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年修齊和輕兒相依而眠,又冷又硬的髒被子被扔到一邊。半夢半醒間,他聽到囚牢裡亂哄哄地喧譁了片刻,又復歸平靜,過了不知多久,囚室裡雖然安靜,那種許多人共同行動的聲響卻驚醒了年修齊。他走到牢門邊向外看去,只依稀能看到一隊隊的人從不遠處的通道上走過,頭上都罩著黑色的布,一個跟著一個,肢體麻木地往前走去。
年修齊皺起眉頭,疑惑低語道:“大半夜的,他們又搞什麼鬼?”
醒了之後便再難入睡。牢房裡低矮潮溼,蟲鼠橫行,坐在那裡便總覺得身上被小蟲子咬得難受。
年修齊搓了搓手臂,在牢裡轉起圈來,一邊揮敢著身邊飛舞的小飛蟲,一邊撓著脖子後背屁股大腿,身上難受得不行。
下半夜,秦王帶著兩名侍衛闖入這處私獄威風大殺四方,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美麗的小質子這副粗俗不雅的形象。
“……”秦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年修齊其實並沒有聽到什麼,秦王和他的手下殺起人來悄無聲息。他只是敏感地察覺到有一股殺氣從身後逼來,猛地轉身,便對上了秦王殿下冷酷俊美的一張帥臉。
年修齊瞬間看到秦王身後出現了百花齊放一樣的絢爛景象。他站在那裡的身姿,怎麼看怎麼英偉不凡!他表情欠奉的那張臉,怎麼看怎麼英俊帥氣!真是的,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出眾的一個男子呢?
一隻蟑螂從腳邊爬過,年修齊眼明手快地抬腳一踩,又狠狠地捻了幾下,咯吱吱的聲音聽得秦王牙都酸了。
年修齊跑到牢門邊上,一臉希冀地看著他,背後彷彿有根尾巴在一直搖晃。
“別笑了,蠢死了。”秦王皺眉道,一邊揮劍砍斷牢門上的鎖鏈。
“……”看在他以秦王的尊貴身份闖入險境親自救他的份上,年修齊決定不計較他的出言不遜。
秦王一把抓住年修齊,讓手下將還睡得迷糊的輕兒帶上,便朝外面走去。
秦王有些懊惱,又有些慶幸,他覺得他擔心程秀棋被人欺辱是很多餘的事。就他現在那德性哪個男人能看上他,又不是飢不擇食。
他想完自己先冷顫了一下,遠在京城稟燭研習兵書的呂大將軍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傅紫維拈起銅針挑了挑燈芯,修長白的指尖在火苗旁邊遮了遮:“哪來的一股妖風。”
年修齊跟著秦王跑出牢房,看到門外的地上橫七豎八地印著許多道車輪的痕跡,從車痕來看,應該是幾輛大馬車。
他一把拉住秦王:“殿下,你來的時候看到什麼人沒有?”
“廢話。”秦王抓著還在滴血的劍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呃……我是說這些車痕,您來的時候看到什麼異常了麼?”
秦王搖了搖頭:“你想說什麼。”
年修齊道:“莫林縣有個私自鍊鐵的地方,輕兒曾經被帶去過,我想跟殿下要辦的事有很大干係。您查出來在哪裡了麼”
秦王這才用正眼打量起年修齊。他微微眯起雙眼,低聲道:“秀棋知道?”
他在莫林縣隱匿行蹤潛伏良久,很大的一個目的就是找到李家私煉兵器的場所,摧毀兵廠,抓捕匠人。若不能如此斬草除根,他靠著這個案子也只能辦幾個李家的忠心走狗,他有再大的本事借題發揮,也頂多只能折斷李家一條臂膀。只需過上幾年,李家就能復原如初,這私販兵器的生意,他們依然可以做起來。
只是那地方太過隱秘,他一直沒有找到。原本要等著李家忍不住先動起來,他也可順藤摸瓜,卻被秀棋打亂了計劃。
年修齊摸了摸下巴,點頭道:“我也只是猜測。這裡是他們關押抓捕來的苦力的私獄,每一次的苦力都被帶上馬車,蒙上眼睛,帶到那個地方。這是輕兒說的。剛才我睡著的時候聽到牢房裡有響動,應該是他們趕著苦力出去。過了些時候又有動靜,好像,他們又回來了。”
秦王回頭看了一眼那普普通通的牢門,眉頭緊鎖,目光如炬。
他回頭向兩個屬下吩咐道:“你二人帶著質子立刻離開,到城東落腳處等我。”
年修齊一把抓住秦王的手,秦王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年修齊抬頭看著他道:“殿下,您要孤身涉險?!這萬萬不可啊。”
秦王難得地笑了笑:“秀棋這老臣勸諫的口吻是跟誰學的。”
年修齊急道:“殿下,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您是千金貴體,不能有絲毫閃失。為什麼不叫多些人過來,再一起行動?”
“天真。”秦王摸了摸他的頭髮。他來救人一定會驚動敵人,哪裡還有時間讓他慢慢調兵遣將。
年修齊見他主意已定,知道勸不動,便一把拉住秦王。
“那也不能讓殿下一人犯險。我跟你一起去!”
秦王沒再開口說什麼,只是又笑了笑。年修齊覺得他從未見過秦王笑得如此溫和,如此柔軟,如此――好看。
頸後突然一麻,年修齊來不及多說一個字,便又陷入昏迷。
秦王抱住他,將他交給侍衛。
“帶他離開!”
秦王下手自然比那黑衣人輕得多,年修齊並沒有昏迷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