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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端貝勒乃真人, 那麼之前的風平浪靜, 這會兒的突如其來,必然都是有的放矢!
屋中頓時一片寂靜。
忽的,一名郎中恨恨拍了下大腿,咬牙道:“大意了呀!”
這話在場的人都贊同,的確是大意了。怪誰呢,只怪一直以來大夥兒做事都做的太暢快, 即便偶有主子挑刺, 不過是覺著自己得的不如別人好,不如別人多。遇見這種情形, 能得萬歲親眼的,他們便把下面經手的人送出去,再多給點東西賠罪。在萬歲面前都說不上一句話的, 冷言冷語說兩句, 對方自己就退了。還從無人說過要查內務府的賬!換了多少個內務府總管,出過多少宮闈大事, 都沒人說過!
但眼下這些人不約而同有了與達春一樣的危機感, 他們覺得, 送出去那些賬冊, 不僅是看,更是要‘查’!
“這,這可如何是好。”先前被呵斥的郎中這會兒嚇得摸了摸脖子。
“慌什麼!”噶岱不滿的看了他一眼,心道這才是個連放出去頂罪都不放心的軟蛋!一扭頭對博敦道:“眼下賬冊雖送出去,好在是這半年的。再有, 達春的本事,咱們盡知,未必就會出事。若貝勒爺非要雞蛋裡挑骨頭……”他冷冷一哼,沉聲道:“咱們雖是奴才,可貝勒爺畢竟還只是貝勒!”他還不是皇上呢!
聽到他這話,其餘人哪裡還不明白噶岱這是已有七八成篤定那端貝勒是真想查內務府的賬!
“這,這……”一名郎中縮著脖子擦了擦汗,“那可是雍親王府的大阿哥,萬歲寵愛的皇孫。”的確只是個貝勒,可這貝勒是宗室貝勒還是皇室貝勒,那差別,可不是一般大。
博敦與噶岱交換了一番眼色,笑道:“這話說的沒錯。”旋即臉色一變,“但咱們,雖說都是包衣奴才,卻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
內務府的包衣奴才,都出自上三旗,說是給皇家宗室使喚,但內務府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主子,那便是龍椅上坐著的人,沒坐上那個位置,管你甚麼龍子鳳孫呢?
“不錯。”善安緊隨其上,眼中顯出一絲狠意,在幾個郎中臉上一掃,見他們皆迴避自己的目光,把手裡捧著的茶盅一摔,道:“大家同在內務府為萬歲效命,祖宗都是幾輩子的老親。各位,此時正是同心協力的時候!”
“您說的是,您說的是。”幾位郎中看善安臉色不善,博敦與噶岱也目光陰鬱,心下一跳,想到以前無緣無故就暴病而死的幾個同僚,當即連連保證與他們共同進退,倘有差錯,必然把藏著的力氣都用出來。
“好。”噶岱得到眾人承諾,眉頭舒展,笑著請同僚留下用晚膳。
這些人魂不守舍,哪裡還有胃口,紛紛告辭。待其餘人都自後門走了,博敦在轎子裡轉了一圈,又命人繞回來,直奔書房,找到並未去用晚飯,而是一直等在那兒的噶岱。
“達春賬冊到底如何?”
噶岱早就料到博敦這個妹夫會回來,搖頭說了大實話,“我雖與他不睦,但我清楚他的為人,這種事情,他必然是拼了全力。”
達春做賬的本事,大家多年合作,都是很清楚的。
博敦才要舒一口氣,便又聽噶岱道:“我觀他神色,對端貝勒甚為畏懼。”他是不信甚麼狗屁同類感覺這種話,不過能讓達春緊張的東蹦西竄,他是有點擔憂的,加上金不凡那一番話,噶岱此時已清楚,自己這幫人的確是一開始就輕敵了。
博敦沉吟片刻,問,“八爺可有話?”
噶岱哈的笑了一聲,“你知道他家與我家的淵源。達春正是在八爺府上見不著人,才追到我這裡。”說罷將八爺一早就進宮給良妃請安的事情告訴博敦。
“八爺這是……”博敦顯然很意外,以朝野對八爺的評價和他對八爺的瞭解,八爺當是位喜歡雪中送炭之人,誰想到此次……想到平日對八爺的推崇,博敦竟覺得有些心寒。
噶岱卻顯得很平靜,“此事倒也難怪。自一廢太子,朝臣歸心八爺後,萬歲對八爺的寵愛便大不如前,如今雖再讓八爺入朝堂理事,未必沒有借八爺轄制太子的意思。端貝勒回京後萬歲便厚加恩裳,寵眷不斷,面對端貝勒的鋒芒,又是叔侄,八爺自然不便插手,以免落得個欺凌小輩,對萬歲旨意有怨憤之心的名聲。”在博敦面前,噶岱也沒有那麼多心思,有話都直說了。
博敦品了品噶岱這話,沉默片刻後搖頭嘆道:“就怕八爺用意不僅於此!”
若八爺是想讓內務府做香餌,那可真就是自己這些人的大劫了!
