扼腕:“田兄也不早說,下次吾再選些別的……”

兩人“聊”的開心,楚子苓跟在後面,自顧自的看著店鋪裡東西。雖然後世常見的果蔬糧種,很多都還未引入中國,但是這市井,依舊有著和深宮大宅迥異的鮮活氣息。說起來,這還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逛街呢。

正走著,楚子苓突然一頓足,向一旁小攤望去。她似乎看到了那攤上有賣蜂蠟?

楚子苓一停下,田恆立刻止住了腳步,目光一掃,直接走到了那個小攤前。林止奇道:“田兄想買什麼?”

“隨便看看。”田恆也不答,就站在那攤位上,隨意翻檢起貨物,倒有大半注意,放在了子苓身上。

林止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那個低眉斂目,面色蠟黃的女子,卻也不多話,悄然立在一旁。

這一逛,就逛了整整一個時辰。最後還是林止派車,送他們回去。

“我看那小子是認出你了。”田恆有些不氣悶。畢竟要買東西的是子苓,林止奸猾無比,怕是已經看出端倪了。

“無妨,我臉上染了色,還修了容,不會有人認出。”這次出門,她專門化了妝,還是往醜裡畫的,就算有通緝文書擺在面前,怕也不好辨認。

對於這個,田恆倒是沒有異議。今日這裝扮,別說是林止了,估計阿杏來了也認不出。讓林止那小子誤會子苓的長相,倒也不錯。

“那製藥一事,真要再等等嗎?”田恆又道。

“再等等也無妨,反正我那方子想配出來,也要不少時間。”遲疑一下,楚子苓又道,“只是今日在坊市逛上一遭,發現原料都不便宜。這藥估計降不下價。”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別說蜂蠟、松脂這些東西了,光是豬油的價格就比肉貴上許多。就算是她,也沒法在這種物資匱乏的時代大規模生產,成本可就遠遠超乎預料了。

田恆嗤笑一聲:“貴些才好。能上戰場的,必然有些身家,若是賣賤了,反倒惹人不喜呢。”

楚子苓也聽田恆說過,如今征戰大多是車兵。能玩得起戰車的,會是窮人嗎?春秋戰國有多少場戰爭,多少個國家,傷藥這種東西,可不是一錘子買賣。

想了想今天的所見所聞,楚子苓也有些放下心來:“先看林郎能不能尋到黨參了,若是他那邊來了訊息,儘快找人入宮尋我。”

那小姑娘的病情不好拖的,現在也只等藥湊齊了。田恆倒是不會遷怒旁人,點了點頭:“你放心,絕不會耽擱。”

安排好了諸般事宜,楚子苓也未在久留,很快又回到了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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