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皇帝溫聲道,態度和藹。

年修齊恭謹地起身,仍舊低首立在一旁。

皇帝打量了他幾眼,笑道:“不愧是飽讀詩書的聖人門生,知書達禮,與秀棋質子大有不同。即便是同一張臉,也斷不會讓人認錯了。顥兒與你相處日久,居然沒有絲毫起疑,他也實在太大意了。”

年修齊回道:“這……並非秦王殿下大意。借屍還魂這種事,一般人聽了也只會覺得荒唐,連信都不會信,又怎麼會主動往那個方面想呢。”

不待皇帝開口,程秀棋搶白道:“你才屍呢,我那麼美麗嬌嫩的身體給你白白佔了便宜,你要懂得感恩。”

年修齊忍住瞪他的衝動,低頭嚅嚅念道:“小生的身體也被你佔了便宜呢……”

皇帝笑著制止道:“好了好了,不要吵。小書生說得對,若不是當日親眼見了你,朕對於質子所說的靈魂互換之事,也是斷不能相信的。”

上一次面見皇帝時的懼怕和慌張還歷歷在目,這一次所有事情都攤開,皇帝又如此溫和可親,年修齊反而輕鬆了。他忍不住好奇道:“既然皇上已經知道此事,不知皇上打算怎麼辦呢?”

皇帝笑道:“小書生想要如何呢?”

年修齊想了想,回道:“小生想要留在秦王殿下身邊,望皇上恩准。”

程秀棋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對皇帝道:“他想當您的兒媳婦,您看著辦吧。”

年修齊一下子紅了臉,皇帝也拘謹地輕咳兩聲,二人不約而同地把程秀棋的話忽略過去。

皇帝道:“你不用慌張,朕並不打算如何,一切皆由你們自己作主。朕聽聞你一心想要做官,可有此事?”

年修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絞了絞手指道:“可惜小生現在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參加科考。”

皇帝哈哈一笑,道:“這有什麼,要誰做官還不是朕一句話的事。”

“這……不太好吧。”年修齊羞赧地點著手指尖,對這位伸著大腿儘管他抱的蕭國頭一號靠山道:“這影響不好……”

“那算了。”靠山嗖地一下把大腿收了回去,“難得修齊如此公私分明,朕十分欣慰。”

這一下輪到年修齊暗自懊惱,幾乎要流下淚來。他並非那麼光風霽月鐵面正直,如果能靠皇帝陛下一句話撈個官來噹噹,他自會為百姓做些好事,為秦王殿下好好做事,至於這官是怎麼來的,有那麼重要麼?!

可惜靠山已經揭過這一茬,頂著他的臉的那個無良質子假惺惺地把皇帝扶到龍椅上坐下。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個小太監,侍候皇帝也是理所應當。

皇帝氣定神閒地坐下,又開口道:“此次宣修齊入宮,也是應秀棋質子的懇求。如今你二人已然相見,不知對於日後之事,你二人有何打算。”

程秀棋道:“只要皇上遵守與秀棋的約定,秀棋便再無他求。”

年修齊好奇道:“約定?什麼約定?”

程秀棋看也不看他:“跟你無關,說了你也不會懂,土包子。”

年修齊氣結。

皇帝又看向年修齊,和藹地道:“修齊有何打算呢?”

小生想當官。

年修齊在內心默默地想著,卻是不可能說出口的。他想了想,道:“小生如今跟在秦王殿下身邊,一切都十分穩妥。只是今日進宮之前,小生才向幾個人坦白身份,雖然他們看起來並不相信,但是事後回想起來,難免會起疑。對於這件事,小生現在覺得甚是為難。”

程秀棋問道:“哦?你都告訴誰了?”

“自然是秦王殿下,傅大人和呂將軍。”

程秀棋撇了撇嘴道:“你很可以嘛。呂東洪我都沒來得及勾到手。難道他就好土包子這一型的?”

年修齊還顧不上生氣,忙看向龍椅上的皇帝。當著皇上的面就說這麼直白,也未免太放肆了!

