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賀昂領進屋裡的時候, 外婆還坐在沙發上聽廣播, 見我回來,抬頭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的賀昂, 開口說:“白蓮,你又跟黎明在一起了?”

我笑笑, 然後抬頭跟賀昂說:“我外婆的神智有些不清楚。”

賀昂點了下頭,沒說什麼。

我去廚房給賀昂簡單地熱了下飯菜, 弄好的時候, 又炒了一盤香螺,然後從冰箱裡取出幾罐啤酒一起端到桌上。

我替賀昂開啟啤酒,也開啟了自己的, 然後拿起啤酒對賀昂說:“美麗的青島歡迎你。”

賀昂忍不住笑了下, 拿起啤酒跟我碰了下:“謝謝。”

中飯吃得相當愉快,賀昂不會吃香螺, 怎麼吸都吸不出來, 即使我手把手教了不下十遍他還是學不會,最後我讓他用牙籤挑著吃。吃完午飯,我把賀昂趕到沙發上休息,然後我去洗碗。洗好碗出來,客廳傳來賀昂跟外婆的說話聲。

我定眼看去, 外婆戴著老花鏡,正指著報紙上的一則新聞對賀昂說:“黎明,你給我念念上面這則新聞吧。”

“外婆, 我給你念吧。”我趕緊過去說。

外婆抬頭瞪了我一眼,像個孩子一樣搖搖頭,“我就讓黎明念給我聽。”

我沒法,然後賀昂就拿過外婆手裡的報紙,頓了很久,然後開始念報紙上的新聞。低沉的音質,字正腔圓的讀音,一點都沒有敷衍老人家的意思。

外婆讓賀昂念得是一則婦女活動新聞,我最終在一旁聽得忍不住笑出聲,直到賀昂唸完,我拉著他出去,然後蹲在地上大笑起來。

笑了很久,我仰頭看賀昂,眼裡還噙著笑出來的眼淚:“賀昂,其實你可以改行當播音員。”

“潮歌,你別開我玩笑了。”賀昂不自然轉過頭看向遠處,然後回頭問我,“你初中暑假就在這裡學得游泳?”

“是啊。”我愣了下,想起在法國時候跟賀昂提過青島的這個地方,頓了下,我問賀昂,“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游泳?”

“也是初中,跟瑾瑜一塊學的。”賀昂轉過臉看我,眼裡閃著意味不明的光,然後他岔開話題,“潮歌,帶我逛逛吧。”

“好啊。”說完我去車庫拖出一輛腳踏車,正要騎上去的時候,賀昂開口說:“我來騎,你坐後面指路。”

炎熱的秋老虎,一路騎過去,海風將賀昂和我的襯衫吹得鼓鼓的,溫熱鹹溼的海風,吹在臉上癢癢的。我抓著賀昂的深色襯衫,指著前面路上一片不平的瓦礫:“小心。”

“坐穩了。”賀昂提醒了我一聲,一個輕巧的轉彎便騎了過去。

我微微鬆開抓在賀昂腰上的手,然後大讚:“賀昂,你車技實在太好了。”

賀昂在前頭輕笑,笑容愉悅。

遛了一圈回來,然後我開始做晚飯,賀昂蹲在外面擼著袖子殺龍蝦,舅舅回來看見賀昂愣了好久,然後我出來解釋說:“這是我朋友,過來玩。”

賀昂站起身問候舅舅,舅舅笑哈哈地建議賀昂多玩幾天,然後說:“樓上還有兩空房,我現在就去收拾下。”

晚飯做好,賀昂陪舅舅喝酒,我坐在一旁挑出龍蝦裡的肉,然後放進外婆的碗裡。

外婆至今還把我當成秦白蓮,把賀昂當成了宋黎明,晚飯結束,我坐在院子裡剝豆莢,夕陽西下,絢麗的晚霞在天際翻騰。

我在想秦白蓮跟宋黎明的事,他們在這個地方相遇,相愛,然後分離……我想,是不是所有的愛情因為太過年輕而夭折得如此快,是不是因為開頭太美好,所以結局就更顯得慘烈。

“在想什麼?”

我抬頭看著走裡屋出來的賀昂,揚起一個笑容,“要不要去海邊走走。”

賀昂:“好。”

去海邊路上很熱鬧,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遊人,女遊客們穿著漂亮的沙灘裙,海風吹來,裙襬揚起。

我在路邊買了一隻雪糕吃,如果有路人多看了我幾眼,賀昂會主動側過身子將我遮一下,這個體貼的動作讓我心頭一暖。

一路上我跟賀昂說笑著,來到沙灘入口,迎面撲來的海風吹散了身上的汗液,我低頭看了眼賀昂腳上穿著的黑色皮鞋,然後到附近給他買了一雙沙灘人字拖。

沙灘上年輕男女很多,還有過來拍婚紗照的情侶們,我脫下拖鞋拿在手上,然後踩著沙子玩,細細軟軟的沙子擠著腳趾縫,將腳心撓得癢癢的。

我低著頭走在前方,走了一段時間,回頭看賀昂,他就跟在我身後,一隻手的距離,似乎伸過手就可以抓住他。

“賀昂,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猜的。”賀昂用他那雙深幽的眸子看著我,“可能我運氣比較好,然後就猜中了。”

我扯笑,然後說謝謝。

賀昂搖搖頭,然後猛地伸手將我拉到一邊,我微微慌神,一對在海邊嬉笑追逐的情侶迎面跑過來,女孩跑得快,因為來不及停下來,整個人撞在我胳膊上。

“對不起啊。”追上來的男孩替女孩向我道歉。

“沒關係。”

男孩笑了下,拉著女孩走了,我低頭揉了下手臂,隱隱還可以聽男孩女孩說話的聲音。

女孩說:“那個人長得好像明星秦潮歌哦。”

“秦潮歌是誰?”男孩問。

“一個明星啦,你不懂的。”

然後“哎呦”一聲,傳來女孩哇哇亂叫的聲音,“林家成,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拍我頭!”

