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剎那,周管事全身上下一片冰涼。如果這件事被鬧出來,王爺王妃知道了……她幾乎能想象自己淒涼的晚景。

她是王妃的陪嫁,嫁給了王府的管事,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王妃的左膀右臂。儘管後來漸漸有些淡出權力的中心,但也依舊是王妃的心腹。

這樣關鍵的時候,她的才思倒是比平時更加敏捷。

門外已經有腳步聲過來,林嬌娘聽到春秀與春淺兩人似乎站在門邊,顫抖著問:“姑娘,可有什麼吩咐?”

周管事進去之後,就關上了房門,她們怕有什麼事,也沒敢進去。可如今裡面傳來了巴掌聲和哭聲,還有銀紅的哭喊聲,讓她們浮想聯翩。再怎麼樣,現在她們的主子也是三姑娘。如果等她們走了,三姑娘隨便被人欺負,都不關她們的事。可是現在,三姑娘被人欺負了,她們出去也挺不直腰桿。

所以,儘管有些害怕周管事,兩人依舊過來了。

院子裡的其他下人卻根本連面都沒有露。

此時的周管事害怕得很,聽到兩人問話,連忙脫口而出:“不準進來!”

她盯著地上嚶嚶哭泣的三姑娘,和邊上乾打雷不下雨的銀紅,忽地惡從膽邊生。左右已經是得罪三姑娘了,為今之計,只有將她壓服了才行。

將她壓服了,不僅今天這件事可要瞞過去,日後自己也有好處。王妃的讚賞,三姑娘身上的份例,可都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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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將她壓服了,今天自己要倒黴,日後也不要想從三姑娘身上撈什麼好處了,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就是不錯的。

三姑娘倒是有一句話說得不錯,主子不管怎麼樣都是主子,在外人面前,不能丟了臉面。不過……那也要外人知道才行。

三姑娘平時就是軟弱膽小的性子,今兒這一招,大約也是邊上這個丫鬟出的主意。只要將這個丫鬟制住了……三姑娘也就是自己手裡面的一盤菜。

再說,三姑娘定了那樣的親事,日後已經是永無翻身之日。自己也不用怕以後三姑娘翻身了再來找自己麻煩。

念頭閃過,周管事看著在地上嚶嚶哭泣的三姑娘,忽地就挺直了腰桿,厲聲道:“三姑娘身邊的人居然這般膽大!居然挑唆三姑娘對管事動手!這樣不講尊卑不服管教的人,就該拖出去打死了事!”

她盯著林嬌娘,眼角眉梢流淌著瘋狂與惡意,這次一定要將她徹底壓服,讓她在王妃面前都不敢說什麼才好。不過是一個失勢的庶女,上面沒有人照拂,性子又是個綿軟的,若是被自己嚇唬住了,大約是什麼都不敢對自己做的。

掃了一眼邊上的因為自己一句話滿臉驚愕看過來的銀紅,周管事惡狠狠地想,一定是這個丫鬟挑唆的,等她將這個丫鬟也一起打發了,看三姑娘還有什麼膽子敢這樣做!

“也不知道三姑娘身邊有什麼小人,鬧得三姑娘說出這種話,還對婢子動手。婢子定然是要稟告王妃,將那等挑唆姑娘的小人揪出來,杖斃了事。”

銀紅一張臉頓時煞白。

這和她想好的完全不一樣。不是應該害怕的嗎?明明已經被姑娘嚇唬到了,又怎麼會忽然間這麼強勢起來?

對上週管事惡意滿滿的視線,她情不自禁打一個哆嗦。

如今姑娘身邊,也就只有自己是忠心的了,如果自己也出了事,姑娘可就孤立無援了!

