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要求提出來之後,皇帝並未多說什麼,不置可否地將話題帶過去了。

但太后在聽皇帝說起之後,卻第一時間就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太后雖然對成親王的歸來也有著自己隱秘的小心思,但是比起皇帝身居高位,總是容易想太多的情況,她的情感還是要單純的多。

在皇帝對她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旗幟鮮明地表示了反對,甚至瞪著眼對皇帝說:“莫非是陛下你容不下他?”

皇帝在那一剎那覺得很委屈,抬頭對太后苦笑到:“在母后心中,兒臣就是這般的人嗎?”

太后一句話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連忙向皇帝表達了歉意。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重新提起這個話題,嘆息道:“哀家只是想著,你叔叔他受了大苦頭,如今好容易回來,這般做會不會冷了他的心?”

皇帝道:“這件事情就是皇叔自己提出來的。”

他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說:“朕確實有過防備皇叔的想法。但朕是天子,天子當有容人之量。況且皇叔什麼都沒有做,甚至對朕有救命之恩,這樣的想法朕也從未打算付諸實踐過。”。

太后聞言很是欣慰,說道:“你皇叔是被你父親養大的,那時候你父親教他的,也是帝王家的東西。加上你皇叔又是個聰明人,只怕是猜出了你的心思,為了不讓你難做自己先提了出來。”

全帝國權勢最大的兩個人,在那一剎那都生出愧疚來。

太后道:“皇帝你準備如何做?”

皇帝說:“兒臣準備答應了皇叔。兒臣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幾年。這幾年內,皇叔定然不會只有這一向功勞,那時候,再往上加封,也是來得及。”

他心中不無憂慮地向,正好也讓太子心中的偏見消失一點,讓皇叔日後的日子過得順暢些。

太后聽了,卻立刻皺眉:“這真的就是你的想法嗎?”她說:“你難道沒有其他的打算?”

年紀已經很大了的太后,在這一刻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看著皇帝的視線變得格外尖銳:“陛下如今已經當了多年的皇帝,也該有皇帝的氣量。”

太后的話讓皇帝一愣,隨後哭笑不得連忙道:“母後,此事並非您所想的那樣。”他低聲將自己的打算與太后說了,太后的眼神越發銳利起來:“皇帝你……總算是下定決心了?”

皇帝嘆道母后:“這些年並非是兒臣下不定決心,不管怎麼說都要師出有名。而……這些年也算是安分守己。不過前些日子他遞了摺子上來,想讓長子的名分定下來,兒臣尚未批覆。如今正是好時候,兒臣也總要留給太子一個清靜的朝廷?”

皇帝一番話說得太后也頗為感嘆,只是對著皇帝依舊叮囑道:“陛下心有成算是好事,只是,不要因此就苛刻你叔叔。”

皇帝含笑應是,母子二人又說過一陣,皇帝方才告辭。

周瑾回家後就將事情與林嬌娘說了,林嬌娘也是目瞪口呆:“你真的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她有些猶豫::“如今我身為縣君,又有你在身側,日子也已經足夠舒坦。又何必去要什麼郡主的封號?況且,那郡主的封號,以往也都是給予親王嫡女,少有給予庶女的。”

她壓低了聲音,柔聲道:“這般,豈不是讓你難做?”

周瑾笑道:“你別忘了,我也曾是宗室之人。宗室的事情,我也是知道一二的。雖說郡主的封號向來給親王嫡女,但是庶女封郡主的也不在少數。至於難做與否……嬌娘你在我心中,何止值得上一個郡主,連公主也值得。”

林嬌娘嗔怪地輕拍了他一下,道:“說什麼公主郡主?你如今,可只有一個縣君。”

周瑾笑著說:“不管是什麼身份,只要是你就好。”

一句話出口兩個人瞬間安靜了一會兒,好一會兒之後林嬌娘才微微笑著說:“說什麼甜言蜜語,說得我都想哭了。”雖然這樣說著,卻已經上前去抱住了周瑾,輕輕靠在他的胸前。

兩個人默契地轉移了話題,不再討論這個。因為彼此都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心意,爭執這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兩個人轉而說起,皇帝會不會同意周瑾的這個要求。

周瑾很是肯定地說她一定會同意。

對著林嬌娘好奇的目光周瑾說:“給了你一個郡主,不僅是獎賞我的功勞,也可以當做對靖王府的看重,若是日後靖王府出了什麼事……”

林嬌娘一驚,問道:“莫非陛下終於要對靖王動手了嗎?”

周瑾對這個問題並不回答,只是含笑道:“昨日太子發話,今日平南侯府只怕已是惶惶不可終日。過兩日說不得就有人求上門來,你可要把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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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嬌娘連忙細細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聽到太子出言幫忙說話的時候,她忍不住微笑,對周瑾道:“太子身為儲君行事卻有些孩子氣了。”

“不管是想要幫助你我,或者是給平南侯府一個好看,都不該這樣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身為太子,只需要給個暗示,下面的人自然會心領神會,動手去做。”

周瑾道:“我那小侄子以前吃過苦頭,不願讓其他的兄弟搶了太子的風頭。太子一帆風順地長大,自然行事手段算不上老辣。”

“再跟著我那小侄子經過幾年,自然也就成熟了。”

林嬌娘點頭稱是,靠在周瑾胸前,將他的手臂抱住,笑道:“既有人要求上門來,我就等著有人求上門來,我好擺足了架子。”

