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修齊就這樣在將軍府住了下來。呂東洪一連幾日都沒來看他,不知道是真沒空還是被年修齊氣狠了,年修齊也樂得逍遙自在。只是這潛逃的把戲,只怕要再來一次了。

天正晌午,年修齊拿著一卷書斜倚在矮榻上,卻明顯心不在焉。輕兒坐在他腳邊替他錘著腿,抬頭道:“公子?你好半天沒有翻書了,公子在想什麼?”

年修齊嘆了一聲:“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書中卻沒有告訴我,如何脫離我眼下的困境。”

輕兒想了想道:“我也覺得不好。不如――我去找秦王殿下來救公子吧!”

年修齊拿書輕輕敲在輕兒的頭上:“那我們費盡心機逃出□□所為何來。”

輕兒嘀咕道:“我也不明白呢,所為何來?!”

“你咕噥什麼呢。”年修齊問道。

輕兒鼓著臉頰道:“輕兒覺得秦王殿下很好啊!”

年修齊瞪了他一眼,我也知道他好啊,我是很想他能成為蕭國國主的。他為君我為臣,這是最理想的關係,可是他老想著睡我就一點都不好了!

“覺得他好你跟他睡去。”

輕兒捧著微紅的臉頰,兩眼冒星地憧憬:“也不是不可以啊,只是秦王殿下看不上我。”

年修齊哀嘆一聲,無力地趴在矮榻邊上,臉埋在軟枕裡,手臂垂下地去。

輕兒忙扶他道:“公子你怎麼了?”

年修齊抬臉教訓他道:“富貴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輕兒你怎麼可以被秦王蠱惑。氣節呢,操守呢?”

輕兒又鼓起臉頰,不服地道:“我才不是為了富貴呢,不過秦王殿下真的很威武呢。長得又帥――還有傅大人和呂將軍,那都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當初公子不也說論容貌只有這三個人配得上公子,其他那些達官顯貴連公子的衣角都別想摸到。”

年修齊徹底無力了。說到底原來呂將軍真的沒有自戀,這個質子大人是真的貪圖人家的肉體啊!

年修齊又將臉埋在枕頭裡,一身寂寥。輕兒急道:“公子你怎麼了?”

年修齊無力地擺擺手,軟綿綿的聲音透過枕頭傳了出來:“公子被你氣死了,勿擾。”

“誰被氣死了?”一道中氣十足的低沉聲音在門外響起,年修齊和輕兒一起向外看去,呂東洪正一腳踏進門裡,面上帶笑,似乎極為愉悅。

年修齊慌忙從榻上起身,呂東洪抬手道:“秀棋公子不必多禮,你坐著吧,本將軍只是來看看你。這些日子住得可還習慣?”

他說著一撩衣襬,在矮榻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年修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到底習慣還是不習慣?”呂東洪挑眉道。

年修齊為難地道:“將軍府上錦衣玉食,哪裡有不習慣的道理。可是,這都是將軍的東西,小生不該享受的,吃得越好穿得越好,小生只會越惶恐不安。小生如此不勞而獲,實在有惟聖人教誨。”

呂東洪道:“這有什麼。秀棋公子乃是蕭國貴客,本將軍理應好好招待公子。秀棋公子且放寬了心,只要你開心,將軍府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如果秀棋不願意不勞而獲,那秀棋也可以為本將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年修齊心裡一凜,這是什麼意思?他打量呂東洪的神情,卻只見他一臉正派,不像是說出什麼不正經的暗示的樣子。那難道最後那句話就單單是字面上的意思,像一般正常普通人會說的那樣?不過也難說,自從他進京以來,這些王候將相的信用在他的心裡已經碎成了渣渣,誰知道這看起來正直的男人有沒有什麼弦外之音?!

呂東洪看他提心吊膽的模樣,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嚇到他了,指不定這小質子又在心裡怎麼編排他呢。

呂東洪面對年修齊的腹誹已經練成了八風不動寵辱不驚的涵養,他淡然地追問道:“如何?不知秀棋公子會些什麼?!”

年修齊想了想,戰戰兢兢地道:“小生會作詩……”

呂東洪用帶笑的低沉聲音“哦”了一聲,上挑的尾音顯示出主人的愉悅。

“小生還會作畫……”

“恩,秀棋公子真是多才多藝,公子還會些什麼?!”

年修齊悲憤了。他是什麼意思?!非想逼他說出那些淫詞穢語麼?!真是欺人太甚!

“將軍過獎了,小生沒別的才能,就這麼點舞文弄墨的本事,讓將軍見笑了。”

小質子一臉義憤地看著他,呂東洪莫外其妙,他只是過來關懷一下他的生活,不知道自己怎麼又得罪他了。

不等他回話,小質子已經拂袖起身,轉身背對著他,淡淡道:“時候不早了,將軍請回吧,小生不送了。”

呂東洪就這麼一頭霧水地走出了飛鷹閣。他站在門前小徑上回頭看了一眼,小質子好像很生氣地把大門當著他的面重重關上了。

呂東洪眉頭一跳。什麼臭毛病,看把他給慣的!