皇帝只是慈眉善目地無奈搖頭,程秀棋又道:“你不用看皇上,皇上身為蕭國第一人,什麼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遮遮掩掩才是對皇上的藐視。皇上哦?我說得對吧。”

皇帝無奈地道:“秀棋,你少說兩句。修齊,你若想留在顥兒身邊,朕不會阻礙你。但是顥兒生性多疑,你恐怕要受些委屈了。”

年修齊為難地道:“難道不能向秦王殿下解釋清楚?既然質子也在這裡,只要讓秦王殿下見到質子,他定會相信移魂之說。”

“我才不見他。”程秀棋道,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絕美的臉蛋換成你這平庸的姿色,怎麼好意思去見老相好。不見。”

“你、你欺人太甚。”年修齊驚怒地脫口而出道,“誰平庸了?小生的身體明明清秀可人,秦王殿下一定會喜歡!”

轉臉看到秦王殿下的老爹還在堂上坐著,雖然他正襟危坐一直對此類對話假裝聽不見,但年修齊可不能假裝沒說過,瞬間臉色通紅,吶吶地低下頭去。

程秀棋撲哧一聲笑了,皇帝淡然開口道:“質子身份特殊,移魂之說又太過驚世駭俗,傳出去難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不宜讓更多人知曉,只侷限於這個大殿之內,只在朕與你二人之間。其他人,務必要瞞著。至於你來之前對那三人的坦白,大可不必理會。移魂之說荒唐不羈,即便生疑也無法確信。你且放心,若他們敢為難你,朕會為你作主。”

皇帝都這麼說了,年修齊自然只能聽命。

皇帝又道:“好了,朕乏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秀棋,你送他出宮吧。”

年修齊糊里糊塗地進了宮,又糊里糊塗地被人送出宮,到最後也沒想明白皇帝的用意何在?只是為了讓他和正主相見?他和程秀棋在殿裡商量中毒之事的時候,皇帝一定是聽得到的,只是他居然一字不提。難道真的被李家掣肘至此?那這皇帝當得也怪沒滋味的。

程秀棋將他送出宮門,又與他一道上了馬車,一路將他送回□□的街頭。馬車繞了一下路,走了小半個時辰,程秀棋趁機在馬車裡將解毒之事與他商量了一番。

“既然你不願意背叛秦王,那只能從太子殿下那處入手了,太子殿下與李良軒關係尚屬親密。太子與我雖交情不錯,但是恐怕也不會為了我去偷藥。如何拿到解藥,還得多費一番思量。我已經稟明皇上,你以後想要進宮,只需持此令牌即可通行無阻。我不能常出宮來,你要記得來找我,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切莫耽誤。”程秀棋說著拿出一塊木製的小巧令牌遞到年修齊的手上,殷殷囑咐道。

年修齊收好令牌,看著程秀棋那張熟悉的臉,一時間也是百感交集。

雖然與程秀棋相見這半日老是鬥嘴,但他從心底感到與程秀棋分外親近,他們如今可說是息息相關,移魂的遭遇竟成就了這份特殊的關係。此時要暫別,心底竟然生出一絲依依不捨的離情別緒來。

“我會的。你也要記得保重身體。”年修齊道,想了想又補充道,“別對我的身體做奇怪的事。”

程秀棋樂得笑出了聲,道:“宮裡除了皇帝全是太監和女人,我想做也沒機會啊。”

年修齊剛剛放下心來,程秀棋又道:“不過我可以自己做些……奇怪的事。”他舔了舔白嫩的指尖,衝著年修齊眨了眨眼。

年修齊一下子臉紅到脖子根上,一把抓過他自己的手:“你敢!不許做!”

年修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馬車,看著那馬車轔轔地順著街道駛遠,他才松了一口氣,轉頭往□□狂奔而去。

一路闖進王府大門,往秦王的書房跑去,此時他也顧不上禮法,一把推開書房大門,又轉身將房門一關,叫道:“秦王殿下,你猜我今天入宮見到了誰?!你總是不相信移魂之說,這一次你總要信了!”

至於皇帝金□□待的不得讓第四人知道的聖旨,年修齊早刻意拋之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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