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王府巡邏計程車甲和士丁遠遠看到天邊綻放開的六色煙火,不由得疑惑地相視一眼。
士甲道:“是殿下?為什麼是六種顏色?這是什麼意思?”
士丁沉默了片刻,猛一抬頭,凝重地看向天邊漸漸消散的彩煙:“六種煙火,說明發射煙火的人不知道其中含義,或者來不及一一甄別,選擇全部發射,只能是――十萬火急!”
年修齊趴在車裡,聽著車外似乎永無止境的刀劍聲。他希望這令人心驚膽顫的打殺聲快點停止,卻又害怕它停止。因為這些聲音一旦停止,只有兩個結果,一個是殺手撤退了,或者秦王殺了全部敵人,一個就是――
年修齊抱緊了腦袋,死死地閉著雙眼,在這樣的煎熬當中苦挨著已經無法感知的時間。
似乎過了好幾個時辰那麼久,又似乎只不過是片刻間,他聽到車外突然傳來另一股雜而不亂的聲音。
“秦王殿下!保護殿下!”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年修齊猛地睜開雙眼,手忙腳亂地爬到車窗邊向外看去,只見士丁和士甲帶著一眾王府侍衛出現在這片荒野中,一齊衝向殺手的包圍圈。
年修齊狠狠地抹了一把臉,抹下了滿手溼冷的水,不知是汗是淚。
王府侍衛的加入,使得僵持不下的局勢終於得以打破。不過片刻之內,黑衣殺手接連倒地身亡,再也無法保持穩固的陣腳,很快陷入混亂,四處逃逸。
士甲劍下押住一名殺手,那人慌亂地向四周看了看,只見同伴死的死逃的逃,他終於徹底放棄,撲通一聲跪下來,向士甲道:“我們只是拿人錢財奉命辦事!好漢饒命!我可以將我知道的全盤相告!”
士甲一掌將他砍暈,看向士丁。士丁正一手扶著渾身染滿鮮血的秦王。秦王右手仍舊持劍,左手被士丁攬在肩上,頭顱低垂,溼透的黑髮也垂了下來,似乎暈死過去。
士丁看了看秦王,雙眼一眯,向士甲道:“追,一個活口不留。”
士甲一點頭,馬上帶著王府眾侍衛追殺而去。
年修齊遠遠地看到這邊的情景,在車裡急得團團轉,想要開啟車門卻不得其法,他慌不擇路之下,硬是從那小小的車窗使勁鑽了出去,狼狽地跌倒在地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向了秦王和士丁,到了秦王面前猛地半跪在地上,仰起頭來看著渾身染血的秦王,忍著哭意喚道:“殿下?殿下你怎麼樣了?”
年修齊伸手碰了碰秦王的臉頰,卻被一隻大手握住。秦王勉強地睜開雙眼,握著他的手捏了捏,低聲道:“不用擔心。”
士丁道:“禾公公快起身,屬下要儘快送殿下回王府,找御醫給殿下診治傷勢。”
年修齊一聽,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催促道:“那快走快走。”
士丁架著秦王走向馬車,年修齊跟在左右,很是手足無措地一會兒從左邊跑到右邊,一會兒又從右邊跑到左邊,時而道:“士丁大哥,你輕一點……不要碰到殿下的傷口。”
士丁看著這個禾公公忙碌又擔憂的臉,心中大為不解。這位是皇上身邊的小太監,他是見過幾面的,只是他向來和秦王殿下只是點頭之交,怎麼會突然這麼關心秦王殿下?而那聲士丁大哥,也令他十分在意。
這些都暫且不論,當務之急是趕緊救治秦王。士丁將馬車的機關開啟,褪了一身銅皮鐵骨,又變回一輛普通的馬車。
年修齊先跳上車,將車裡所有的軟墊軟枕都鋪好,幫著士丁將秦王小心地安置下來,自己坐在秦王身邊,輕輕地抱著他的腦袋,親密之情溢於言表。士丁看著他的神情更加複雜了。
車外重新套好了馬,年修齊向外望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個背叛的侍衛被其他兩名侍衛抓了起來,低著頭一身頹喪。他有些不忍地移開視線,低聲道:“走吧。”
士丁親自駕車,趕著馬車往王府駛去。
車上,年修齊低頭看著秦王比平常更白了一些的臉,鼻子裡聞著濃重的血腥味,心裡忐忑不安得無以復加。待發現他那被鮮血浸透衣衫的肩膀上竟然還有一枝箭頭深埋在血肉裡,只不過箭桿被硬生生折斷下來,更是心疼得要落下淚來。
一滴淚水砸到臉上,秦王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年修齊的臉,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輕聲道:“修齊不要哭,本王沒事。”
“你快不要說話了。”年修齊抽泣道,“殿下疼嗎?”