他回到書房招來管家,吩咐道:“秀棋質子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看他胖的,以後除了定時用膳,不準再給他開小灶。”

管家忙應了。本以為將軍親自將這小公子接回府上是準備好好疼愛的,所以對那質子的一應要求概都滿足。好在他最多隻在飲食上比常人吃得多些,倒也沒有什麼麻煩。雖然他老人家是覺得那小公子白白嫩嫩水靈靈的比以前那狐媚的樣子討喜多了,但看來將軍的口味還是偏好弱柳扶風的美人啊。

老管家肚子裡腦補了一堆帶色小話本,一邊匆匆趕回去吩咐下去了。

次日五更,呂東洪騎馬到了待漏殿,等著上朝。

殿裡已經聚集了幾名官員,看到呂東洪紛紛上前招呼。呂東洪一一回禮,與同僚閒聊了幾句,就看到一個身影挑簾進來。

元顥雖然還像往常那樣沉著臉,眼底的淡青色卻昭顯了一絲憔悴。聽說秦王最近被太子一黨整治得有些焦頭爛額,一應官員無人敢在此時過去觸他逆鱗。呂東洪踱步過去,拱了拱手,笑道:“秦王殿下安好啊。”

元顥看了他一眼,懶得搭理,徑直走到一旁的榻邊坐下休息。

呂東洪跟了過去,在元顥身邊坐下。他不提這些天太后那邊的動作,只怕元顥更巴不得他主動提起,若他提了不管他說什麼都趟定了這潭渾水。

呂東洪道:“聽說在貴府做客的秀棋質子偷偷溜了?真是不將秦王殿下放在眼裡啊。”

元顥捏緊了拳頭,冷哼一聲:“不過是個小小質子,本王還未放在眼裡。”

呂東洪笑道:“那便好了。質子如今在末將府上小住,他心裡對秦王殿下一直感到十分虧欠。既然殿下並不在乎,他也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了。”

說完看到元顥慍怒的眼神,呂東洪瞬間感到心情大好,起身告了辭,施施然地走了。

這種心情,就好像小時候搶了元顥的糕點一樣,通體舒暢。

傅紫維正好過來,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忙走到秦王身邊。

秦王看著呂東洪的背影,冷哼道:“我看他能囂張到幾時。一隻腳踩在這灘渾水裡,還妄想獨善其身?!哼!”

傅紫維想了想,低聲道:“殿下,我覺得呂將軍未必是要獨善其身。也許他只是在擇主。”

擇主?

傅紫維點頭道:“殿下與呂將軍雖然從小不和,卻只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可是……那邊――”傅紫維指了指東面,“可是為了一個女人鬧得宮中不寧,太后都不知道急白了多少頭髮。呂將軍定是不屑扶持這種難過美人關的‘英雄’。”

元顥依舊沉著臉色,不置可否。傅紫維知道他自有打算,也不再開口,坐在秦王身邊安心等著上朝。

不管呂東洪心裡在打什麼算盤,他敢這麼當著秦王的面得瑟,秦王定是不會讓他好過的。

於是三天之後,傅紫維就這麼趕鴨子上架地來到了將軍府的門外。

他來自然不是找呂東洪的,而是找呂母――那個在蕭國最負傳奇色彩的女人。

傅紫維向來會討長輩歡心,這種在長輩面前搬弄是非的活兒,自然就派到了他的身上。

呂東洪這一天正好到城外練兵,不在府上。傅紫維嘆了口氣,讓人前去通傳,片刻後便被人迎進將軍府。

傅紫維跟在將軍府的官家身後往前走,後面還跟著兩個小廝,手裡捧著送給呂老夫人的禮物。

還沒到呂老夫人的院子,從一旁的小徑上走來了一個年輕男子,白嫩紅潤的面色像會發光一樣,讓人見之便眼前一亮。他一邊走還一邊東張西望,一臉迷茫。

“輕兒說這條路可以回飛鷹閣啊,可是飛鷹閣在哪裡?”他嘴裡嘀咕著,迎頭碰上了傅紫維一行人。

傅紫維遠遠地看著這人便覺得眼熟,等他走近了才不無驚訝地發現,來人居然是那個質子秀棋。

從前那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風流身段完全不見了,整個人都發著溫潤的光似的,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傅紫維看著年修齊,年修齊自然也看到了他。他似乎也記起了傅紫維,這是他來京城之後見到的第二個大人物,還救助了他一回,雖然那時有些小小的磨擦,但年修齊向來不是記仇的人,如今相見自然高興。他一擊掌道:“啊,您不就是那位……那位……”

傅紫維挑眉看著他,看這小質子是在裝模作樣還是真的得寵起來便貴人多忘事不記得自己了。

“啊!”年修齊皺眉苦思,終於想起來了似的恍然回神,高興地道:“紫薇公子!”

傅紫維臉上的淡定深沉終於破功,幾欲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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