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和親的日子定在四月,與在大越交易完畢的黎國使臣一同而歸,不過,溫良辰並沒有時間關心三公主,而是將一門心思都放在本年即將開考的春闈上。

由於時間緊迫,秦元君在王府內悶頭苦讀,晝夜不分,他偶有閒暇,會親筆書信一封,遣人送去給溫良辰,聊解相思之苦。

溫良辰特地傳信給巨闕,將自己受傷一事瞞了下來,以免干擾秦元君,讓他考試分心。

這一次,和親王居然下了狠勁,他特地將自己的親兵調出一半給秦元君,將他重重保護起來,連二月八日送秦元君去貢院赴考,都由他親自騎馬領隊出門,由儀仗在街上開闢出一條康莊大道,誓要將秦元君安安全全送進貢院的號房裡。

溫良辰見和親王那副架勢,下令將馬車退回巷子口,人躲在馬車裡不敢出來,生怕被和親王給不小心看見。

水心眨著一雙大眼,十分興奮地說道:“姑娘,您不去探視表少爺了嗎?”

溫良辰頓時一噎,其實看看秦元君也無妨,說不準,他們二人之間的事,二舅和親王已經知道了……

不過,溫良辰還是放不開面子,猶猶豫豫道:“算了,還是再等等罷。”

歷經一個年關,純鈞身上的傷已經痊癒,除了不能做粗活重活之外,伺候姑娘的普通活計還是做得的,純鈞在旁小聲道:“姑娘,要不咱們偷偷去貢院門口等,興許表少爺下馬車後,能回頭看見咱們一眼呢。”

溫良辰小臉一紅,抬手將簾子拉下,搖頭道:“不看了,免得打擾他,咱們還是回去罷。”

將這番話說完之後,溫良辰又開始忍不住擔心,聽說那號房窄小,長五尺,寬四尺,高僅有八尺,每人就只有三根蠟燭,考三天才能將人放出來,秦元君天生身子骨不佳,即便長大後稍變得好些,卻也受不住這等折磨罷……不妥,三個月前,他還在梅林山莊受了皮外傷!

溫良辰臉色陰雲密布,看得純鈞是心驚肉跳,她天生不會說話,只好向水心使眼色,水心立即會意,嘻嘻笑道:“姑娘,那咱們先去秀春閣罷,蘇姑娘曾經說,自您穿了那身衣裳進宮,她們蘇家繡樓便接了好幾筆大生意呢,今兒蘇姑娘做東請客,您得早些去,好吃回本呀。”

溫良辰一撇嘴,假裝嗔怒道:“就你會說話,成天吃不離嘴的,你姑娘我吃胖了該怎麼辦才好?”

“那哪能啊,即便姑娘吃胖了,還是羞花之貌呀。”水心咯咯笑道,臉上滿是自豪之色。

溫良辰一掌拍向她腦門,氣呼呼地笑罵道:“你這個伶俐鬼,居然敢編排我了,看我不捏你。”

見溫良辰露出個笑影兒,純鈞終於放下心來。

三日時間說短也短,說長也長,溫良辰卻是成天坐立不安,期間又聽聞有一位舉子在號房裡考死了,嚇得她心驚肉跳,只好去尋溫儀城解悶。

溫儀城成天熬夜苦讀,儼然是一副科舉在考生的模樣,溫良辰閒得沒事,將弟弟從書房裡拎了出來,拉著他四處亂轉,直將溫儀城玩得頭暈腦脹。有了弟弟溫儀城的開解,溫良辰心裡這才舒坦些許。

三日過後,倍受煎熬的溫良辰,終於迎來最後的曙光。

貢院門口停放著無數輛馬車,直接將一整條寬大的巷子都堵了起來,溫良辰今日簡裝出行,並未帶儀仗出門,於是,她的馬車只好可憐巴巴被擠在最角落裡。

考生們一出貢院大門,前來接人的小廝和下人們蜂擁而上,抬人的抬人,扶人的扶人,整個大門外分為兩大個部隊,左邊抬擔架,右邊放人行路,詭異地井然有序。

趙信和巨闕擠在了最前頭,對著貢院大門內翹首以盼。

溫良辰捏開簾子的一角,不斷看見有考生躺在擔架上被抬了出來,能走路考生的大部分也是奄奄一息,還有人走了幾步,突然間口吐白沫,又暈倒在地。

純鈞暗自為秦元君捏了一把汗,心道,若是表少爺也吐白沫出來,自家小姐豈不是要擔心死?

