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娘捏著那木頭髮釵,心思複雜。

“這木頭的材質,好像別有不同。”不知道說些什麼,她胡亂地找了一個話題,將那髮釵捏在手中來回地看,卻不敢抬眼看周瑾一眼。

木頭確實是很奇特,但是更神奇的,是周瑾居然有這樣一手好木活,能雕刻出這般漂亮美麗的發釵來。

此時細細看去,那髮釵上的花樣,荷花荷葉上的露水,那蜻蜓翅膀上的紋路都活靈活現。這樣的本事,只怕不是新手能做出來的。

“當年我閒著沒事……也就只會這一手了,你不嫌棄就行。”周瑾侷促地說著,想抬頭去看林嬌娘的神色,卻不敢抬頭。

她真的不會嫌棄嗎?這麼簡單的東西。

但是雖然他現在繼承了周家,卻依舊沒有林嬌娘有錢,他的全副身家,比不得林嬌娘嫁妝的一半。

周向榮為了求娶林嬌娘,當真是下了血本的。

最重要的是,這些聘禮並不全是周家二房出的,大頭全部來自周家大房。由此也可以理解,為什麼周大夫人對周瑾這麼不順眼了。

林嬌娘盯著頭釵,並不曾想到周瑾心中這麼複雜的情緒,她只是心絃彷彿被撥動,情緒一下子都流出來,在心底汩汩流淌,泡得人心底一片綿軟。

“我很喜歡,”她抿著唇,垂下眼簾說,“很別緻的設計,手工也很好。”

周瑾心中一鬆,喜悅湧上來,正要說你要是喜歡,以後再給你送,就聽林嬌娘輕輕地說一句:“還是你送的。”

這句話什麼意思?明明應該是明白的,但是周瑾卻忽然覺得自己沒有聽懂。

她的話,是自己想象的那個意思嗎?

盯著林嬌娘,周瑾的一顆心跳得飛快,幾乎想要脫口而出去詢問,問林嬌娘,媳婦媳婦,你是不是也中意我,就像我中意你那樣?

“你……說什麼?”最後囁嚅著,也只說出這樣一句話,就彷彿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盯著林嬌娘想看清她的表情,結果卻只得到林嬌娘不知道該算媚眼還是算白眼的一個眼神,隨後就是她嗔怪的話語:“連一句話都聽不清楚,難道還要我再說一遍不成?”

她反手將這頭釵再次放到盒子裡,放到了邊上:“這釵現在倒是正好用,你也算有心了。”

周瑾雖然很想讓她再說一遍,但是看她的表現,也不好再問,滿是可惜地將心中方才的漪漣抹去,將心思撥回應該要說的事情來。

“這些日子你大伯娘可還卡著你的吃食?我上次送過去的東西可好吃?”林嬌娘含笑問了兩句,就見周瑾點頭不止:“好吃。”

問了兩句,卻只回答了一句,林嬌娘嗤笑道:“莫非只聽到後面一句?”

周瑾含笑搖頭,道:“周大夫人——大伯娘本就不足為慮,之前只是因為周向榮在不太好出手。若是你不幫忙,我也是可以的。不過你這樣一來,倒是讓我更刷了一把名聲,也是好選擇。”

林嬌娘說:“原來倒是我小看你了。”

周瑾毫不客氣:“那是自然。”兩人同時輕笑起來,周瑾說:“只是如今我另有一件事有所猜疑,如今正在探查。”

林嬌娘知道他定然不會無端提起這樣的話題,連忙詢問是什麼事。

周瑾猶豫片刻,對著林嬌娘關切眼神,一咬牙,道:“我覺得,周瑾可能不是周向華的兒子。”

“你覺得是周向榮?”林嬌娘反應也是極快,連忙反問,“可是,就算周向榮對周瑾偏寵了些,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兩房如今只有一個男丁。若不是周瑾定了我,說不定周家還會想著兼祧兩房的主意。”

“也是有些猜測,”周瑾回答得很謹慎,“周向榮的態度有些不同尋常。”

林嬌娘這下眉間好看地皺起來,說:“可是,如果當真是周向榮的兒子,那為什麼不認回去?周家兩房,如今也只有周瑾一個男丁。”

周瑾說:“因為周向榮知道,自己隨時有可能性命不保。”

林嬌娘一凜,感覺事情都串起來了。

若是這樣,事情確實說得通。因為知道自己幹的事情可能連累一家,所以兒子要養在外面,也因為如此,又特意為兒子求娶王爺的女兒,至少日後可以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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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年到底幹了什麼?若說是刺殺,當年康王都只是被丟去守皇陵了。”林嬌娘迷惑不解地說,抬眼卻見周瑾神色嚴肅。

周瑾穿著麻衣出門,一身素白衣裳顯得他有種飄然若仙的氣質,如今正襟危坐,有增添幾分莊嚴感。

林嬌娘一看,剎那間產生錯覺,周瑾說不定就要超脫人間。

“周瑾?”她低低地叫一句,對面端坐的人抬起頭來,視線落在她身上。

“我想到了一些事,不過,要到了京城才能驗證。”周瑾輕聲說,“如果真是這樣……那真是死多少次,都死不足惜。”

他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悲憫與難過,林嬌娘被這樣的神色所攝,居然不敢多問一句。只是那樣的難過,又看得她心酸不已,不由伸出手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都過去了。”

周瑾被手背上溫熱的觸感驚動,回過神來才發現是林嬌娘握住了自己的手,剛才那點對過去的感懷頓時消散,心思全部都回到這一刻兩人交握的雙手上來。

她主動握自己的手了!

