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拜見周向榮的時候,周大夫人拉著林嬌娘的手有些感嘆:“若是在邊城,城裡頭還有幾個人陪著你坐一坐玩一玩,如今到了京城,周圍素不相識的,也沒個說話的人,真是悶得慌。”

林嬌娘卻只是道:“伯孃才過來,如今大家對伯娘都不熟,也不好意思請伯娘出去玩,日後熟了就好了。”心中對周大夫人卻是有一點同情的。周向榮如今的處境,看得清的自然不願意與周大夫人有什麼往來,看不清的,卻都是官職略低的,交往起來也很多都沒意思。

想到自己的處境,林嬌娘倒也沒有什麼同情的了。

她雖說是在京城裡長大的,如今算起來,倒還不如周大夫人。閨中密友是不要想有了,畢竟以前靖王妃將幾個庶女都捂得緊,周瑾如今又是白身,就更不用說什麼官場上的往來了。

若是說起來,卻只有宗室中人可以往來一二。可是宗室之人,她也並不那麼熟悉,算起來都是頭疼。

端午前幾日,林嬌娘收到了帖子,靖王妃請她與靖王府一同過端午。

周瑾將帖子拿過來看了看,猶豫道:“你與靖王府本身也不那麼親近,如今這帖子,倒顯得太過討好了些。”

但猶豫再三,還是商量著去了。

周瑾道:“還是說開了才好。”聽得林嬌娘失笑。

靖王府在運河邊上訂了酒樓,從樓上房間看過去,正正好可以看到賽龍舟的場地,也算是獨具匠心。

進門之後,林嬌娘才發現原來不止自己回來了,幾個嫁出去的女兒都回來了。

都是許久不見,她一一含笑打了招呼,二姑娘林薇卻就親密地靠了過來:“幾年不見,你倒是越□□亮了。”

林嬌娘含笑道:“你才是越□□亮了。”這話卻不是恭維,今日林薇穿著水紅色窄裙,顯得皮膚白且氣色好,又兼她臉上滿是溫柔笑意,那種從心底透出來的愉悅光彩,比任何胭脂水粉都要好。

更不用說原本的林薇在靖王府的時候,都有幾分刻意將自己往黯淡裡打扮,如今不用藏拙,自然就顯出了自己的出色來。

林薇聽了,越發笑得燦爛:“不料你居然也有這麼說話的時候,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你原本就是我們中間最漂亮的,這一點無人能反駁。”

四姑娘林芸正死死地盯著林嬌娘,聽林薇這樣說,立刻道:“二姐姐說得沒錯,三姐姐你何必推辭。不過,日子過得怎麼樣,與長得漂亮不漂亮也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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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姑娘林蓉笑道:“四姐姐你是在說二姐姐嗎?我覺得二姐姐如今日子過得可好了,人也漂亮了好多。是不是日子過得好了,人就會變得漂亮?”她就算嫁為人婦,依舊是那副天真活潑心直口快的模樣,就算說出這種話,直直地戳到了林芸身上,也讓林芸不好直接就反駁回來。

靖王府裡的幾個庶女除去林嬌娘之外,嫁的人都算不錯。林萱自不必說,林薇嫁了一個書香世家的庶子,夫君如今已經得了舉人的功名;林芸嫁了高門庶子,兩個人身上都有爵位,日子過得也是不錯;林蓉則嫁給了姨娘那邊的親戚,有姨娘照看著,還能很好地保留她的天真活潑的本性。

幾個女兒家,都算得上是求仁得仁。

確切地說,靖王妃本質算不上是一個壞人,對幾個庶女也都還算好,唯有對林嬌娘格外惡劣一些。

如今林嬌娘從邊城回來,幾人得了訊息,一時間心中各自情緒複雜。原本就不合的,自然想著要耀武揚威,原本對林嬌娘略有同情的,如今更加同情了些。

只是如今一見,幾個人才覺得自己原本心中的那點小念頭,在林嬌娘面前實在是都說不出來。似乎嫁了那樣的男人,林嬌娘也沒有讓自己的日子過得不好,反而是將那個男人壓得服服帖帖,對她言聽計從。

剛剛進門的時候看著那個氣宇昂軒到完全看不出是邊疆小官庶子的男人扶著林嬌娘下來的時候,除了林薇林蓉,剩下兩個,都心中分外不是滋味。

“五妹妹這話說得倒是有道理,自然是日子過得好了,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自然也就顯得漂亮了。”林薇對林芸這個以前老是跟著林萱的妹妹並不喜歡,聽到林蓉那樣說,也是諷刺了一句。

林芸卻居然按捺了下來,臉上還帶著淺淺笑意,道:“二姐姐和五妹妹都說得有道理呢,看起來,二姐姐和五妹妹的日子過得都不錯了。”她的唇角一勾,視線落在林嬌娘身上:“就是不知道三姐姐的日子怎麼樣了。不過,三姐姐這般漂亮,想來也是不錯的。”

