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娜別無他法,面對痛苦得無法入睡的病人只覺得十分歉意。

特殊病房裡還有其他病人,那娜壓低了聲音輕聲細語地安撫,為了轉移03床病人的注意力,緩解他的痛苦,她不得不強打著精神,坐在床邊陪著他聊些不著邊際的話。

凌晨三四點鍾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那娜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病人絮絮的話語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飄渺無比,壓根聽不清說了什麼。

那娜一邊犯困一邊時不時點頭,以表示自己在聽,病人也愈發來勁兒,顛三倒四地說個不停,從自己的病史,說到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連雞零狗碎的家長裡短都拿出來講。

五點多的時候,天際已經微微發亮。

六點鐘夜班的護士要給病人測量晨起體溫和血壓等,那娜不得不中斷他的侃侃而談,勸慰他在天亮之前,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從椅子上猛地站起來,那娜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覺得自己頭有點重,緩了緩打著哈欠回到值班室,閉著眼睛洗漱了一番,又喝了一大杯又濃又苦的咖啡,才去護士站開始工作。

那娜給自己負責的病人量完血壓體溫,詢問他們昨晚的睡眠情況,將結果記錄好,再去安排早上進手術室的病人,等一切忙完,已經七點多鍾了。

聶唯平昨晚被人接二連三地吵醒,睡眠不好,起床氣非常嚴重,臉色難看的從值班室出來,正好看到罪魁禍首哈欠連天的迎面走來。

聶唯平臉色一沉,銳利的眼神有如實質,穿過冰冷的鏡面,明明白白地表示著內心的不滿。

原以為不嚇得她抱著自己大腿痛哭流涕,至少也該戰戰兢兢懺悔道歉才對!沒想到小土包子膽氣變大了,居然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直直走到自己面前,滿臉控訴地問:“聶醫生昨晚後半夜睡得不錯吧?”

那娜完全是嘲諷的語氣,沒想到聶唯平黑著臉冷冷道:“三點到七點,沒有不識趣的人打擾,勉強可以。”

睡眠不足讓人心情極差,那娜一時昏頭,有些控制不住脾氣,反唇相譏道:“那您可得好好謝謝病人,多虧了他頑強,沒疼死過去,才能讓聶醫生您能睡幾個小時好覺……聶醫生您是怎麼做到的,在自己病人痛苦得死去活來時,還能昧著良心矇頭大睡?”

聶唯平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外科醫生本來就很忙,神經外科不僅更忙,在緊張的氣氛下,還需要承受心理上的巨大壓力。

所以,神經外科的醫生,必須要學會儘可能抓住一切時機放鬆休息,才能在工作時候集中精神,避免失誤。

聶唯平作為全國首屈一指的專家,頂著無數人殷切的期望,更是要小心謹慎!若不能在有限的空閒時間讓大腦得到很好的休息,他早就精神崩潰了。

聶唯平自認不是個好人,多年的工作早就見慣了生死,也被現實的殘酷一點點磨硬了心腸。

他沒有無私奉獻的精神,也從沒想過要犧牲自己懸壺濟世。

可這不代表他不是個好醫生!

聶唯平怒極反倒冷靜下來,仔細打量著面前氣鼓鼓的小土包子,這才發現了一點不正常。

小土包子圓潤潤能掐出水來的臉,蒼白得像沒蒸熟還風乾了的剩窩頭,更顯得那對黑眼圈格外觸目驚心。

聶唯平皺了皺眉,疑惑地問:“你一晚上沒睡?”

那娜還以為他明知故問嘲諷自己,聞言更加憤怒,圓圓的臉鼓得愈發像個包子,沒好氣地瞪著他:“誰讓我沒修煉出你那副冷硬的心腸呢,病人痛得睡不著覺,我哪裡能夠安心去睡?”

聶唯平不可思議了:“你不睡覺就能緩解他的痛苦了?”

那娜氣得大聲道:“陪他說說話,至少能在心理上安慰他!讓他不會擔驚受怕自己遇到的是黑心醫生!”

聶唯平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諷刺地勾著唇角,語氣誠懇地建議:“小……那護士,我真心覺得十七樓不適合你發展!以你這天賦異稟的資質,去十九樓更能一展才學!”

那娜困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聶醫生為什麼突然轉了態度。

雖然不解,可那娜是個實心眼,老實巴交地說:“我還有科室沒輪轉到呢,現在不好決定將來去哪兒發展……對了,十九樓是哪一科?”

聶唯平憋著笑,淡淡道:“精神心理中心。”

那娜一時沒反應過來,呆著張包子臉傻呵呵地問:“為什麼啊?”

聶唯平瞥了她一眼,別有深意地說:“精神病人思維廣……你在那兒,有很多人可以跟你聊得來!”

那娜愣了愣,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氣得漲紅了臉,憋了半天才撂出狠話:“你太過分了!我不會助紂為虐幫你隱瞞惡行的!”

聶唯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真做了什麼蠢事,丟的又不是他的臉面。

那娜氣得連早飯都吃不下了,開早會的時候還鼓著張包子臉。

劉玫注意到她面色不對,關心地問:“怎麼了?你今天不是中班嗎?怎麼現在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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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娜滿臉憤憤,剛要控訴某人的無良行為,就被人給打斷了。

張為棟端著他那標誌性的大茶缸走進來,聲如洪鐘地笑著說:“都到齊了吧,開始交班!”

