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混著哀悽的樂聲從街道另一頭傳來,一雙腳慢慢走到道路中央停住,等著那漸漸行近的車隊。

漫天揮撒的紙錢在年修齊的身前落下,他開啟摺扇,昂首看著前方。

車隊在他面前停住,一個黑衣人雙目灼灼地望著他,一雙眼睛如同鷹隼一般銳利毒辣。

年修齊暗地吸了一口氣,走上前道:“諸位留步。”

“你是什麼人?!”黑衣人陰沉沉地開口。

“在下傅紫維,奉秦王之命前來莫林查案。”年修齊將摺扇猛地合上敲在掌心,“我懷疑你們的隊伍以喪葬之名行犯罪之實。我要開棺查驗!”

士丁居高臨下地望著獨自一人攔截車隊的年修齊,濃眉緊皺,不知道這柔弱的公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勇氣。

“混帳!”黑衣人怒斥,“死者為大!不管你是秦王楚王,膽敢冒犯死者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年修齊猛地舉起一塊令牌:“我有皇上欽賜令牌,你們敢不聽從?!”

士丙看了士丁一眼:“那是什麼?”

士丁搖了搖頭:“不知。”

黑衣人看到那塊令牌,竟連一絲遲疑懼怕也無,猛地拔出刀來:“是你找死,就怪不得我們了!”

年修齊大駭,有些狼狽地躲過黑衣人的刀,怒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還敢當街傷人!”

黑衣人冷笑一聲,再次舉刀劈砍。

輕兒嚇得大叫一聲就欲撲過來:“公子!”

一道風過,士丁從房頂上急飛下來,卻被一道迅疾的影子搶先一步。那道黑影快如閃電,猛地將年修齊抱在懷裡,躲過黑衣人的攻擊。

士丁見狀,只能在空中折了個方向撲向輕兒,將輕兒抱起來,跟著那道影子疾飛而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黑衣人不敢去追,一雙陰毒的眼睛望著來人消失的方向,一揮手命令道:“繼續走!”

年修齊被人抱在懷裡在半空飛,有過被士丁抱著飛的經驗,他連忙雙臂環上那人的脖子,駝鳥一樣把臉埋在那人的肩膀上。

熟悉的氣息飄進鼻子裡。年修齊嗅了嗅,閉著眼輕嘆了一聲。

秦王低頭看了一眼懷裡乖乖的小質子,忍不住輕輕挑起唇角。

剛一落地,年修齊就忙不迭地從秦王懷裡跳了出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低著頭不敢看秦王。

從那個黑衣人拔刀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恐怕是給秦王闖禍了。他自作聰明地拿一塊令牌說是皇上欽賜,本以為那些人無論如何會有所忌憚。誰知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包天,不將皇上和秦王放在眼裡。

秦王彈了彈衣袖,將手負在身後:“怎麼,知道錯了?!”

年修齊抬眼看他,有些扭捏地道:“對不起……”

秦王得勝似的瞟他一眼,哼了一聲,抬腳往自己房裡走去。

年修齊向後退了一步,準備等秦王進屋了再開溜。秦王走到門前,發現他居然沒跟上來,回過頭來沒好氣地道:“你給本王過來!”

年修齊蹭了蹭腳:“殿下,這麼晚了,不好吧……”

“別讓本王動手!”秦王瞪著他。

年修齊自覺理虧,不好意思忤逆秦王,卻將秦王下午才惹他生氣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他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開口就叫:“表舅……”

秦王幾乎要不顧形象地翻個白眼:“住口。你放心,本王不動你!”

年修齊一聽之下放心地籲了一口氣,開開心心地走了進去。只要秦王不老是對他動手動腳,他還是很樂意與秦王同處一室的。

他那副模樣輕易地便將秦王殿下好不容易愉悅起來的心情破壞怠盡。

秦王進了門在椅子裡坐下,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大膽,敢自己一個人去截車隊。你難道不知道他們都是些亡命之徒?”

