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舉行婚禮,溫府闔府上下雖然井然有序,但真實情況是,各個主子們和下人們簡直忙得腳打後腦勺,溫良辰才和秦元君說上兩句話兒,便被溫大太太派來的丫鬟給叫走了。

溫良辰心中略有些焦急,還沒來得及思索自己為何會不對勁,便得離開秦元君。

無奈之下,她只好鼓著眼睛,心底帶著一股疑惑,小腦袋歪著,三步一回頭而離去。

秦元君得知溫良辰要處理事項,本有些微微失望,還想再敘舊一番,猛地瞥見溫良辰瞪大雙眼瞧自己,如蘋果般鮮嫩的小臉頰紅撲撲,頓時熱血上湧,一整顆心都好似要飛了起來。

於是,秦元君飛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弄得溫良辰臉又是一紅,惱羞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他。

“我……到底是怎麼了?”溫良辰捏著帕子,慢慢垂下頭,以掩住臉上複雜的神色。

此時,她的腦中亂哄哄一片,那院裡院外的爆竹好似都進了她的腦子裡,噼裡啪啦一通狂轟亂炸,將她整個人都弄懵了,許久未反應過來。

不行,我的狀態不大對勁。溫良辰如是道。

好歹腦海中還有一絲清明存在,她趕緊深吸一口氣,再閉上雙眼,以平復自身心情,誰知這一通聚氣斂神下來,爆竹鞭炮倒是施施然離去了,秦元君卻又莫名其妙地蹦了出來。

他的影子,逐漸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熙熙融融的人群中,少年一身長袖儒衫,身姿雖偏瘦,卻自有一股氣勢在其中,絕世而**,原本冷清的臉上,笑容認真而和煦,眼波輕柔溫暖,猶如那涼卻清透的月光,直透入人的心底。

溫良辰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了,就那般簡簡單單的,心底忽地就是那麼一動。

簡單得,連她自己都不可置信。

還是溫大太太將她喚回了神,溫大太太被一群管家擁簇在中央,還得朝溫良辰提醒道:“五丫頭且悄悄去前頭看看,今兒來的都是各府的貴客,我就怕下頭的人沒個輕重,不小心怠慢了他們。”

“……”溫良辰抬起頭,良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大太太這是讓她去督軍呢,當下便爽快地答應下來,道:“好,大伯母放心,侄女現在便去前頭瞧瞧。”

“嗯,五丫頭你且去罷,只是要小心些,只在屏風後面看看丫鬟和婆子們是否利索,若有什麼短的缺的,趕緊尋管家報上來。”溫大太太忍不住交待道,今日是溫良春的大婚之日,來往賓客眾多,溫良辰畢竟是女子,若是被衝撞了,那可就不好了。

溫大太太調動溫良辰做事,也是無奈下之舉。

因為府上男子實在太少,就溫儀華一個拿得出手,二房的溫儀升和其父溫知禮一樣,讀書讀得太多,變成了個掉書袋子,指望他還不如指望管家,而三房的溫儀博倒是能用,只怪其庶出父親的出身太低,外頭又大多為男子,即便他再如何優秀,在出身尊貴的高門子弟面前,同樣不堪大用。

溫大太太這番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為今她手下也只有幾個孩子可用,溫良辰雖是個女流之輩,但在大局方面素來穩重,身份又足夠尊貴,萬一碰上個什麼事兒,也能讓其他人給面子,能夠壓得、撐得住場。

溫良辰與溫良冬在本質上,還是不一樣的。有時候,女人的出身,的確佔據了她整個人生的主要方面。

且說溫良辰領著一干婆子和丫鬟,浩浩蕩蕩去了前頭,即便今日是喜宴,她身為姑娘家,卻也不便見外客,就如同溫大太太所說,只要從旁盯著便好。

她在隔間轉了一圈,見諸事運轉良好,雖然比後院忙碌許多,卻也只有個別婆子在角落犯懶,溫良辰站出來作勢訓了兩句,又扣下婆子一個月的工錢,這才算了事。眾下人見倒黴婆子被罰,被嚇得心驚膽戰,哪裡敢再小偷小摸,個個轉得和陀螺似的,連坐都不敢再坐一會兒。

“今兒大婚辦得好了,人人便都有賞錢,若再讓我發現有人不明事理,耍滑偷懶,欺上瞞下,若是惹惱了府上的貴人,那可不是一吊錢兩吊錢了結的事兒了!”溫良辰掃了眾人一圈,神情肅然,“便請諸位一塊受罰罷!”

交待完畢之後,她在心底悶笑一聲,溫大太太好生精明,連這都給料到了,果然,溫家還是男人太少,自己得趕緊催催白嬤嬤,讓她好生打聽旁支是否有合適的子弟過繼。

溫良辰將大部分丫鬟留在前頭幫忙,正出神回憶秦元君一事,冷不丁邊上有人“哈”了一聲,驚得她麻利地往後跳了兩步,然後腳底一立,又穩穩地站妥了。

溫良辰隨手拂了一手裙襬,利索地抬起頭來,但見著來人之後,她頓時面露異色,道:“請問公子有何要事?”