普通病房的護士說完了情況才輪到那娜。

“……5床病人術後無明顯不良反應,夜晚入睡較好,晨起測體溫37度……3床病人昨晚疼痛加劇,多次請求加止疼藥被聶醫生拒絕,聶醫生無視病人的痛苦,任由病人疼了整整一夜!這種令人髮指的行為……給病人的身心帶來了巨大的傷害!”

那娜清脆的話語一結束,辦公室霎時安靜下來。

一屋子人全部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個個面色古怪,要笑不笑。

那娜昂首挺胸地頂著眾人詭異的眼神,驕傲的連一點餘光都不分給聶唯平。

聶唯平面色平靜地抿了口咖啡,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優雅地翻了面報紙。

劉玫扶著額角,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在內心默默哀嚎,恨不能將那笨蛋打包送回孃胎重造,免得傻得冒泡,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都!

張為棟率先打破沉默,呵呵地笑起來,饒有興味地問聶唯平:“昨晚辛苦你了……被叫起來幾次?”

聶唯平合上報紙,無奈地說:“沒十次,也有個七八次吧!”

羅興立頓時幸災樂禍起來:“這小護士新來的吧,很有幹勁啊!”

張為棟看向那娜,摸著自己發福的肚子笑道:“小姑娘很不錯嘛,工作認真負責,對病人有愛心,還很有正義感!”

雖然是讚美的話,卻滿是調侃打趣。

一屋子人都大笑起來,弄得那娜滿頭霧水。

劉玫到底心軟,沒好氣地罵道:“行了行了,你們幾個大老爺們兒也好意思逗人一小丫頭!我的人啊,你們可別欺負她!”

大家都知道劉護士長最護短,到底收斂了點,拼命憋住笑聲。

那娜不明所以,忍不住問:“護士長,怎麼了?”

劉玫聽她不閉嘴居然還敢問,恨不能將她一腳踹出去。

張為棟憋著笑,乾咳兩聲,溫和親切地說:“丫頭啊,你沒看護士站上掛的工作板嗎?3床那個病人神經沒問題,精神倒是問題很大……今天上午就會有十九樓的人過來接手了!”

張為棟說完,實在忍得辛苦,又裂開嘴聲音洪亮地笑起來。

天吶,這得有多麼另類的神經才能造就出這麼一朵奇葩!

那娜臉色漲得通紅,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在一屋子人的調笑聲中匆匆說了句“對不起”,低著頭狼狽跑走了。

大家難得看到有人敢挑戰聶醫生的毒舌,之前顧忌著小姑娘臉皮薄憋得肚子疼,這會兒人跑了,頓時更加肆無忌憚,笑得前俯後仰。

連劉玫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即又板著臉兇狠地瞪著聶唯平:“這丫頭心眼實誠,你可別盡欺負人家!”

聶唯平還沒說什麼,張為棟立馬笑著插嘴道:“對對對,小姑娘麵皮薄,這麼跑了可別想不開啊……小平你還不追過去看看!”

聶唯平面色一寒:“跟我沒關係!”

張為棟不滿地看著他,教訓道:“怎麼沒關係啦!人小姑娘也是因為你才丟了那麼大的臉,又一晚上沒睡覺!萬一出了事怎麼辦?快去看看!”

聶唯平一向敬重張主任,即便心裡老大不樂意,也不過是淡淡地推辭道:“八點半我還有個手術……”

張為棟大手一揮:“沒事,手術我頂上,你快點追過去,好好安慰安慰人家!”

張為棟這話說得頗有點曖昧不清,其他醫生頓時心領神會地笑起來。

聶唯平皺著眉頭,一句話也沒說,直接轉身走人。

主任年紀大了,說話不清不楚,要是他不去,回頭一狀告到老頭子面前,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麻煩!

聶唯平雙手抄兜,慢悠悠地往樓下走。

那娜從十七樓一口氣跑下來,一直跑到住院部前面的花園才停下來。

大清早花園裡沒什麼人,軍區總院的綠化做得很好,小樹林裡還有假山,那娜坐在假山後面的長椅上,捂著滾燙的雙頰懊惱到了極點!

護士站牆上的工作板每天都會寫上當天入院、出院以及轉科的床號,也會寫些小通知,注意事項什麼的。那娜剛來的時候還會認真去看,後來發現都沒什麼重要資訊,出入院電腦上也有記錄,慢慢的,她就把那塊畫滿了字跡的白板給無視了。

誰知道就出了這麼大的糗!

那娜一想到剛才的場景就懊悔得不行,尤其她還那麼自以為是地指責聶醫生沒醫德……那可笑的正義感十足的模樣,一定讓大家印象深刻!

那娜除了羞愧,還覺得十分內疚。

要不是她自作聰明又不夠認真,怎麼會打擾聶醫生寶貴的休息時間!

那娜越想越難堪,忍不住捂著臉抓狂地大叫起來。

“啊啊啊――丟死人了!不活啦――”

那娜胡亂踢著腿發洩了一番,悲愴地仰面大吼:“神吶,帶我走吧――”

“神太忙了,可沒功夫專門下凡一趟。”帶著笑意的清朗男聲從背後傳來,“再說了……小妖精你道行太淺,還需修煉很多年才能入列仙班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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