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人知道周瑾要安排除服的事,一雙眼睛分外迷茫。“居然已經要除服了啊……”

短短兩年多,發生的事情居然恍然如夢。

“我會好生安排的,”回過神來,她對周瑾說,臉上還帶著些微的笑意,“定然讓你好生娶了縣君進門。”

周瑾對她微笑,說一聲謝。

在周瑾準備再說兩句話的時候,周大夫人忽然說:“你有沒有想過,當初為什麼我那麼……厭惡你?”

周瑾一愣,抬眼就看到周大夫人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已經是暗沉如水。她已經老了,雖然年紀還算不上大。

周大夫人並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地說下去:“因為關係到你的身世,你想知道嗎?”

不,一點都不。周瑾心說,對著周大夫人露出笑臉:“大伯娘,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周大夫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眼睛是渾濁的,視線卻銳利,扎在身上生疼。

“你說的對,”好一陣之後,她慢吞吞地說,“都過去了。”她甚至露出一個笑臉,“我早就該看清楚的,錯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周瑾忽然想問是誰,卻知道這個問題他不該問。

停頓片刻之後,他輕聲向周大夫人告辭。周大夫人睜開眼,渾濁的雙目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出門,才輕聲自言自語:“可惜任他機關算盡,也沒想過他的寶貝兒子已經換了一個人。”

她低低地笑起來。

周瑾走出門,背後一層冷汗。他當時真的擔憂周大夫人不管不顧地直接說出來。

如果說出來了……他不可能當做沒聽到,不管周瑾到底是誰的孩子,對他本身來說,都算不上什麼好事。

還好,她選擇了和稀泥。雙方都心知肚明地裝作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最好不過。回到二房看到依舊一派天真的雲姨娘,周瑾心中不無感觸。

也許最清楚事實真相的人就是雲姨娘吧。但在這十幾年中她卻一直都能當做不知道,這樣的人,也許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除服那一日,周向榮回來了。

他說起周瑾的婚事,簡單地吩咐讓周瑾儘快在明面上過門。“雖說縣君已經是你的人,但外人看來,還是要有一個程式的。”

他的口氣不自覺地高高在上,吩咐下去,對方就一定要做到。周瑾低著頭應這是,卻一言不發。

訊息送到林嬌娘這裡,林嬌娘也是感嘆,到這個世界兩年多,自己居然就在這邊疆之地過了兩年的悠哉日子。

等成婚之後……

就沒有這麼輕鬆的時候了。

成親的訊息傳出去,不管是邊城還是雁城,都熱鬧起來。縣君成婚的大事,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曾見識過,當然想著要來湊湊熱鬧。

後來聽到訊息,說京城裡靖王爺說不定也要過來,更是一個個激動萬分。

但是等事情定下來,靖王爺卻理所當然地沒有來。

他派來了自己身邊的管家,宗室也派來了一位宗室裡的長輩。林嬌娘迎了人進入自己的居所,宗室裡來的那位將四周打量一番,滿意點頭:“這種蠻荒之地,能收拾得這般齊整,也是縣君蘭心蕙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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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前來送嫁,林嬌娘請他在前院住下,但凡有什麼婚事上的事,都過去與他商量。靖王身邊的管家則是日日往外走,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那位宗室長輩見了,也是多有不滿。

“就是個奴才,還見天地到處跑,這般不將主家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是個不得重用的。”

林嬌娘偷笑,心道,誰說不得重用,若是不得重用,怎麼會被派到這裡來,一天到晚想著勾連靖王曾經的舊屬。

京城裡的事情林嬌娘不太想管,只是想著這邊嫁人的事。

雖說時間頗緊,但畢竟是幾年前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事情進行得有條不紊。周瑾一日一日地笑容越發傻氣,可惜林嬌娘看不到,平白失去了許多樂趣。

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九,已經很是接近冬至。

邊城的天氣冷得快,已經是呵氣成冰,日日早晨起來,都要看一眼天氣,生怕下了大雪。

宗室長輩對這種氣候非常不習慣,每日都窩在房間裡不肯動彈,見了林嬌娘,還要掉兩滴眼淚:“這樣的日子,縣君怎麼過啊!有封號的宗室女,怎麼就嫁了這樣的一個人。”

他兀自這樣唸叨,林嬌娘卻溫柔地對他笑:“堂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我說什麼的餘地。但是,他對我卻是極好的。雖說是邊疆苦寒之地,但有這樣一個人,日子也過得足夠自在。”

說是堂伯,但親戚關係其實已經不近,為林嬌娘抱不平其實也不過是感嘆宗室本身的人榮光日漸衰落。

聽林嬌娘這樣說,他也不多說什麼,轉而與林嬌娘說起旁的事情來。

宗室的日子並不算太好過。陛下仁慈,但宗室本身卻不能完全靠著陛下的仁慈過活,這位宗室子也有自己的產業,在京城裡有一個小鋪子。

與林嬌娘說起生意經來,兩個人都是眉飛色舞的模樣。

聽得這位堂伯說京城裡生意日漸難做,林嬌娘就建議,不妨從邊城帶些土特產回去賣:“雖說是邊疆,但向來西域的商人都要從這邊走,那邊的東西也不少。”林嬌娘絲毫不介意賣人情給這位七彎八拐的親戚,“西域那邊寶石香料都便宜,卻獨愛中原的綢緞茶葉,若是有上好的瓷器,更是受歡迎。”