年修齊沮喪地道:“對不起,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本王的麻煩本來就不少,不多你這一件。倒是你,秀棋,本王十分好奇。”秦王微微傾身向他,眯起雙眼,“你身為雲水國的皇子,從前對蕭國朝堂之事從不敢有一絲興趣,現在卻為何如此熱衷?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秦王此時毫不遮掩他的懷疑,兩道銳利的視線似要將他的衣衫撕碎,似要看穿他的內心。

年修齊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衣領,將自己的衣衫拉嚴實。

“我現在對你們的朝堂之事也無興趣。”年修齊道,“我只想,救出那些可憐無辜的百姓,他們都是像輕兒一樣的可憐人。”

秦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似在評估,似在懷疑。

年修齊無奈地嘆道:“我本以為,殿下查明案件之後就可以儘早救出那些被抓的人。可是現在殿下明明已有線索卻仍舊按兵不動。殿下可知道,晚一天救人,就要多犧牲多少條無辜性命?我知道殿下行事一定有自己的算計,我無權置喙。可是那些無辜的性命,他們不只是上位者的籌碼。他們也是從牙牙學語的孩子慢慢長大成人,我實在不忍心不管。”

秦王冷聲道:“秀棋是在質疑本王的決定?”

“我不敢。殿下身居高位,自然有不得已的考量,我懂的。”年修齊低頭道,“我也知道,殿下懷疑我是應該的,畢竟我是異邦之人。我只想向殿下解釋我的初衷,不管殿下相信不相信我。殿下應該知道,雲水國我是不可能回去了,雲水國主與我不和,我也不會再為他做什麼。我原本的志向,就是若有朝一日能手握重權,一定要為天下百姓做些好事。否則此身何用?!”年修齊這樣說著的時候,似乎連溫潤的黑眸都閃閃發亮起來。

秦王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半晌突然起身往書案走去。

“秀棋先回去吧,以後切不可如此魯莽。本王可以救你一次,卻不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年修齊有些不滿他的態度。他剛才可是交心之言,信或者不信你說句話啊,茬開話題都這麼生硬,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的樣子。

他再不滿卻也不敢將這不滿說出口,不然誰知道喜怒無常的秦王會不會跟他翻臉。年修齊只能揣著一肚子怨言起身走了。板凳還沒坐熱呢真是的。他不想進來非要他來,他來了剛說兩句話又趕他走,秦王真是越來越討厭了!

年修齊剛剛離開,傅紫維便從簾後走了出來。

他走到秦王的身邊,把玩著摺扇輕笑道:“想不到啊,咱們的小質子還有這麼無私的志向呢。”

“你相信?”秦王挑眉道。

傅紫維點了點頭:“不管秀棋的改變有多麼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無法懷疑他。看著他的眼睛的時候,任何人都可以一眼望穿他的內心。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清澈的一雙眼,沒有一絲陰霾和遮掩,連以前的秀棋,也沒有。”

“以前的秀棋?”秦王沉吟道。

“失憶之前。從前的秀棋雖然也不爭,卻絕對不是好相與的。他和我們是一類人,可是現在的秀棋――”傅紫維笑了笑道,“簡直就是一隻天真誘人的小白兔。”

秦王看了他一眼:“你信他失憶?”

傅紫維靠在書案邊上,搖了搖摺扇,笑道:“殿下可以不信。但是,小白兔可是很敏感的,不信任他的人,他也不會靠近的。”

秦王冷哼一聲,突然命令道:“你繼續派人盯緊李家。秀棋今天打草驚蛇了也好,本王倒要看看,我那位舅公能沉著氣到幾時?”

傅紫維低首應道:“是,殿下。”

知縣府衙,書房內。

幾個黑衣人低首站在廳裡,李知縣負著手焦急地團團轉。

“傅紫維?傅紫維!怎麼又是他?!他到底想幹什麼?!”李知縣怒道。

一名黑衣人稟道:“李大人不用著急。巡撫大人曾向小的說起過傅大人和秦王殿下的容貌特徵,兩人都是身高偉岸容貌俊美的人。依小的看,那人根本就不是傅紫維!光是身高就不符合。”

李知縣停止踱步,摸著鬍子沉思片刻,一拍大腿急怒道:“他不是傅紫維他湊什麼熱鬧?!跟他有什麼關係啊?!到底是什麼人哪?!讓你們全城搜尋秦王殿下的行蹤,你們到底找得怎麼樣了?!”

黑衣人面面相覷,一人硬著頭皮稟道:“這……暫時還沒有訊息。”

“蠢材!給我找!趕快給我找!找不到秦王殿下你們不用再回來見我!”李知縣將幾名手下踹出書房,一屁股坐進椅子裡喘著粗氣。

這秦王找不到人影,傅紫維倒是來了好幾個。又是截他的私獄,又是截他的車隊,傅紫維啊傅紫維,到底莫林縣有了幾個傅紫維?!

"這些王公貴族不在京城享他們的清福,跑來莫林縣折騰我們幹什麼?真是煩死人了!"李知縣捶胸長嘆。

一名侍女奉上茶盞,李知縣不耐煩地揮手趕開:“滾,都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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