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裝美人也就是十二峰主之一的棲霞仙子,高蘭芝。

高蘭芝搖了搖頭,“笑笑在碎骨深淵中了熱毒,此毒難解,若無解藥,笑笑這一時半會怕是醒不來了。”

而在玉清真人的身側,正站了個一身紅衣的青年男人,他烏墨似的發一路長到了腳踝,層層紅衣在殿中鋪展開來,容貌美得驚心動魄,那是一種極其豔張揚的美,但比這美貌更令人心驚膽戰的是,這青年男人如海一般深不可測的修為。

聽聞這話,鳳妄言眸中沉沉,不客氣地道,“若不是笑笑她中了熱毒,我也不會帶著她找上你們崑山派來。若你們崑山派無能救不了她,我自會帶著她到別處尋醫。”

高蘭芝見狀忙道,“且慢。這熱毒並非不能解。”

她看向玉清真人,“我記得真人似乎煉有一味太虛清心丹?這太虛清心丹性屬寒涼,正好能衝這熱毒。”

玉清真人神情略微一鬆,但在轉瞬之間,又好像想到了什麼,眉頭蹙得更緊,“沒有了。”

“什麼?”鳳妄言一愣。

玉清真人面露疲倦,“太虛清心丹沒有了。”

“半個月前,”玉清真人周衍沉聲道,“晚兒下山除妖,受了重傷,我便將那太虛清心丹給她服下。”

這太虛清心丹極難煉化,他開爐也不過只得了三粒,都讓喬晚服了下去,一粒也沒剩。

否則,如何會落得現在這般窘境,如今就算想要再重新煉化,時間也不等人。

望著床上沉睡不醒的少女,周衍心如刀絞。

穆笑笑面色潮紅,緊閉著雙眼,唇瓣乾裂,往日那笑渦也不見,顯然正在受那熱毒侵襲困擾。

這是他一手撫養長大的徒弟,如何不愧疚不憐惜?

鳳妄言怒極反笑,“沒有了?!好一個沒有了!”

“你那小徒弟的命是命?笑笑的命就不是命了?!當初笑笑墜入碎骨深淵,你們好一個崑山派,找都沒下去找,就斷定她已經隕落,如今不過一味丹藥也拿不出來?”

周衍知他久未出世,性烈如火,行事隨心所遇慣了。

他不過是個開了靈智的畜生,周衍倒也不至於和他計較,只皺了皺眉,不去看他,而是轉向了高蘭芝,“除了太虛清心丹,笑笑這毒可有他法可解?”

高蘭芝略一思忖,“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要端看晚兒這孩子願不願意了。”

周衍道:“但說無妨。”

“晚兒服下太虛清心丹不過半月有餘。”高蘭芝斟酌著說,“若是晚兒願意舍血相救,笑笑這毒並非不能解。”

賜血?

周衍眉頭皺得更深。

他是喬晚的師尊,自然也知道她修行之刻苦艱難。

此番舍血定會有損她元氣與修為。

再看向穆笑笑時,周衍袖中指尖輕輕一顫,闔上雙眸輕輕嘆了口氣。

最終對穆笑笑的憐惜之情勝過了這猶豫。

笑笑她受了如此苦楚,他無法見得她再繼續受此折磨。

罷了。

晚兒她心性向來堅韌,如今也只能暫時委屈了她。

若是晚兒不願,他再勸勸她,舍血之後,再以靈丹養護,想來也是無妨。

打定主意,周衍抬眸道:“既然如此,那我這便傳訊叫晚兒過來。”

喬晚一入靜,就忘記了周遭時間變化。

等到再睜開眼睛時,時候已經不早了,喬晚吐出一口氣,從石床上一躍而下。

剛跳下石床,腰上的傳訊玉簡就傳來訊息,師尊他老人家請她上峰頂見一面。

不用猜也知道是為了穆笑笑的事。

剛結束入靜,她現在耳聰目明,神清氣爽。

看到這玉簡,喬晚不敢有絲毫懈怠,匆匆忙忙捏了個淨塵訣,出了洞府,足下一頓,破空而去。

她已經想好了。

她雖然煞筆了點兒,但好在天道可憐她,讓她恢復了記憶,她回頭還不晚。只要好好做人,一心修煉,至於穆笑笑和裴春爭,能避則避,保命應該還是不難的。

還有這條抹額。

喬晚摸上袖中的抹額,有些忐忑,但願她師父老人家能喜歡吧。

雖然她一朝恢復了記憶,但這數十年來的感情卻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被抹去的。這麼多年的相處中,她師父玉清真人早就化身為她爸一樣的存在。