我收收臉上的笑容,抬頭正看見賀昂凝眉望著我的手臂,我的皮膚屬於容易烏青的那種,剛剛一撞,已經讓我手臂烏青了一塊。

“回去塗點膏藥。”賀昂說。

“沒事的。”我對賀昂笑笑,然後指了指不遠處圍成圈的遊客們,“那邊很熱鬧。”

在沙灘圍著圈坐著的是一群國外旅客,詢問了下他們正要舉辦篝火晚會,然後熱情地邀請我跟賀昂一道參加。

我和找了一塊空位席地坐下,坐在我相鄰邊的是一個黑人女人,她笑著用英語跟我打招呼,然後誇我手上的木鐲子很漂亮。

我告訴她鐲子在那裡買來的,然後也誇了她身上戴著的貝殼項鍊很漂亮,黑人女人笑得很得意,露出一口白牙,告訴我項鍊的價格。

“很便宜吧?”她用彆扭的中文說,“我還過價的。”

夜幕降臨,大家點起火把開始表演節目,有唱歌的,有彈吉他的,還有跳舞的,沙灘邊上放著動感的音樂,我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經意地合著音樂的拍子。

“一起來。”跳舞的黑人女人拉著我起來,我站起身,轉臉看向賀昂,賀昂抬頭看我,眼底微蘊著笑意。

她們跳的是拉丁舞,隨著音樂起舞,隨意而自由,熱情而奔放,空氣裡洋溢著她們愉悅的笑聲。被她們的氣氛鼓動,我跟著她們開始跳起來。

我在法國培訓的時候學過這個舞蹈,學了很久,不過後來並沒有什麼機會跳,現在我忘得七七八八,只記得幾個基動作,然而跟著音樂和掌聲,我扭動著腰肢,跳得格外熟習。

圓心跳躍的火焰盡情地撕裂木炭,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音,圓心燃燒的篝火明亮而刺眼,彷彿要點亮夜的黑。

我拉起長裙的裙襬,盡情的扭腰轉身,隨意挽著的頭髮散亂下來,甩甩頭,我邊跳邊笑。

賀昂的臉映著火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眼裡的眸光越來越深遠,他身後是暗沉的夜色,跟前是明亮的燈火,映著火光,他的臉模糊而晦暗不清。

音樂結束,賀昂跟著他們一起鼓掌,我走到他邊上,他對我抬頭一笑:“跳得很美。”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就像第一次在法國賀昂給我遞錢的時候,我用手梳理了下散亂在肩上的頭髮,低頭說:“很久沒跳了。”

我蹲下來吃他們烤的食物,然後一個黑人男子走到我身邊,他用手碰了碰我的肩膀,然後問我要電話號碼,我正要開口拒絕的時候,賀昂自然地將手放在我肩膀上,用英語對我邊上的黑人男子說:“不好意思,她是我女友。”

黑人男子笑笑,然後走開了。

我抬頭對賀昂笑了下,表示感謝。

賀昂低下頭去,把手中的烤肉遞給我,沒說什麼。

從篝火晚會出來,夜裡的海風已經有些涼了,我披上帶過來的米色披肩,跟賀昂一起漫步在岸邊。

夜慢慢沉寂下來,遠處可以聽到潮聲拍打砂岩的聲音,浪潮聲忽近忽遠,忽高忽低。

我仰頭走路,浩瀚無邊的星空繁星似錦,整個夜空看起來清明而靜謐。

走累了,我坐在沙灘上,然後整個人往後躺去,雙手放在頭頂,我仰望著夜空,心情變得格外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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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過頭,賀昂躺在我身邊,我們目光觸碰在一起,默了會,我說:“我教你玩個遊戲。”

閉上眼睛,感受浪潮從海的那邊湧過來,越來越近,直到雙腳已經被海水浸溼,我捂住耳朵大聲吶喊。

冰涼的浪潮翻越上來,從腳到頭,直到將我整個人淹沒,我閉著眼睛感受海水的溫度,心裡有落淚的衝動。

海水褪去,我大笑出聲,轉臉看賀昂全溼的臉孔,盈盈的月光鍍上他的臉龐,柔和了他臉部輪廓的曲線,顯得異常溫和。

我笑嘻嘻,但是之前忍在心裡的眼淚全湧了出來,邊哭邊笑的樣子很醜,我轉過臉去,然後長吁一聲。

“賀昂,我現在好輕鬆啊。”我大聲地說著話。

賀昂轉頭看了我一眼:“我也一樣。”

浪潮的聲音又近了,我開始大叫:“又來了,快,快閉上眼睛。”

然而還沒等我閉上眼睛,賀昂翻過身子,扳住我的腦袋吻了下來,然後翻越的浪潮就越過我跟賀昂。

我死死地閉上眼睛,心跳驟停,在被海水覆蓋的時間裡,我感受到了我跟賀昂隨著浪潮往下移去,感受到了海水的鹹味,感受到了賀昂嘴裡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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