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縣。
年修齊帶著輕兒走在大街上,此時已是晌午,主僕兩人忙著趕路,已經大半天水米未進。此時進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客棧下榻吃飯。
這莫林縣地處蕭國和雲水國的交界之處,城裡人員混雜,也常有雲水國的販夫走卒前來貿易。比起兩國朝堂的風起雲湧,此處反而十分安寧,,兩國國民間的界限也沒那麼清楚。
年修齊覺得奇怪,輕兒卻道:“這有什麼。蕭國和雲水國的皇家本來都沾親帶故的,早上百八十年的時候哪有那麼多是是非非。”
年修齊奇道:“輕兒知道得很不少啊。”還以為這小僕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小家夥呢。
輕兒驕傲道:“那是當然。對了,公子失憶了所以不記得,我也一直忘記提了。要認真算起來,公子和雲水國主同秦王殿下之間,還算表親呢。”
“表親?”年修齊疑惑道。他向來關心朝堂之事,從沒聽說蕭國和雲水國有過聯姻啊。
輕兒認真地點了點頭,掰著指頭算了算:“算起來,秦王殿下算是公子的遠房表舅吧。”
年修齊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表……表舅?!”這是哪裡冒出來的便宜表舅,就算是遠房也很驚悚啊!
正在前往莫林縣的馬車裡閉目養神的秦王殿下猛地張開眼睛,皺眉環顧左右。
與他同處一室的傅紫維從書卷上移開視線,看向元顥:“怎麼了?”
“直覺,有人對本王有惡意。”
傅紫維無語了。
年修齊暈暈乎乎地跟著輕兒進了一家客棧,徑直坐在空桌前,其他事務都由著輕兒去打理。
“表舅……”年修齊念了一句,不由得感到一身惡寒。
那秦王和他之前――不,是和質子之前那無媒苟合,豈不是還亂那個啥?
夫子,皇家好亂!
不知道秦王知不知道這層關係?不過輕兒都知道的話,秦王又豈會不知?!知道還對他幹那種事,簡直是――禽、獸!
正在用午膳的秦王殿下再一次感到了有人對他極深沉的惡意。
此次莫林之行,恐怕不輕鬆啊。
輕兒點好菜,又回到年修齊的身邊。年修齊正在往街上張望。
輕兒疑道:“公子,您看什麼呢?”
年修齊道:“輕兒,你覺不覺得此處有些奇怪?”
輕兒往外看去,街上人來人往,平靜詳和,哪裡有什麼奇怪?
“公子,輕兒覺得這裡很好啊。”輕兒道,“本來還以為這裡地處邊界會亂起來呢,可是這裡秩序井然,物資富足,不是很好嗎?”
年修齊搖了搖頭:“不是說這些怪……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不太對勁。”
輕兒安慰道:“公子別多想了,一定是我們日夜不停地趕路,公子太累了,等吃完飯公子就去休息吧。”
年修齊從進了莫林縣的城門開始就覺得哪裡不對,只是現在想不明白,也只能暫且罷了。
兩人用過午膳,便由小二帶路去了客房。輕兒伺候年修齊躺下,年修齊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時分。
他是被一陣詭異的哀樂吵醒的。那樂聲聽在耳裡,嗚嗚咽咽,如同黃泉路上的哀鬼號哭,聽得人一陣頭皮發麻。
年修齊披衣下床,看到輕兒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面前還看著幾盤飯菜,已經沒了熱氣。
年修齊過去輕輕推醒他:“輕兒,起來,去床上睡。”
輕兒睡眼惺忪地起身,揉了揉眼睛:“公子你醒啦?你餓嗎?我去找小二來把飯菜熱一下……咦?這是什麼聲音?”