等到了峰頂,喬晚才發現玉清峰上已經熙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不少好奇的弟子。

玉清峰峰頂亭臺樓閣層層疊疊,高百尺有餘,依照山勢而建,冷峭肅殺。

來吃瓜的弟子都被困在陣法的外圍,進不得殿內,但饒是如此,這還是抵擋不了崑山派弟子們看熱鬧的心情。

古往今來,人們都無法抵抗八卦的神秘力量,就算是修士也不能免俗。

畢竟人的壽數一長,難免就閒得有些發慌,吃瓜的熱情也隨之空前高漲了起來。

畢竟那可是魔域的碎骨淵啊!從來沒人能活著回來過,就連當初雲煙仙府的閒雲真人掉下去,都再沒能上來,穆笑笑她竟然從碎骨淵裡活著回來了?!

這不是最讓崑山派弟子驚訝的地方,更讓整個崑山派驚訝的是――

“誒,你們知不知道,據說穆師姐是被個男人抱著回來的!”

“呀!”一個女修驚訝地說,“男人?什麼男人?這……這是怎麼回事?穆師姐不是已經和蕭家的蕭煥有婚約了嗎?”

弟子甲嘻嘻地笑:“我還聽說那男人長得可好看了。”

弟子乙不服:“有多好看?再好看能有玉清真人好看?”

“那不一樣,玉清真人那是冷,那男人啊,就像火一樣,”回想起那男人的模樣,其中一個女修也不禁跟著面飛紅霞,嘖嘖稱奇。

穆笑笑回來的那天,她是遠遠地在人群中看過一眼的。

那男人生得極為俊美,抱著昏睡中的穆笑笑,登上了崑山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階臺階。

他一襲紅色的曳地長袍,頭髮長及腳踝,一雙鳳眼眼波流轉,修為更是深不可測,聽說那是鳳凰!

“鳳凰?!”有人驚呼,“鳳凰不是在上古就覆滅了嗎?這世間還有鳳凰?!”

鳳凰一族可是早在上古就覆滅了!

穆笑笑她是怎麼回著從碎骨淵回來,還能帶回一隻化形了的鳳凰?!

不知道是誰眼尖,看到了從劍上一躍而下的少女,頓時吃瓜的熱情更是漲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喬晚啊!那是喬晚!”

“喬晚?!”

“喬晚她怎麼來了?!”

弟子丙不屑地說,“還能為了什麼,笑笑回來了,她當然是要去看她的。”

其中,那入門時間晚的,沒見過穆笑笑的弟子,正好奇地看著喬晚。

“聽說那喬師姐生得和穆師姐極像?”

他身旁年長一些的師兄,看了眼少女,摸著下巴點評,“像倒是像,但這喬晚生得和笑笑師姐倒還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年輕的弟子疑惑地問。

穆笑笑他是親眼見過的。

冰為肌玉為骨,兩頰的笑渦又甜又美,笑起來時如霞光漾漾,纖腰不堪一握,像只能託於掌中的雀兒,靈動逼人。

“穆師姐她生得極美,派中挑不出第二個人來,相比之下,這喬晚容貌雖和她酷肖,就顯得遜色許多了。她這個呆板拘禮的性子,就是有七八分的美,也能讓她糟蹋成了五六分。”

喬晚這性格想來也是和玉清真人學的,少年老成,沉默寡言,就好像別人欠了她錢一樣。

弟子丁努努嘴,“你看見沒,她身上穿的那件雲魄綃,和腰上那把秋水含光劍,本來都是穆笑笑的呢,只不過,後來玉清真人將這都給了她。”

“不論她是怎麼打扮成穆笑笑的模樣,依我看,都比不上笑笑師姐。”

“喬晚這平庸的天資,也能被玉清真人收入門下,也真是沾了笑笑師姐的光。”

“就喬晚這天資,再修煉個五百年,也不定能結丹。”

在修真界,資源就意味著一切,世家宗門佔據著絕大多數的資源,而這下面零零散散的小門小派和家族,只能為一些蠅頭小利殺個頭破血流。

喬晚她以這等拙劣的天資,拜入玉清真人門下,享有旁人求之不得的資源,卻還是這麼一副德行,怎麼不叫人眼紅。

更何況,她這吃的、用的、穿的、住的,都是穆笑笑的。

這世上,最讓人意難平的無非是,我也可以,我本可以。

要是換做他們拜入玉清真人門下,定能做得比喬晚更好。

這麼多年中,喬晚也練就了一副刀槍不入的厚臉皮,在眾人的注目中,淡定地走到了玉清宮的殿門前。

快走到殿門前的時候,一抹劍光突然飛至。

這抹劍光喬晚再熟悉不過了。

就在劍光刺破喉嚨的前一秒,喬晚迅速往後躍出了半步,髮尾的粉色蝴蝶結輕輕一揚,及時地避免了血濺三尺的慘劇。

再抬眼往前看時,那抹劍光已經乖巧地落在了來人手上。

眼前是一個模樣約莫十六歲的少年,衣著藍白二色,烏髮中點綴著些雪樣的白,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個束髮的髮飾,特地取了雪狼尾巴尖兒上那一撮白毛。