她主動握住自己的手了!

周瑾在心中大喊幾聲,心情幾乎要美得冒泡,臉上卻依舊是一本正經,動作毫不含糊,反手握住了林嬌娘的手,故作悲憫地嘆道:“若是如此,只怕我日後就要靠著你過日子了。”

林嬌娘並未察覺他的心思,只是出言安慰:“那也無妨,周家家世地位原本就不如皇室,你靠著我過日子,也沒有什麼。”

“這樣我可就要被人說是吃軟飯的了。”周瑾似乎在感嘆,心中卻毫不在乎,吃軟飯又如何,此時眼前的吃豆腐才是最終要的。

媳婦的手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樣,又軟又滑,捏在手裡面柔若無骨,香滑細膩。要是能一直握著就好了。

周瑾在心裡面爽歪歪地想著,表面上依舊一副正人君子的作風,好似根本就沒有在意自己握住的是林嬌娘的手,或者只是一塊木頭。

林嬌娘根本就沒有想到他在想什麼,聽到他說起吃軟飯的話,還在輕笑:“難道你覺得,就算沒有周向榮的事,你就不會被人說是吃軟飯了嗎?”

調笑之意盡顯,林嬌娘似乎也放鬆了下來。

周瑾此時卻在可惜自己不能再動手摸一摸,只能這樣握著,要是能摸一摸,不知道手感又是如何。

“至少,我能奮鬥著,就不會有人說我是無能,只能吃軟飯了。”周瑾說完,隨後卻又道,“不過,我一點都不介意吃縣君的軟飯,要是可以,吃一輩子都行。”

話一出口,周瑾心中咯噔一下,哎呀怎麼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要是林嬌娘覺得被冒犯了,該怎麼辦?

他抬眼看她,見她聽了自己這句話,臉頰浮上淡淡粉色,一雙眼睛水汪汪似乎含情脈脈,看得他心神激盪,恨不能立刻上前一把抱住。

下一刻,卻見林嬌娘嫣然一笑,手刷地一下子就從他手中掙脫開來,一雙美眸盈盈落在他身上,紅唇微張,問:“周少爺當真是這樣想的?”

周瑾心中一緊,將方才那些旖旎心思都丟了,點頭說是:“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林嬌娘一聲輕笑,垂下眼簾:“我記得,我以前說過,周少爺以前,大概也是大家出身。”

聽得此言,周瑾頓覺心中不妙,心神緊繃,聽著林嬌娘說下去,口中應一聲:“嬌娘此言,倒也不算錯。”

林嬌娘似笑非笑,說出的話卻要將周瑾的心都提起來;“周少爺此前說,本姓林,名錦。我當時還笑說這名字與我倒是本家。”

“若是周少爺不曾說個假名字來糊弄我,”周瑾連忙說著不敢,就聽林嬌娘繼續道:“那麼,我倒是有個猜測,想說給周少爺聽一聽。”

林嬌娘垂下了眼簾,輕聲道:“皇族中,也有一人姓林名錦,此人是我的長輩,前些年因為一些事,年紀輕輕就搜送了性命。死後卻一直被今上並太后記掛在心,每年忌日祭祀不休。”

周瑾聽她說起,已經是渾身緊繃,等她說到這裡,反而是放鬆了下來。

原來,她居然已經猜到了!

林嬌娘依舊是垂著眼,繼續不停地說下去:“這位林錦叔祖,被今上封為誠親王,聽說太后一直在唸叨,誠親王未能留下一股血脈,日後無人祭祀,頗為可惜,要從皇室中過繼了一個過去,繼承了親王的爵位,也給誠親王年年上香。”

“你說,這誠親王若是知道了太后與今上這般掛懷於他,又該作何想?”林嬌娘這樣說完,抬起頭凝視周瑾。

她的眼神溫柔,對周瑾來說卻不亞於最嚴厲的目光。

他到底是應該和盤托出,還是選擇欺瞞?

若是和盤托出,她顧慮兩人的身份,又顧慮誠親王林錦克妻的名聲,自己又該如何?

若是選擇了欺瞞,這天下姓林的,又有哪一個死掉的叫做林錦,又是高門大戶的?

周瑾呆坐在那裡,一時之間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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