話一說完,就被周瑾捏了捏鼻子。林嬌娘嗔怪地反擊回去,夫妻二人在屋內笑成一團,屋外的丫鬟聽了,無不羨慕

封郡主的旨意沒過兩天就下來了,林嬌娘得了旨意後進宮去向太后與皇后謝恩,察覺太后對他略有些歉意,但皇后卻依舊一派賢良端莊,無任何不妥當。

顯而易見此事當中太后是知情的,而皇后卻道現在還不知道。

想到周瑾說的,他昔年為了太后與皇帝母子二人所做的事情,林嬌娘心底浮上為周瑾報不平的心情。

這樣的心情剛一冒出頭,她就連忙更深地低下頭去,斷然不敢將情緒表露分毫,就怕讓太后看見了,生出什麼不妙來。

太后與皇后並未多留她,兩人說過話賞賜過東西,就讓林嬌娘出了宮。

封郡主的正式文書很快就到了林嬌娘手中,至此林嬌娘郡主的身份塵埃落定,說出去不知道驚詫了多少人。

靖王府第一個反應過來,靖王世子妃與靖王府二太太一同送了東西過來。

靖王世子妃此時臉上也少了那一些驕縱之色,對著林嬌娘略微和藹了一些,反而是二太太越發的和顏悅色,言語之間甚至有些捧著林嬌娘了。

這讓林嬌娘略有些不習慣,卻知道這只怕是日後的常態。於是她對著二太太也是客客氣氣,唯有言辭之間親近了幾分。

送走了靖王府來人,林嬌娘的幾個姐妹也各自送了禮物過來,只是說她什麼時候得空,姐妹幾人尋了時間聚一聚。林芸還專門加一句,不包括林萱,看得林嬌娘忍不住發笑。

如此熱鬧了一個下午之後,周大夫人才姍姍來遲,對著她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周大夫人與周瑾原本就不甚親密,到了京城之後雖說之間已經沒有那種緊繃的氣息,但可惜的是至今也沒有親密到哪裡去。

周向榮本身也不是那種擅長打關係的人,兩家之間雖說有著叔侄的名頭,但關係卻出乎意料地疏遠。

周大夫人與林嬌娘已經有些時候不曾見面了。

見了周大夫人,林嬌娘心中感嘆。

有些日子不見,周大夫人比起邊城裡形容枯槁的模樣已經好了許多,臉上已經略有幾分光澤了。但依舊能看得出,她已經明顯變老了,眼神中沒有了以前那種銳利的光。

見了林嬌娘,周大夫人臉上的神色略不自然,有些彆扭地上前行禮。林嬌娘連忙上前扶住,笑道:“怎麼能讓伯孃對我行禮。”

周大夫人順著他的手指起身來,拍著她的手道:“不曾想,幾日不見你已經是郡主了。”

林嬌娘挽著他的手臂向前走笑道:“也是夫君有本事,才得了陛下青眼。夫君特意向陛下求了恩典,方才有我如今的榮耀。說起來,都是夫君的本事。”

周大夫人聽著這句話,不知道為何心中忽然一陣酸澀,下意識地轉移了話題,問起自從到了京城之後,就格外深居簡出的雲姨娘來。

林嬌娘笑著說:“姨娘自到了京城之後,日夜在家中吃齋念佛,為爹爹與夫君祈福。如今姨娘大約正在小佛堂裡,伯孃若是想見姨娘,我拍派人去請姨娘過來。”

周大夫人也不過隨便一問,她與雲姨娘之間也不見得親密,如今聽了林嬌娘這樣說,連忙笑道:“過些日子我再上門來見雲姨娘,今兒確實特意來拜見郡主。”

兩人坐下之後,周大夫人方才將禮單遞過來,笑道:“聽聞郡主的好消息,你大伯就急急的收拾了東西,讓我過來替你恭賀。”

林嬌娘笑微微地謝過周大夫人,含笑道:“都是周家人。大伯又何必如此客氣。”

周大夫人卻道:“雖說是叔侄,但卻已是兩家,自然是要來恭喜的。何談客氣。”

聽到她這樣掰扯關係的話語,林嬌娘也是意外。

她原本以為,周向榮發現周瑾在京城混得日子還算不錯的時候,會找上門來看看能不能透過周瑾將自己身上的事情洗清一點。

結果等到的卻是這樣一句話,硬生生地要將兩家推得更遠一些。

她垂下了眼簾笑道:“大伯這句話,就實在是太客氣了。”

兩人隨意說了一些話,林嬌娘就問起周向榮如今的處境,周大夫人聽了,不自覺就嘆道:“你大伯如今日子也不好過。”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對林嬌娘說,但是對著林嬌娘那張臉,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嘆息一聲,臉上又堆起笑容,說:“不過,你們日子過得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氣氛終究是尷尬了起來,直到周瑾帶著雲姨娘進來,周大夫人與林嬌娘之間那種尷尬的氣氛才總算是消失。

見到雲姨娘,周大夫人發現,她曾經始終放在心上不能將這一頁揭過去的女人,如今穿著一身青衣,雖說年紀比自己小,容貌比自己年輕,但看上去卻是一副安靜過頭的模樣,比自己更加死氣沉沉。

雲姨娘對著周大夫人行了一禮,口中說過見過大夫人。周大夫人有些訕訕讓她回來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林嬌娘過去扶雲姨娘,後者卻往後退了一步,口中只是說不敢勞動郡主大駕。

這番姿態不僅林嬌娘皺了皺眉,周瑾也是皺起了眉,上前低聲地勸說雲姨娘要放開一些。雲姨娘卻始終不敢,對著自己的兒子與兒媳婦,也是恭敬過了頭。

周大夫人見了也是,心中長久以來沉積的那一點鬱氣終於是消散無蹤。

這樣一個,一直以來都只能被別人操控的女人有什麼資格來決定自己的一生?不管是成為雲姨娘,生下週瑾,這些其實都不由她自己。

她終於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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