她說話姑且還算客氣,能夠來溫府參加婚宴之人,非富即貴。溫良辰腦子飛轉,回憶起來客名單來。

面前的這位少年,大約十六左右的模樣,正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齡,他有著青年人的高大個頭,身形矯健,皮膚是健康的麥色,但他的神色,卻不似京都大多青年那般老成持重,看見溫良春開口說話,他眼睛突然一亮,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那口白牙映得他臉色又黑了幾分。

這位男子也不答溫良辰的問話,頗為感興趣抓了抓下巴,爽朗地笑道:“方才見姑娘好生威武,我便跟出來看看。你是溫家的三姑娘,還是四姑娘?”

這番話倒是問得冒昧了,只不過他的眼神太過乾淨,沒有摻雜任何其他感情,僅僅是好奇而已,溫良辰也不便生氣,只是道:“你可是衛家的大公子?”

男子頓時一愣,露出驚容,道:“你好生聰明,你如何得知我是衛定放!”

“……”

溫良辰頓時無奈,偷偷翻了一個白眼,這人還真樂呵,她只能大約猜到排行,哪裡知曉對方姓名,誰知,誰知他竟然主動說出來了!

“那個,衛大公子,若無甚緊要之事,我便先離去了。”溫良辰福身一禮,就要轉身拐入小道。

“哎!”衛定放著急了,他還不知這位姑娘排行,聽說父親衛將軍準備尋溫駙馬提親,提的姑娘是溫家的五姑娘,朝陽郡主溫良辰。

聽說溫良辰在京都素有孝名,一手書畫才藝絕妙驚人,應該是一位標準的大家閨秀。在衛定放眼中,大家閨秀是柔弱和悶貨的組合體,不僅風吹一把就要倒,還喜歡天天悶在家裡,寡言少語如同一個校場上打也沒反應的木頭樁子,他從他處聽聞溫良辰的事蹟,嚇得整個人成天坐立不安。

於是,在今日上門做客之際,衛定放特地脫去戰袍,穿戴得人模狗樣,極為光鮮來府上打聽溫良辰,他還在心底盤算著,最好能遠遠地瞧上一眼,若是長得漂亮,弱柳扶風點也接受算了。

他耳力甚是聰慧,在隔間便聽見溫良辰指揮下人的聲音,心道,朝陽公主溫良辰那般善良柔弱,這姑娘發起脾氣來如同爆炸的小辣椒,衛定放自我安慰地一哆嗦,她應該是溫府的四姑娘或是三姑娘罷。

不過,既然是溫良辰的“堂姐”,朝她打聽打聽,也能掌握第一手訊息。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哎呀,四姑娘你別走!”溫良秋如今十三歲,瞧著溫良辰的體型也不像,衛定放便自作多情地,將溫良辰當做溫良冬了。

見溫良辰果真轉過身來,衛定放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對自己的英明表示十分滿意。

溫良辰不答也不應,扯著嘴皮子笑了笑,道:“衛大公子還有何事要交待?我觀你神情焦急,卻又不去尋下人來辦,且言談中遮遮掩掩,你該不會是想……向我打聽什麼事兒罷?”

衛定放這次是當真被震撼個徹底,心道,原來溫家的姑娘這般厲害,才智過人,若她要是個男子,他才不管溫家是文官還是武官,必要將她抓回去當狗頭軍師。

“的確……有事,只是不方便問罷了。”衛定放抓了抓頭,女兒家最重視名聲,直接開口詢問,溫良辰若哪天知道了,定會不大開心。

溫良辰又翻了一個白眼,奇怪地想道,既然你一開始做出這一副打探的模樣,半點避嫌都不顧,如今又開始心虛,做人也不能矛盾成這般罷?

“那沒甚好說的了。”

被提親物件掛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大少爺”印象的衛定放,粗獷得明顯不懂得溫良辰之意,還一個勁兒扭捏,如同那莊上的大媳婦兒似的,他略有些不自在,含含糊糊道:“嗯,就是不大好說,我怕她不高興。”

溫良辰眼睛一眯,能讓男人含糊其辭,必定是和姑娘有關。

該不會……又是溫良夏捅出的簍子罷!

衛定放乃是衛大將軍府上的大公子,衛家祖上以武舉出身,一躍從平民變成有名有姓的世家,即便衛家如今鼎盛,在京都中也算是十分好打交道的家族,沒那些世襲貴族的臭毛病。十四年前,衛大將軍與和親王平定西北有功,遂在英宗年間得武昌侯的封號,後宣德帝登基,衛家姑娘又受冊封為貴妃,將衛家推上至頂峰,在京都一溜的侯門當中,屬於最為炙手可熱之家。

“你想打聽二姑娘?不知想知道她喜歡的物事,還是她喜歡的吃食?我告訴你,二姑娘她熱情爽朗,喜好穿紅色衣裳……”溫良辰稍稍抿嘴,人畜無害地笑了起來。若當真是溫良夏,那她得好生打聽個清楚,以免這衝動的二姐又鬧出簍子,最後引火燒身至她身上。

衛定放愣了片刻,急忙擺擺手,義正言辭地辯解道:“我何時說過要打聽二姑娘之事了,我、我我,她與我完全無干,四姑娘你聽我說,我只想知道五姑娘過得……嗯,她過得好不好?”

