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覺得,自從林嬌娘開始在靖王爺面前表現之後,自己的日子就一天一天地更加不好過去來。

以前無往而不利的各種手段,一樣一樣地出了差錯。

明明算計好的東西,總是在中途出了各種變故,變得不按照自己的設計走。之前林芸的事算一件,林嬌娘的嫁妝算一件,如今夏至的表現,又算一件。

她怎麼都沒想到,夏至居然認了這件事。

咬著唇,林萱的淚水越發放肆地順著臉頰往下流。她的膚色白皙,眼淚落下來的樣子,十分動人。

“夏至……你怎麼敢做出這種事情來?”她哽咽著說,“我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麼要去這樣陷害三妹妹,你要是需要錢,你跟我說啊,我也會幫助你的。”

她說得情真意切,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相信。

靖王爺不是傻子,他只是不願意自己的府上出現了姐妹相殘的事,說出去不好聽。可是,林萱的這番作態,他是半點都不相信的。一個奴婢,一個幾乎不出門的奴婢,哪裡來的南洋珍珠,又哪裡來的那些惟妙惟肖的假寶石?

說這件事背後沒有林萱的手筆,靖王爺都是不相信的。

他冷冰冰地盯著林萱,靖王妃若無其事地取了帕子沾一沾唇,收回放在靖王爺身上的視線,冷聲道:“大丫頭,你起來吧。”

她自認已經看清楚了靖王爺的打算,頗為不屑。說著寵愛林嬌娘,在關係到自己的面子的時候,不也是不當一回事了?所以說,這個男人心裡面有的,永遠只有自己的面子吧。

“你身邊出了這等賤婢,也是你運氣不好。不過,此事你也是被瞞在鼓裡,你也無需太過自責了。”

林嬌娘此時倒是與靖王妃生出了同樣的心思,一樣的對靖王爺冰冷而不屑。見林萱跪在那裡,一副柔弱又堅強的模樣,她放柔了聲音,嬌聲勸撫道:“是啊,大姐姐,你頂多是個管教不嚴,卻是無需如此自責的。”

靖王爺聽得妻子與女兒都如此妥帖,心中大感欣慰,看向林萱的目光也越發不善起來。林萱心中焦急,她雖然將自己摘出來了,可是卻沒有人相信,這與她原本的目的大相徑庭。這樣下去,結局依舊是一樣的失寵。

有心想說什麼,但夏至在邊上聽了她的那句話之後一直不言不動,只是盯著她。那視線恍若實質,灼灼地打在她的身上,讓她彷彿被灼燒一樣生疼,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

靖王爺最後一聲長嘆:“罷了,這樣的奴婢,也沒有什麼留的必要了,王妃好生處理就是。”靖王妃起身說是,唇角微翹,隱約地透露出諷刺:“那嬌娘的嫁妝……”

靖王爺狠狠地瞪了林萱的方向一眼,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瞪林萱或者是她院子裡的那些人,口中回答得毫不猶豫:“去搜那丫鬟的房間,不管搜不搜得到,我這邊都給嬌娘補上。”

靖王妃差一點就捏斷了手指甲,心中忿恨無比。

“還有一件事……”她忍住了心中憤怒,在靖王爺走之前說:“嬌娘的福瓶裂了,如今時間也緊,再去燒一個也來不及,這件事,臣妾倒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林萱一抬頭,正碰上靖王爺冷冰冰的視線從自己身上離開,然後,她就聽到一句讓她恨不得吐血暈倒的話:“先拿了大丫頭的福瓶用一用,再給大丫頭燒一個。”

憑什麼!

林萱在心中怒吼。

福瓶是一個人對未來婚姻生活的所有期許,自己的福瓶,怎麼可以給林嬌娘?!林萱幾乎已經可以看到林嬌娘臉頰上得意的笑容。靖王爺從她身邊大步走過,沒有說一句話,衣服的下襬輕飄飄地從她身邊飄過。林萱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抓住,卻被人拍了拍頭,驚得她渾身一抖,也沒能伸出手去。

靖王妃站在林萱面前,臉上故作同情之色,伸手摸摸林萱的臉頰。鑲金戴玉的假指甲尖尖利利地如同扇子一樣在林萱眼前閃過,後者連那上面的花紋都看得一清二楚,產生巨大的不安,彷彿下一刻,這尖利的指甲就會在自己的臉頰上戳出一道傷口來。

林嬌娘含笑看著林萱顫抖著被靖王妃拍了拍臉頰,然後被丫鬟扶起來,失魂落魄地又被扶了出去,心中覺得高興極了。

吃了這個虧,想來她如果日後對自己還有惡意,大概也會謹慎小心許多,斷然不敢這樣隨意地就動手了。

靖王妃目送了林萱回去,回神來冷冰冰地讓人拖了那些個在這件事當中動手的丫鬟婆子下去,先打上幾十板子,然後再發賣出去。

然後,她回過臉來,笑盈盈地問林嬌娘:“三丫頭,我這樣的安排,你可滿意?”