那一剎那,她有種立刻對周管事服軟,至少不能讓她真的鬧到王妃面前去。

周管事看到她一張臉白得嚇人,渾身顫抖的模樣,心裡面也是滿意。果然是一個小丫頭片子,就這樣嚇唬一下,就怕得不成樣子了。

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三姑娘,似乎也被自己這句話驚到了,正仰頭看過來。細長脖頸的弧度優美如同天鵝,漂亮得似乎在發亮的臉看得周管事心生惡意。

就是這張臉,和那個賤人當真是一模一樣。

她想到多年前的蓉姨娘,盛寵之時,連王妃也要給面子。那個賤人……周管事的臉扭曲起來。當年在蓉姨娘手下,自己吃了多少苦頭,終於那個賤人生兒子的時候被弄死了,一屍兩命留了這麼個小丫頭片子,王妃和自己的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

沒了那個賤人的庇護,這個丫頭片子,不也是被王妃教養得真的像個庶女了?

一想到蓉姨娘出行的場面,周管事就忍不住心底泛出嫉妒之色來。不過是白白長了一張漂亮的臉,也值得王爺放在心尖尖上寵愛。

如今看到面前的三姑娘,居然長了一張與蓉姨娘有□□分相似甚至更漂亮的臉,周管事心中的惡意就忍不住翻湧起來。

幸好幸好,王妃挑了那樣的人家將她嫁出去,日後再也不要想回到京城裡來了。

她惡狠狠地伸出手指,掐著那張驚訝的臉,指甲在面上劃出紅痕:“三姑娘也該長點心,下人的話,可不能亂聽。主子就該有主子的架勢,不聽話的下人,就交給王妃杖斃算了。”

雖然這樣說著,手上越來越大的力氣卻在表明,她說的完全是反話。

林嬌娘在心底微微地笑了笑。

這效果,居然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好。就是要這樣衝動而無腦的人,才能讓自己有理由去找王爺王妃討個“公道”啊……

正要勾著周管事再說兩句話,銀紅在邊上尖叫起來:“周管事,你要幹什麼!”

她似乎在哭,可是卻勇敢地去想要拖開周管事的手臂,將林嬌娘從周管事手中拯救出來。周管事吃了一驚,手上用力一揮,廚房裡養出來的力氣就已經讓銀紅飛了出去,重重地倒在地上。

眼看著主僕兩個一個坐在地上只會呆呆地看著自己,一個已經躺在地上,整個院子都沒有人敢出來攔自己,周管事心中湧動著志得意滿的情緒。

是王府的主子又怎麼樣,如今還不是被自己拿捏住了,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看著林嬌娘那張臉,雖然有種劃花的衝動,可週管事卻還知道,王妃要這丫頭還有用,不能真的毀了容。十分遺憾地將手鬆開,看到上面被自己捏出來的紅痕,周管事輕拍著林嬌娘的臉,得意笑道:“三姑娘也不小了,也該明白點事。雖說府裡主子大,可主子死得悄無聲息的,也不是沒有。三姑娘也該安分點才是。”

等得就是你就是這句話!林嬌娘在心中勾了勾唇角,有了這句話,下人跋扈囂張,王妃管教不嚴的罪名就都有了。

如今,端看自己那個王爺爹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態度了。

到底是想著情況不妙讓自己出去作威作福,還是……真的就沒將自己放在欣賞。

林嬌娘正想著這件事,周管事的手尚未從她臉上拿開,就聽得砰地一聲,什麼東西在周管事頭上炸開了花。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瓷。

銀紅在周管事背後帶著哭腔,戰戰兢兢卻又強撐著喊:“姑娘是王府裡的主子,不是你能欺負的!”

嘖嘖,林嬌娘想,還真沒看出來,這丫頭是個這麼爆的性子。

不過,原本就想著這件事該如何收場,如今倒也正好。

門外沒有走遠的春秀春淺之前聽到裡面周管事的話,已經是臉色煞白,現在又聽到裡面的聲音,一張臉已經蒼白得像是剛落了水才被撈上來的一樣。

三姑娘……周管事不會真的做了什麼吧……

自己要不要出去幫一把呢?

萬一得罪了周管事,以後大概就沒法換到一個好位置了。可得罪了三姑娘……想到這幾日一來三姑娘越發看不懂的模樣,兩個人也莫名地有些膽寒。

遲疑許久,春秀捏著春淺的手,彷彿是給自己壯膽一樣,說:“周管事應該不會做什麼吧?”