輕兒也聽到了那由遠及近慢慢靠近的悽詭樂音,有些驚恐地抱起雙臂:“好嚇人。”
年修齊也皺起眉頭,白天時那奇異的違和感又湧上心頭。
“我出去看看。”
輕兒忙起身:“公子,我陪你一起去。”
年修齊點了點頭,繫好衣裳,和輕兒一起走出客棧。
客棧掌櫃正趴在前臺上打盹,年修齊和輕兒經過他的時候他猛地睜開眼睛,嚇了主僕二人一跳。
“客人要去哪兒啊?這大半夜的外面可沒什麼好玩的,我們莫林縣也沒什麼妓院賭場的。”
年修齊拍了拍受驚的胸口,上前拱了拱手道:“掌櫃的安好。小生是被外面那樂音驚醒,才想出來看個究竟。”
“哦,您說那個啊。”掌櫃的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公子剛來莫林縣,不知道我們這兒的風俗。那是有人家辦喪事呢。”
輕兒疑道:“辦喪事要這麼晚?”
“公子有所不知。莫林縣風俗如此,子孫必須扶棺於三更時分繞城一週,不然死者不安。”
掌櫃的話音剛落,聽那哀樂已經近在耳邊,門外的街道上傳來緩慢沉重的腳步聲。
年修齊從客棧門邊向外張望,卻只見漫天散下來的紙錢。有一隊黑影從街道另一邊緩步行來,黑影中間拱著個龐然大物一樣的棺材。
那隊人經過客棧門口,有一人突然抬頭看向站在門邊的年修齊。
那冰冷的眼神讓年修齊心裡一跳,腳下不由得後退一步。那人只看了年修齊一人便移開視線,似乎只是不經意的一撇,繼續低著頭跟著隊伍緩緩向前走去。
輕兒扶著年修齊道:“公子,既然是人家的風俗,那就別管了,我們回去吧。”
年修齊點點頭,與掌櫃的告了別,和輕兒一起回了房間。
第二天年修齊坐在人來人往的臨街窗戶邊上,看著外面發呆。
他來莫林縣本是衝著此處管理鬆散,可以混個假身份再次參加科考的目的而來。只是從進城的那一刻起,有一絲不安便一直在心頭蠢蠢欲動,他卻想不明白為什麼。
不說這些,他現在還面臨著另一個嚴竣的問題。
錢快用光了。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這個和英雄搭不上邊的弱質書生就更加束手無策了。當初譴散質子府之前他曾在街頭賣字畫,可是他賣的又不是名家手筆,購者寥寥,根本無法養家餬口。那還是在文人雅士聚集的京城。如今換了這邊遠小城,恐怕更是無人問津了。
難不成要他去行乞嗎?!以前也不是沒有落魄的大文豪行乞度日,靜待識馬伯樂,東山再起。效法前人,倒也不算辱沒文人氣節……
年修齊苦中作樂地想著,突如一道閃電劃過腦海,他猛地站了起來。
是了,他終於知道這莫林縣哪裡不對勁了。
從昨天進城到現在,他連一個乞丐都沒看到。
不管是治安多好多麼富庶的縣城,都不可能沒有一個乞丐。就算縣官勤勉為民,總會有一些或是貧困得過不下去的,或是遊手好閒不願勞作只想不勞而獲的人四處遊蕩。
聽掌櫃的昨日所言,這裡連妓院和賭場都沒有?
輕兒聽了年修齊的懷疑,不解道:“沒有乞丐,沒有妓院,沒有賭場,這不都是好事嗎?公子怎麼會覺得不好呢。”
年修齊眯了眯眼睛,輕哼一聲:“天下不存在完美無缺的事物。好過頭了,必有貓膩!”
輕兒對自家公子的陰險言論不以為然。
兩人又在客棧住了幾日,身上銀兩幾已用罄,再沒點進項只怕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年修齊要出外找工,輕兒心疼自家公子,硬是不準年修齊出門。
他將書本塞到年修齊的手裡,按著他在椅子上坐下道:“公子千金貴體,哪裡做得來粗活。公子既然想要唸書作學問,那就安心唸書吧,輕兒可以賺錢的!”他說著就走出門外,回頭衝著年修齊一笑:“公子等我回來。”
年修齊看著輕兒的身影走進陽光裡,不由得搖了搖頭。他拗不過固執的小僕,且等著他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