人群遣散了大半之後,終於瞧見了秦元君的身影,巨闕一個快步撥開人群,伸手便將秦元君胳膊架住,秦元君回神後笑了笑:“你少爺我還沒死,不必如此緊張。”

接著,他一抬頭,忽然瞧見了巨闕身後的趙信,不由地愣了一下,驚訝莫名地問道:“你家姑娘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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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信點了點頭,一個側身,抬手指向不遠處那輛十分不起眼的青軸馬車,說道:“郡主在那處等您。”

“好,我過去。”秦元君動了動乾燥的嘴唇,推開巨闕的扶著的手,見巨闕不肯讓,他突然嗤笑一聲,道,“若我連這點路都走不動,到底還是不是男人了?”

巨闕不禁皺起眉頭,忍著心底的擔憂,將自己的手收回來,但是,他依舊側身虛擋,將周圍嘈雜的人隔在自己的背後。

關鍵是秦元君看上去氣色不佳,他就怕誰不長眼衝過來,將秦元君撞翻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趙信也大步上前,站在秦元君右側,與巨闕一左一右將人圍了起來。

秦元君搖搖頭,小聲道:“你們大驚小怪作甚?離我遠些,待會她見了我,還以為我快死了呢。”

人群湧動之中,溫良辰終於瞧見不遠處的熟悉的身影,登時露出笑容,抿著嘴道:“見到他無事便好,咱們先回去。”

“姑娘……表少爺過來了。”純鈞突然叫道,表情有些許驚愕。

溫良辰頓時一愣,秦元君不好好回來休息,過來尋她作甚?

溫良辰急忙抬起手,掀開馬車上的簾子,待望清楚秦元君的形貌之時,頓時呼吸一緊。

只見他臉色蒼白如紙,走路虛浮不定,彷彿每走一步,便要耗上他極大的力氣。

溫良辰微微蹙起眉頭,眼睛突然間溼潤了。

視線中,他的身形頎長,比上個月更顯消瘦,即便如此,他此時搖搖晃晃的身影,卻與當年夕陽下,那位霜雪少年奇跡般地重合了。那時候的他,一人踽踽獨行,雖然孤獨,卻不落寞,而在今時今日,他走路雖然如此之慢,如此艱難,骨子裡卻依舊透出一股傲氣。

那是一種,屬於胸懷天下,頂天立地的男人的驕傲之氣。

秦元君來到溫良辰馬車旁站定,溫良辰在馬車內驚呼不已:“你快回去休息罷,不必再和我說話了。”

秦元君微微一笑,並不走動,而是整個人直接一歪,往馬車軸上撲了過去,馬伕被嚇得右手一抖,差點將鞭子甩飛了出去。

巨闕倒是明白他之意,立即反應過來,將早沒了力氣的秦元君架起,迅速扶上馬車,再往簾子內一扔。

溫良辰話音一落,正想著該如何勸他回去,誰料馬車輕輕抖了一下,接著,簾子不知被何人開啟,秦元君整個人“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了進來。

“哎呀!”水心和純鈞驚呼一聲,被突然而來的變化嚇得瞠目結舌。

兩個丫鬟年紀都不大,一個鬧得大紅臉,另一個連說話都不利索了,溫良辰頓覺尷尬莫名,只好硬著頭皮交待道:“你們先呆在馬車裡,稍後尋個僻靜地方,再下車去後面那輛馬車。”