春淺也是戰戰兢兢,看著春秀相互打氣:“應該不會。”

“三姑娘畢竟是主子。”可是,越是這樣說,就越想到周管事之前那一句“主子死得悄無聲息的,也不是沒有”。

兩個人站在那裡,左右為難起來。

屋裡面,林嬌娘看著哭個不停的銀紅,有些驚訝,也有些好笑。明明動手砸了人的是她,怎麼這個時侯哭個不停的也是她。方才的膽子,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順手拍一拍身上的裙子。這樣不怎麼優雅的動作她做起來,居然也有幾分爽朗大方。

“行了,別哭了。”她拍了拍銀紅的頭,說,“做都做了,還哭什麼。”

銀紅哭得滿臉都是淚痕,抬頭看她,一邊打嗝一邊說:“她,嗝,欺負姑娘。姑娘的臉,嗝,都紅了,嗝。”

她倒是真心實意的在為林嬌娘擔心,被淚水沖刷過的眼中,滿滿的都是關切。

林嬌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方才被周管事掐的地方還有一點疼,想來是受傷有一點嚴重,正好給自己的說辭做證據。

反正不過是一張臉。

“現在這個時辰,王妃應該是在院子裡?”她問銀紅,一場戲唱了前面一半,後面的一半也不能缺了。

銀紅早已按照吩咐打聽過,此時雖然哭得直打嗝,依舊盡職盡責地說是。

“那就好。”林嬌娘說,“現在,我們去見王妃。”

銀紅依一邊哭一邊回答:“今兒,嗝,是十五,王爺也在王妃那裡。”

林嬌娘的手一頓,芙蓉面上笑容越發燦爛,好似陽光下盛開了一朵話:“那正好,一次將兩個人都見齊了。”

出門前她脫了淺綠色錦緞繡花鞋,一抬手一左一右地將鞋子丟開,散落在躺在地上的周管事邊上,就這樣只穿著襪子,抬腳往門邊走去。

每天用香膏嬌柔呵護的雙腳落在地面的碎瓷片上,疼痛立刻就刺破了薄薄的襪子,清晰地傳達過來。林嬌娘每走一步,都疼得腳趾緊縮,一路走過去,地面上落下點點血紅,彷彿展開了血色的梅花。

她的唇角卻一直帶著笑,淺淺的,淡淡的,彷彿走過的路是被鮮花鋪滿,而不是傷人的碎瓷。那一雙眼睛更是如同古井不波,幽深沒有半點兒波動。

邊上看著的銀紅看在眼中,倒吸一口冷氣,心疼得無以復加,眼淚又一次湧了出來。

都是自己不爭氣,才讓姑娘受了這樣的委屈,如今居然還要傷了自己,才能求得一點憐惜。

她看著姑娘走到門口,身形婀娜,行走之間裙襬微微搖動,上面的花紋似乎都在隨風搖曳一般嫵媚動人。日落前最後的天光照過來,三姑娘整個人彷彿都在發光。

這樣漂亮的三姑娘,為什麼會有人不心疼,而是要傷害她?銀紅真的想不明白。

林嬌娘走到門口,纖纖玉指搭在紅漆的雕花門上,卻忽地有想起一件事,自言自語了一聲:“好像應該再亂一點。”

說完,林嬌娘伸手將頭髮揪亂,對著銀紅燦然一笑,那笑容美麗得讓看慣了的銀紅也呆了一呆:“跟緊我,別追上我。”

說罷,她微微用力,被虛掩著的雕花門就開啟,她捂著臉衝了出去。

銀紅下意識地追上去,一邊打嗝一邊叫著姑娘,聲音帶著哭腔。

守在邊上不遠處的春秀春淺被忽然衝出來的兩個人嚇了一跳,看清楚的時候,就已經只剩兩個遠去的背影。

她們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不妙的預感。

春秀膽子略大,飛快地跑到主屋,立刻就看到地面上點點血跡,然後才看到躺在碎瓷片中的周管事,頓時害怕得驚叫起來。

“不好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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