他皮膚也是極白的,像冰雪一樣剔透的白,一瞧見他,便使人忍不住想起那大雪滿弓刀,少年負劍而行的意氣與風流,偏偏他容貌生得是極為明豔,額間蘸了點硃砂,足踏黑靴,腰間彆著個暗紅色的錦囊,背上負著把長劍。

這就是裴春爭,《登仙路》的男主裴春爭,也是她前任沒錯。

看到裴春爭的那一瞬間,喬晚微微一愣,心口隨即漫上了一陣複雜的情緒。

仔細算算,她好像有將近一年時間沒見過他了。

再見到裴春爭,說心如止水,那是假的。畢竟她的的確確喜歡過他。

但一想到自己以後會被他搞死,喬晚的心情更複雜了點兒。

不過任憑喬晚她內心如何驚濤拍岸,這一張面癱臉,就算是面對裴春爭的時候也泛不出一絲波瀾。

喬晚髮髻上頂著個粉色的玉蝴蝶,抬眼對上少年的視線,淡定而禮貌地說,“裴師弟,煩請讓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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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裴春爭在看見她後,眉頭卻不知為何蹙了起來。

“你怎麼在這兒?”少年嗓音清冷。

喬晚:“我來找師尊。”

“來找玉清真人?”少年烏黑的眼靜靜地看著她,沒管她這客套的語氣,目光中微露譏諷,“還是特地來看笑笑的?”

喬晚一愣,沒想明白他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

這些年來,她自認倒黴,及時止損,也沒找他算賬,只當一腔真心全都喂了狗。

裴春爭這撲面而來的敵意,使得喬晚不禁輕輕蹙了蹙眉頭,很快又將心頭的不滿壓了下去。

看樣子,裴春爭更像是怕她和穆笑笑碰面。

在穆笑笑墜入碎骨深淵後,他找到她玩起了替身的戲碼,擔心和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在穆笑笑面前,他完完全全處於被動的地位,卑微而沒有安全感,畏懼著穆笑笑的離開。

這多像以前的她。

喬晚想。

《登仙路》中女主穆笑笑與男主裴春爭的感情,也一向都是讀者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裴春爭這個病嬌,集合了病嬌常規特質。童年悲慘,性格陰鬱,沒什麼三觀可言,佔有慾強又護短。

而女主穆笑笑身嬌體軟,笑起來時臉側有個笑渦,是妥妥的治癒系。

兩人的感情,也是常見的救贖梗。

穆笑笑是裴春爭的救贖,是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

他放下自尊,卸下盔甲,將自己的卑微、慌亂和柔軟盡數展現在了她面前。

他對穆笑笑,不可不謂體貼,但對於其他配角炮灰,就沒什麼耐性和好臉色了。

喬晚,正是這炮灰中的一個,還是個鳩佔鵲巢的替身西貝貨。

將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擺平了,也就沒有那麼多意難平。

裴春爭橫劍相向,喬晚沒有生氣,反倒是彬彬有禮地表明自己的態度,“是玉清真人傳訊叫我入內。”

不是她主動去找穆笑笑,她也不會主動去趟這灘渾水。

“請裴師弟讓步。”

在崑山派多年,她早就修煉出了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本領。

喬晚在心中認命地嘆了口氣。

畢竟在這個修真界,不驕不躁,禮貌待人,才是最保險的,這也一向都是她的處事法則。

不過這也不代表她禮節做到位了,別人就會放過她,但她這麼做,總比蕭博揚這類人存活機率更大一點。

她的耐性,倒是使得裴春爭多看了她一眼。

喬晚面色未變,雖然腦袋上頂了個可笑的玉蝴蝶,但神情卻極為疏離有禮。

裴春爭看著她這幅彬彬有禮的模樣。

再一次見面,她還是沒有變化,這麼多年來沒有任何變化。

沒有不甘,沒有怨恨,甚至連一聲責問都沒有。

為什麼?

為什麼還能用這幅神情看著他?

一瞬間,心頭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狠狠地翻攪。

少年纖長烏黑的眼睫垂落,卻不知道心上這古怪感覺是為了什麼,只能選擇握緊了手中的劍,來緩解這莫名其妙的情緒。

因為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寸寸突起。

良久,他才淡淡地擠出了兩個字,“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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