“還有草原上,那邊來的部落人,牛羊金銀都不值錢,值錢的是糧食鐵器。若說都喜歡的,那就是茶葉了。”

聽著林嬌娘說起這些,那位眼睛都發亮,聽得鐵器卻又皺眉,對林嬌娘提點道:“鹽鐵茶向來都是專賣,你可輕易不要沾手。但綢緞生意,卻是可以做一做。我看本地多喜好色彩豔麗的綢緞,這些東西在中原卻被嫌棄太過豔俗,正好運倒這邊,來與西域人做生意。”

兩人說著生意經,不多時,已然將對方引為知己。

林嬌娘不著痕跡地打聽著海邊的事,對方卻只知道海邊如今有些許船隊,卻向來去得多回來得少,西洋那邊的貨物也是賣的貴。

“出海這門生意可不好做,沒有大本錢是玩不來的,你可別輕易摻和進去。”

林嬌娘笑著應是,輕輕將話題揭過。

及至初七,林嬌娘已經是深居簡出,連長輩都不多見了。銀紅擔了妝娘的位置,卻另請了城中官員夫人來做全福娘子,對方無憂不應,早早地就過來與林嬌娘有商有量。

初七夜裡,銀紅逼著林嬌娘早早地睡了,說是要將她的皮膚養得更好,後日好上妝,被林嬌娘頗為無奈地打趣了一陣。

翻來覆去睡不著,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卻陡然間被驚醒了。

外邊有人說著話,似乎是在哭喊,林嬌娘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來,叫一聲銀紅,問外邊發生了什麼事。屋內靜悄悄的,銀紅卻似乎已經出去了。

林嬌娘逐漸清醒過來,過一會兒,就聽得門板一聲響,銀紅端著燭臺進來了。

“銀紅,外邊什麼事?”林嬌娘坐在床上擁著被子問,銀紅連忙將燭臺放到桌上,自己進來點燃了一根蠟燭,對林嬌娘道:“有個丫鬟夜裡做了噩夢,已經是被教訓過了。姑娘天氣冷,還是睡了吧。”

銀紅的語氣太過鎮定,太過自然,一時間尚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的林嬌娘居然就這樣信了。迷瞪瞪地看了銀紅兩眼,她被銀紅扶著躺下去,將杯子該上來,暖意席上來,幾乎是立刻就睡了過去。

銀紅將房間裡的蠟燭吹熄了,自己過去在外間的榻上睡了,卻睜著一雙眼想著剛才發生的事。

剛才,居然有人半夜找上了門來,說自己是周家少爺的屋裡人,求縣君寬仁,給一條活路。

銀紅不屑地撇了撇嘴,不知道那個角落裡冒出來的貨色,也想在這個時候給姑娘找不痛快?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翻一個身,銀紅想著這件事,又不由自主地覺得不妥當。

到底是什麼人這個時候還要給姑娘找不痛快?

思來想去,卻漸漸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外邊卻是一片銀白。夜裡下了大雪,將地面都埋了起來。林嬌娘看著這樣的天氣,嘆道:“怎地就在這個時侯下了雪?也是不湊巧。”

銀紅卻笑著勸:“姑娘,這可是吉兆呢,怎麼就不湊巧了。”說著揀那好聽的話說了幾句,逗林嬌娘也笑了起來。

玉屏送了吃食進來,與如風如雨一同服侍林嬌娘用飯,銀紅就趁機出了門去,去找昨日扣下來的那女人了。

那人被關在柴房裡,一夜冷風,已經是凍得臉色發白。偏偏外邊守著的婆子始終是不為所動,不管她怎麼說,都不肯搭話,讓她就算是想做點什麼,都無計可施。

銀紅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是有些絕望了。

早知道縣君是這般冷血冷情的人,就不該聽了別人的鬼話,來想著掙什麼前途。當日周少爺將自己送出去的時候送的錢財也已經足夠寬厚,只是自己遇人不淑被騙了,才有如今窮困潦倒之勢。

聽得門口一響,銀紅走了進來,那人連忙連滾帶爬地爬過來,一雙手指青紅就要過來抓銀紅的衣服:“縣君饒命,妾身知錯了。”

銀紅連忙躲過去,冷聲道:“將她按住了,讓她不要妄動。”替她開門的婆子立刻就過去抓住了那人,彷彿拎小雞一樣將那人按在地下,道:“銀紅姑娘且放心,這人翻不出奴婢的手掌心去。”

那人這才知道,來的這人根本就不是縣君,而是縣君身邊的一個丫鬟。

她見銀紅穿著富貴,頭上金釵耳上金環手上玉鐲一派富貴景象,更兼氣度出色不怒自威,一顆心就沉到谷底。

這般容色在她眼中已經是極佳,那縣君比這丫鬟卻又不知道要美出多少,自己憑什麼與縣君爭?

一時間,對勸說自己來的那人,也生出了怨恨來。

於是,銀紅一問,她就輕輕巧巧地說了,倒讓銀紅詫異不已,視線狐疑地在她身上掃了又掃,方才讓人將她放了,自己裝了一肚子的心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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