秦元君躺進來之後,便什麼事兒都不理會了,連口水都不喝,直接倒頭便睡。

溫良辰則變成了丫鬟,拿著自個兒的帕子沾茶水,為他洗乾淨臉,又整理頭髮。

鬧騰了將近半個時辰,馬車終於轉進一個僻靜的巷子,純鈞和水心立即撂下手裡的活計,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地從馬車上蹦了出去。

沒想到的是,兩個丫鬟逃跑的速度倒是快,溫良辰地盯著石青色的棉布簾子看上好一會,哀聲嘆氣地回過頭來,一邊給秦元君掖被褥子,一邊憤憤不平地暗自腹誹。

溫良辰剛巧抬起右手,忽然,她手腕一沉,溫良辰低頭一看,只見修長有力的手,正搭在她的手腕上。

“你不是乏了麼,為何又不睡了?”溫良辰眨了眨眼,神情有些許呆滯,只見秦元君睜著眼睛,眸子晶亮,哪有方才那分毫的疲態。

秦元君一挑長眉,眯著眼笑了起來道:“美人在側,無法入睡。”

馬車內溫度適宜,十分暖和,他話音一落,溫良辰的臉立刻染上一層紅霞,紅潤的肌膚彷彿吹彈可破,秦元君覺得自己嗓子一熱,好似被塞了一塊炭似的,乾巴巴燥得難受不已,他迅速乾咳一聲,移過視線,看向小几上的水壺。

溫良辰肩膀頓時一鬆,順手幫他倒了一杯水,遞至他的唇邊,輕聲道:“渴了?喝吧。”

秦元君順著她手腕半坐了起來,他大搖大擺將自己往後一靠,十分悠閒地享受美人的服侍,那副樂不可支的得意表情,像是被皇帝點了狀元似的。

溫良辰白了他一眼,將杯子往幾上一按,又甩了一張溼帕子在他臉上,然後故意扭過頭,抿著嘴唇道:“既然你身子無礙的話,那便回自家馬車去罷。你……回去之後,好生休息。”

秦元君將帕子從臉上一扯,望著她倔強的側臉,不禁嘆了一口氣。

誰料這時,他突然直接側倒下去,將自己埋進那堆褥子中,乾脆利落地拒絕道:“我不回去。”

他原本清朗的聲音從褥中傳來,居然變得悶了起來,還變了一個聲調,再配上他那顆半露的腦袋,倒顯得格外滑稽。

溫良辰頓時一愣,不由地失笑不已,她拍向他半悶在褥子裡的腦袋,笑得直抽氣道:“你還真將自己當儀城的玩伴不是?你居然對我耍賴,秦元君,你可是舉人老爺,快給我出來。”

秦元君將褥子一拉,露出一張被憋得通紅的臉,他奪過溫良辰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作西子捧心狀,痛苦地說道:“我已經讓巨闕傳信給父王,這幾日暫且不回去,在外尋個清靜之處休息幾日,免得將自己逼得太緊,鬧出毛病耽誤了下個月的殿試,所以,你一定不能趕我回去,否則還沒參加殿試,我便已經被你的見死不救害死了。”

“……你要去何處休息。”溫良辰咬著下唇瓣,強硬地扯出自己的手,往後坐了一步,想儘量離他遠些距離。

秦元君舉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再鬱悶地看她一眼,都怪現在自己沒力氣,這會兒連溫良辰手都抓不住了。

見溫良辰躲避不及的模樣,秦元君心情又莫名其妙地突然轉好,他露出一個明知故問的笑容,說道:“你信中說,蘇家姑娘將一艘畫舫送給你,雖然你並未明言收下,但卻已經在你手中了罷?我,就去你的地方休息。”

溫良辰瞪大雙眼,羞得簡直想從馬車跳出去,她癟著嘴拒絕道:“你去你自己的莊子上……”

秦元君將自己玩味的笑容收起,眼神忽然一暗:“我有要事對你說。”

“什麼事?”溫良辰湊了過來,神色頗為緊張。

秦元君將人往懷裡一拉,樂不可支地笑道:“自然是咱們成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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