林嬌娘立刻低下頭:“母親的處事,我是信得過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靖王妃扭過頭去,冷哼一聲,方才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林嬌娘方才帶了銀紅,慢悠悠地回了芷蘭苑。春淺早已等在那裡,見了她過來,當下行了一禮。

“春淺,有件事,我一直有點好奇。”林嬌娘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銀紅倒了茶送到她手中,聽她這樣問。

“那福瓶,你是怎麼讓它做到只裂開不破的?”

春淺低了頭,臉上微微地紅,笑道:“奴婢有奴婢的法子。”見她不肯說,林嬌娘也懶得再問,問了吩咐的事情都做了之後,也就罷了。

後來,靖王爺果然不曾食言,自掏腰包將林嬌娘的嫁妝補足了。至於那些被換走的,也在夏至的居所找到了,也都被放進了林嬌娘的嫁妝裡。林嬌娘的嫁妝一時之間,又多了一些。

靖王妃背後不知道心痛了多少回,最後都忍著心痛當做沒看到,只希望趕緊地將林嬌娘嫁了出去算了。

時間眨眼就到林嬌娘出嫁前一日,靖王爺卻難得地焦心起來。原因無他,只因為到了今日,宮裡頭居然還沒有給林嬌娘封爵的旨意送過來。

“皇兄應當不會做出這等事情吧?”他不確定地想著,心裡面始終不安。

等了又等,一直到了下午,才有個小黃門過來,懶洋洋地宣佈了旨意,皇帝封了林嬌娘一個縣君,並無封號,也只享有基本的俸祿。

靖王爺心中猶有怒氣,送走了小黃門,將那聖旨丟給了林嬌娘,靖王爺怒道:“親王的女兒,皇兄居然只封了一個縣君!”

靖王妃心裡面不知道多痛快,恨不得哈哈大笑,以示心中愉悅之意。看吧,自以為在靖王府裡得寵了就囂張,如今也不過是個縣君!

將來,自己的兒子可依舊是王爺!

看著靖王爺依舊板著臉嘀嘀咕咕,靖王妃就算心中不耐,也不得不去勸。畢竟那位可是皇帝,可不是誰都能說閒話的。

林嬌娘倒是一點不在意,不過是個名頭,足夠自己在邊疆護住自己就可以了,也不需要太高。不過從這件事,她倒是看出了,皇帝對靖王爺當真是沒什麼好感,如果不是越不過祖宗規矩,說不得這一個縣君的位置都不會給自己。

想到靖王府裡剩下的幾個姑娘,林嬌娘覺得,她們的結局,大約也不會比自己好到哪裡去的。

想到明日之後,就能出了靖王府不必再與這些人相處,林嬌娘覺得,自己都有些興奮得睡不著了。

折騰了好一陣,卻還是睡著了。

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天尚未亮。銀紅捧著琉璃燈盞立在紗帳外,輕聲地叫著她:“姑娘,該起了,梳頭娘子已經到了。”

林嬌娘覺得自己沒睡夠,眼睛乾澀,閉上眼養一會兒神,才伸出手去,讓丫鬟們進來。

熱水早已備下,沐浴之後,又用香膏從頭抹到腳,不僅讓肌膚柔軟光滑,更留下神秘香氣,淡淡地留在空中,勾動人的心絃。

穿上簇新的中衣,梳頭娘子早已等在那裡,見了林嬌娘,臉上立刻露出喜氣洋洋的笑臉,一雙眼睛幾乎要看不見:“老身做了這一行這麼久,還未曾見過姑娘這般美貌。”

銀紅卻不怎麼喜歡聽她這樣說,瞪了她一眼,她立刻識趣地轉移了話題,說起林嬌娘的妝容來:“姑娘放心,我一定給姑娘好好梳妝,讓姑娘漂漂亮亮地嫁人。”

林嬌娘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張臉如今已經不那麼陌生,可是看著鏡中人絞面淨臉,描眉點唇,繁複的髮式被巧手梳出來,釵環髮簪一樣一樣地帶上,最後再帶上鳳冠。蓋頭蓋上的前一刻,她覺得,那鏡中人,如此地陌生起來。

自己,真的要嫁人了嗎?

嫁的,還是一個自己完全不期待的人。

這樣的日子,她以前從未想過。

紅彤彤的蓋頭落下來,遮住了所有的視線,也掩蓋住了她眉眼中的情緒。當視線所及之處,只有那一片豔紅的時候,林嬌娘的心漸漸地也安定了下來。

嫁了就嫁了吧。

以後的事情,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呢?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誰又會知道,嫁了不被人看好的人的自己,不會過得比別人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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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著手心裡的蘋果,林嬌娘被人扶著走出內間的門,一步一步地走到外間。銀紅跟在她身側,扶著她的手給了她莫大的支撐。

外面熱鬧非凡,歡聲笑語響成一片。

林嬌娘被人扶著站在門口,吹吹打打的聲音漸漸地越來越近。那個要娶她的男人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如今眼看就要進門了。

她的一顆心卻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唇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又站了一會兒,門終於是開了,喧鬧聲一同湧進來。人群簇擁著一個人向前,林嬌娘看到一雙靴子走到自己面前,對方的身材很高大,站在那裡帶給她不小的壓迫感。

“娘子,”那個人說,“我來迎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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