內務府一幹官吏憂心忡忡,蘇景卻在家裡教導兩個年紀大些的妹妹如何煮酒品茶。
“茶有性,水有靈。”蘇景將一個鏤花團紋銀壺放在哈宜呼兩人面前,指著銀壺道:“內中盛的,是玉泉山水。每日清晨,宮中內監採玉泉泉心活水,灌入松木桶內,送往宮中供汗瑪法泡茶。但玉泉號稱天下第一泉,卻不是何茶皆可泡。玉泉水質清冽,宜配巖茶,方得水寒石峭真味。”
說著話,小爐子上的紅泥砂壺壺嘴中已在咕咕冒出熱氣。侍立在旁的婢女將砂壺拿下,靜置片刻,待水初沸時的蒸騰之氣散盡,將水倒入事前早已放下茶葉的繪青梔綠瓷茶壺中,一股飄渺清淡的茶香頓時衝入所有人鼻尖。盛夏時節置身這茶香中,令人如同坐在山泉擊崖的水潭邊上。水聲潺潺,水汽漫漫。
哈宜呼與其其格眼睛都亮了。
大清的公主們,按制從小就有專人教導,學的是規矩禮儀,以免失了皇家體面,長與教養嬤嬤之手,一生能與生母見面都不過四五十回,更別提皇父。或許,在她們一生裡存在感最重要的時候,就是指婚之時。如此深鎖宮門,長大的女孩,全然沒有所謂滿人姑奶奶的明快爽利,相反,多是敏感多疑,自憐自傷的性情。
哈宜呼與其其格身為皇孫女,長在王府,比宮中的公主姑姑們要好一些。可大清要學漢人,所以要嫡庶分明,皇家的女兒們自然更要做表率。哈宜呼和其其格平日讀的書,都是女四書一類,出去跑馬打獵,一年不見得有一回,玩的就是投壺,踢毽子,陪著女眷們看戲,學點女紅。
而這些日子蘇景教她們的,卻大有不同。每一天都不一樣,每一天都很有意思!讓她們頭一次覺得,這日子過得甚有滋味,而不是每日一睜眼,讀書學規矩時都在擔心日後會被許配個甚麼樣的人家,年歲漸長,憂懼漸增。
“姑父查探到訊息,想要上稟,但事關重大,姑父又拿不準反賊們何時動手,只能帶著幾個親兵一路追趕,到了蘇州府,守備石大人卻不信姑父說的話,道無旨意不得擅動兵馬。無奈下,姑父讓人捉了漕幫幾個懷疑與反賊有勾結的人,嚴刑逼供。石大人看了證詞,調集兵馬,只是得知反賊今日便要動手,又與漕幫勾結,姑父唯恐趕不及,令奴才先行一步。”
這話一說,屋裡陡然寂靜幾分,就算外面還在喊打喊殺,都讓人覺著氣氛沉悶的可怕。
石大人不肯調兵,石大人是誰?蘇州駐軍守備石元勤,出身蘇完瓜爾佳氏,漢姓為石。蘇完瓜爾佳氏正是太子妃母族!
在這種時候,誰敢多說半句,哪怕是一心要把太子再拽一次下來的九爺,都只能強壓著心裡那麼點幸災樂禍。
康熙臉上表情未變,哦了一聲,還給石元勤辯解了一句,道:“你姑父忠心,石元勤也是盡忠,他若敢亂調兵馬,朕不會饒了他。”說著看蘇景,話鋒一轉,道:“你姑父就讓你一人來救駕?”
蘇景像是沒聽出那點言外之意,很老實的道:“奴才還帶了幾個人。”
康熙愣了一下,不相信面前的人是蠢貨,直接道:“你姑父覺著你帶幾個人就能護駕?”
蘇景一笑,“萬歲不是見著了。”
康熙又愣,接著大笑出聲道:“你這孩子……”話中已有幾分親暱的意思。
等康熙笑過,蘇景問:“萬歲為何不問船破之事?”
康熙笑的有幾分得意,“若船果真破了,你如何還如此鎮定回朕的話,就不怕朕有個萬一連累你姑父?想必是逆賊們故意弄出來的動靜想讓朕出去。”說罷一嘆,“忠心也罷,私心也罷,這船上的人都不會讓朕出事。”
這話說的便有它意了。
似乎猜到無人會接話,康熙用打趣的口吻問蘇景,“你姑父是個忠臣朕相信,可他倒是信你小子。”言外之意,你姑父如何斷定你也會拼死護駕呢?
對這個問題,蘇景沉默半晌,回道:“萬歲方才也說,忠心也罷,私心也罷,總要拼盡全力。奴才正是如此,便是萬死,絕不會讓刺客得逞。”
“你是怕朕治罪你姑父一家?”
蘇景再度沉默,康熙爺不催促他。直到聽見外頭馬蹄聲聲,己方聲勢大振。小太監出門去看,回來滿臉堆笑,道:“萬歲,阿克敦大人來了。”
康熙點點頭,蘇景見康熙面上帶笑,氣氛和緩,道:“萬歲,奴才這次可算是救駕有功?”
不等康熙發話,四爺一臉怒容站出來,斥道:“大膽!”身為奴才,盡忠乃是應該,難道還要與天子討功不成!天子可以恩賞,卻沒有奴才強要的道理。再說又有什麼功,除了突然鑽出來嚇人一跳,沒見殺死幾個刺客。
康熙卻讓四爺退下,平靜的看著蘇景,“你自然救駕有功,不僅是你,就是你姑父,朕都有重賞。”睿智如康熙,早就發現自蘇景來後,時不時還飛進來扎在窗戶門上的冷箭就消失了,想到蘇景說帶了幾個人,又見識過蘇景的身手,康熙就猜到屋外必然是蘇景帶來的好手在鎮守,而蘇景則守在他跟前,防備意外。這樣還不算救駕,如何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