秦王笑了笑:“修齊到底是讓本王說還是不說?”
“不說不說,不用說。”年修齊連聲道,“殿下再忍一會兒,馬上就到王府了。”
秦王卻嘶了一聲抽了一口冷氣,道:“當然疼了,本王從小到大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
滿意地看著年修齊的心疼模樣,秦王又虛弱地開口道:“本王都是為了保護修齊。只要你沒有受傷,本王就安心了。”
年修齊聽了又是愧疚又是感動,面對秦王這不經意的卻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他心動的一番――甜言蜜語,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一遍遍地輕撫著秦王俊美的臉龐,將那汗溼的髮絲撥開。
這是秦王用鮮血證明了的,年修齊再不相信他的真心,就覺得自己真是豬狗不如了。
秦王疲憊地閉了閉眼,又道:“修齊相信本王麼?”
“信,信。”年修齊連連道,“殿下你這麼累,不要再說話了,休息一下,我們馬上就到王府了。”
秦王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是牽連到了什麼傷口似的倒抽一口冷氣,嚇得年修齊心都揪了起來。
秦王繼續道:“本王一定要說,不然本王怕……以後沒有機會了。”
年修齊嚇得快要哭出來:“殿下您在說什麼啊?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秦王虛弱地道:“以後要乖乖地聽本王的話,知道麼?”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聽話!”年修齊連聲保證。
“還敢老氣本王麼?”
“不敢了,兩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和殿下頂嘴了。”年修齊哭道。
秦王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年修齊嚇得一怔,戰戰兢兢地抬手去試秦王的鼻息:“殿下?!”
秦王睜開眼,一臉無奈地抬手撥開他的手:“往哪試呢?不是你讓本王休息麼。”
“哦哦,你快休息吧。”年修齊連忙道。
馬車偏離正路不遠,士丁趕著車,不多時就回到了□□。王御醫又被緊急請了過來,聽說是秦王受了傷,王御醫難得地露出一絲慌張,拎著他的小藥箱急急忙忙趕往秦王的寢殿。
秦王身上的衣裳已經由侍衛除去,露出傷痕累累的肩背和手臂。王御醫來不及見禮,上去就仔細檢視起傷勢來。這一看之下,他便暫時安下心來。雖然傷口看著多,但都是些皮肉之傷,傷得最重的便是那支箭頭造成的傷口。現在就擔心箭上有毒。
秦王似乎看出來御醫的想法,開口道:“本王在傷口上灑過了萬靈解毒散,也服過解毒丹。王御醫儘管診治。”
王御醫點了點頭,從小藥箱裡拿出薄如柳葉的小刀和潔白的棉紗,讓藥童拿去用滾水煮了。王御醫和幾名藥童換上乾淨的用藥浸過的衣衫,室內也拉起同樣用特殊的藥材煮過的布簾。
年修齊看著這一切,緊張地咬著手指,幾乎快要咬出血來。
士丁遣退下人,只留下幾名大夫和藥童聽侯王御醫差遣,又走向年修齊道:“禾公公,請回去休息吧。王御醫醫術高超,殿下不會有事的。”
“我不想走,我放不下心。”年修齊抽了抽鼻子道,看了看大夫們一身潔淨地圍著秦王忙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灰塵和血汙,“我去外面等著,保證不會妨礙大夫的。我去外面等著……”他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外走去,抱起肩膀靠在門外的廊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幽深的室內。
士丁見他這樣,也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先行離開。
王御醫將那枝箭頭取出來,並未花太多時間,又仔細驗了各處傷口,沒發現有中毒跡象,還是小心地給秦王用上了解毒的藥粉,又去寫了一道方子,讓藥童拿去抓藥煎藥。
直到王御醫從房裡出來,年修齊還維持著一個時辰前的姿勢,怔怔地看著室內。王御醫道:“殿下已經沒事了。公公若要見殿下,現在就可以進去了。”
年修齊忙拖著半麻的身體往裡面走,還未進門,看到王御醫脫下濺了幾點血跡的白袍讓下人拿去處理,他又忙停了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
“我……我去洗乾淨再來見殿下。”年修齊又著急慌忙地往自己的院子跑去,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王御醫撫著鬍鬚,看著年修齊的背影。
這是皇上身邊的小太監?秦王殿下連這樣身分的孩子都不放過?真是――
王御醫搖了搖頭,進屋收拾自己的小藥箱,帶著自己的學生和弟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