“啊?五姑娘?”這下換溫良辰震驚不已,許久後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就是那位……五姑娘。

他他他關心自己作甚?

溫良辰眉尖微蹙,表情有些扭曲,可衛定放素來大大咧咧慣了,也沒瞧出個不妥來,溫良辰扯著嘴皮子笑了笑,道:“五姑娘啊,五姑娘最近無甚要事,莫非你想見她不成?”

衛定放擺手得更厲害了,這麼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子,好似背後有女鬼索命般,張大嘴道:“你莫要亂講,我可不想見她。如今兩家的事兒還沒成呢,如何能在她不知的情況下私下見面?”

然後,他好像還完全不知自己洩露了要事般,一臉糾結地道:“哎,這樣不妥,我不能見她。”他只想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偷偷摸摸地瞧瞧她,不讓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以滿足少年期的某種悸動和憧憬罷了。

衛定放就這般,無知無覺地將自己全賣了個乾淨。

溫良辰右手緊捏著帕子,只覺得自己喉嚨發乾,腦中一團亂麻。什麼,衛家竟然,竟然有意向公主府提親?

衛家的確不錯,但是,她為什麼,為什麼一聽到此訊息,便驀地產生出一股牴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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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少年身穿白色儒衫的影子,在腦海中越發地清晰了。

溫良辰好像已經猜到了自己的心意。

這件事,比衛家有意提親……更為重要。

衛定放完全無知無覺,如倒豆子般將自家事說了一堆,就差沒將自己褲頭顏色給交待了,溫良辰將他口中之言全部套了個遍,遂心事重重地離去了。

直到溫良辰拐了個彎,距離大老遠,衛定放這才反應過來。

他頓時一拍腦袋,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大聲怪叫起來:“啊呀,我還沒問五姑娘如何呢!”

然後,他又萌生出一股念頭,好似自己不將“溫良辰”瞭解清楚,明兒西北的蠻夷便要打到京都來似的,衛定放煩躁地搓搓手,在原地走了幾步,硬是將好好的路踩爛幾塊磚,最後終於下定決心,道:“不行,我得問問清楚!”

此時,溫良辰已經走至遊廊邊的小花園內,衛定放順著路而行,誰知溫家院子頗大,修得彎彎繞繞,即便瞧見溫良辰好幾次,卻總跟不上去。唯一的好處便是,他自小習武,武功高強,認認真真跟蹤起來,就連擦肩而過的丫鬟都未發覺。

誰知他還未碰上溫良辰,遠遠地卻瞧見某位小巧玲瓏的姑娘在亭中休息。

這姑娘柔柔弱弱靠在欄杆上,偶爾還挑出素白的帕子,湊在嘴邊咳嗽兩聲,那一身的喜慶紅色衣裳和珠翠,都蓋不住她臉色的蒼白。

衛定放只瞧了她一眼,雙腳好似不受控制般,猛地停住了,他想了片刻,最後還是咬咬牙,彎身鑽進了嶙峋的石洞中。

這姑娘不是別人,恰好便是三姑娘溫良秋,因她自小身子不爽利,兩頓飯有一頓半都在喝藥,如今落得一個還不及溫良辰高的身子。

一名丫鬟掏出個藥**,將一枚雪白的丸子放入帕子上,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生怕將溫良秋給嚇著般,小聲道:“姑娘,該吃些藥了,不然您又該犯病了。”

“嗯。”溫良秋接過藥丸,順從地將其咽了下去,然後輕輕擦了擦嘴,突然間,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居然還又前後挺了兩下。

見溫良秋差點摔倒,丫鬟被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露出差點要哭了出來的表情,道:“姑娘您慢點,咱們不急著趕過去,多休息些時候,又能怎麼。”

“哎,得趕緊過去,不然二姐姐又該生氣了。”溫良秋柔柔弱弱地道,小臉的神色委屈極了。

洞中偷窺的衛定放眼珠一轉,心中愈發確定了,這姑娘說自己是妹妹,她果然是“溫良辰”沒錯。

接著,衛定放便瞧見,“溫良辰”十分大家閨秀地從亭子中走出,以一種十分沒有骨頭的姿勢,掛在丫鬟身上往小路上走去,他擄起袖子,低頭瞧自己那粗壯的胳膊,又比劃出“溫良辰”那只有自己只手臂粗的小細胳膊,頓時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

最後,他軟軟地靠在洞壁上,露出如同天塌下來般的絕望表情。

老天!為什麼我的媳婦兒是這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住大家,昨天因為心情不好影響了大家的看文。

已將昨晚的字數補完,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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