火燒到林嬌娘身上,林嬌娘也是不懼,含笑道:“日子過得好不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四妹妹關心,我很是高興的,不過,具體好不好,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林萱在邊上看著,居然幾個妹妹兀自聊得痛快,卻將自己丟在一旁,不由冷哼一聲。

林芸挑眉,一張嘴又是冷嘲熱諷:“大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從剛才開始不說一句話就罷了,如今還咳了一聲。若是不舒服,大姐姐該在家裡頭好好休息才是。”

林萱與林芸曾經好得似一個人,但後來林萱將林芸利用得徹底,惹得林萱的姨娘也受了連累,被靖王所不喜。自那之後,林芸自覺就看清了林萱,對著她也沒什麼好臉色來。雖說不見得當真惡語相向,但言辭之間多一點譏諷卻是一直都有的。

林萱聽了林芸這句話,心中氣得很,臉上卻還是笑微微的:“勞四妹妹關心了,只是一點小事,並無大礙。再說我們姐妹之間,也是許久不相聚了,好容易有機會聚一聚,我怎麼捨得因為這一點小毛病而放棄了這個機會。”

林芸冷哼了一聲,拉著林薇到邊上說話,不搭理林萱了。

林萱捏著帕子,心裡頭格外不痛快。再扭頭一看,林嬌娘與林薇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說得熱鬧極了,一屋子五個人,居然又是將自己丟下了。

幸而沒過多久,靖王妃與靖王爺就來了。隔壁屋子裡幾個女婿見過了靖王爺,這邊幾個女兒見過了靖王妃。

靖王妃點一點頭,讓靖王世子妃與靖王府二奶奶上前來相互見了禮,方才各自坐下了。

靖王世子妃與林萱倒是能說到一塊去,當下就拉著她說起話來,言語之間不時帶上一點刺,含沙射影地說著林嬌娘就不該到這裡來。

“不過是一個白身而已。”這句話是林萱說著平南侯府上過來打秋風的一個窮親戚,說話的時候,視線卻落在林嬌娘身上。林薇在邊上聽了,卻頓時鼓著臉,對林萱道:“大姐這話說得……我家那個,也是白身呢。這世上考得上功名的又有多少,大姐姐輕飄飄的一張嘴,好似那些人都不是人了一樣。”

林嬌娘聽了,心中哈哈大笑,一雙美眸似笑非笑掃過僵硬的靖王世子妃與林萱,臉上配合地顯現出怒氣來。

“大姐是覺得,我不該出現在此地嗎?”

她狀似嘆息地說:“姐妹一場,我卻不知道大姐居然這樣看輕我……”話未說完,靖王妃忽然拉下了臉:“萱丫頭,道歉。”

靖王世子妃一愣,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步,避開了林萱。

林萱一張臉彷彿被人扇了一耳光一樣火辣辣地疼,張了張嘴轉向靖王妃,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嬌娘掩面,彷彿不想看林萱一樣,故作憂傷感嘆道:“我知道因為我嫁了夫君而不受歡迎,卻不料原來已經是這樣不受歡迎了。既然如此,那也沒有什麼好留下來的。留下來,也不過是平白受屈辱罷了。”

說罷,她起身就要出門去。

屋子裡的丫鬟連忙攔住,抱住她不讓她真的跑出去了。

靖王妃一張臉越發沉下來,對著林萱一聲嘆息。林萱卻忽然暴躁起來,指著林嬌娘哭喊道:“母親,你要我向她道歉?我何曾說出了,她嫁的就是個白身,二十多歲了,連童生都沒有考過,這樣的人,我為何說不得?”

她的聲音太大,隔壁都聽見了。

靖王爺這一桌的氣氛頓時就是一僵,周瑾立刻就起身,唇角含笑,眼中卻一陣煞氣:“原來竟是我高攀了。”

說罷,再不多說一句話,掉頭就走。

這邊林嬌娘跟著走出來,夫妻兩人在門口相遇,各自一笑。周瑾過來扶了林嬌娘的手臂就要下樓。

靖王爺被周瑾那一句話說得臉上生疼,狠狠叫著讓小廝們攔住周瑾夫妻二人。小廝們不敢不動,魚貫而出擋在了前面。

周瑾裝模作樣地喊:“怎麼,如今連走都走不得,我們夫妻,就非要在這裡留著受你們屈辱不成?”

話音剛落,包廂邊上一扇門開啟,裡面一個聲音傳出來:“是誰在大庭廣眾之下喧譁?”

靖王爺頓時就驚了一驚,這個聲音比旁人略帶一些尖利,聽得熟了的,自然能聽出來這是宮裡頭的人的聲音。

雖則他身邊也有伺候的太監,但是這個聲音……

他抬頭看去,卻見太子正站在門口,一雙眼睛落在周瑾身上,那神情分外奇怪,複雜得讓靖王爺根本無從猜測。

“原來是靖王叔,”太子慢慢地說,“不知道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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