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瑪莎?肯特的這個週五過得很糟糕。

停電，暴風雨，因為年久失修而炸掉的浴室水管――更加糟糕的是，之前她認識的那個水管工正在陪伴他生病住院的妻子，至少要等到週一才能來幫她修繕水管。

當然，這不是她過的第一個這麼糟糕的星期五。

“下車，我知道雨很大，但你也不想在車上過夜對吧？”瑪莎從車上下來，推著蔫噠噠的大金毛的屁股讓它下車，“我保證回家很快就會有熱水澡。”

農場裡有自打的水井，這讓瑪莎不至於在水管爆裂後失去生活用水的來源，算是這個黑色星期五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大金毛吐著舌頭溫順地跟在瑪莎身後，陪著瑪莎打了水，一路拎回家中。滴著水的傘被收束起來靠在牆邊，在地面蜿蜒出溼涼的水漬。

“來，好狗狗。”瑪莎拿來了毛巾，在玄關蹲下身給溼透了的大金毛擦毛。

大金毛乖乖地蹲坐在地上，任瑪莎在它腦袋上搓揉，尾巴在身後時不時擺動一下，溼漉漉的藍色眼睛注視著瑪莎，映出主人有了白霜覆蓋的頭髮。

瑪莎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她愣愣地看著大金毛溫馴的模樣，一聲嘆息便從胸腔中嘆了出來：“我又在想他們了。”她輕輕揉了揉大金毛揚起的腦袋，神情中流露出痛失所愛的悲慟，目光飄到身後櫃檯上擱放的那張照片上。

那是一個笑容明朗、身材高健的男人正蹲著身搓揉一隻白色大犬的照片。

被稱為超人的克拉克?肯特在相片裡笑眯眯的，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得陽光又憨厚，那雙藍色的深邃眼睛帶著真誠又感染人的快樂，像一個普普通通、從來都沒有什麼隱藏身份的堪薩斯農場男孩。被他的手掌搓揉著的氪星犬小氪尾巴晃成模糊的殘影，高興地張著嘴欲汪汪叫出聲。

瑪莎抬起顫抖的手，摁在照片框上，幾次想把照片摁下，卻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我知道這一次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或許我再收割幾茬秋稻，我的孩子就會回到我的身邊。哥譚的羅賓們已經嘗試了所有的辦法。”瑪莎捧著大金毛的腦袋，輕輕將額頭貼在狗狗被覆著柔軟毛毛的額頭上，低聲喃喃，“可我總在想呢？我想他創造了那麼多次奇蹟呢？我只是想――我只是希望――他能再創造一次――就這麼最後一次――”

眼淚從瑪莎的眼角滑落：“我多麼希望他能夠回家。”

偌大的農場只剩下她一個人，冷清的讓她的心都像是破了洞的屋子一樣，躥著穿堂的冷風。

瑪莎揉著大金毛的腦袋含糊道：“乖一點――別動。只讓我再軟弱一會兒――”

然而往日裡一直溫順的大金毛卻表露出了焦躁不安的狀態，它的喉管裡呼嚕嚕作響，瑪莎安撫了它半天，它還是沒有按捺住行動，一下從瑪莎懷裡躥了出去，奔進屋外的暴雨裡，瑪莎只能聽見一路遠去的汪汪叫聲，這讓她的心情頓時更加雪上加霜。

然而這只在克拉克和小氪離開她的第二年撿到的金毛，已經是她在農場唯一能說說話的夥伴了，她怎樣也放不下心讓它獨自衝進暴雨裡，如果發生什麼危險，或者因為著涼而生病，那她一定會傷心死的。

瑪莎匆匆站起身，把才收起的傘拿了起來，剛要撐開，就聽遠去的汪汪聲又一路飛奔著靠近，那個金色的身影在暴雨裡跑回來了一段距離以後又噠噠噠地轉身跑了回去，撒了歡似的來回打轉，最後像是等不及是的一下咬住了那個逐漸能看清的身影的褲腳，使勁往屋子的方向拖。

“噢噢，好狗狗，好狗狗不咬，不咬好嗎？”丹緊張地收緊手臂，抱緊了懷裡的小超人，他是很喜歡摸溫順的動物們，但是卻很不會應對這種正處在興奮狀態、過於熱情的毛絨絨，“嗚，酥皮qaq”

瑪莎為這道年輕的、有那麼些熟悉的聲音愣了一下，直到保持著奇怪擋雨姿勢的丹走近她的身邊，才突然認出：這不是兒童劇院那個表演了超人舞臺劇的演員嗎？

丹在距離瑪莎還有兩米左右的距離拘謹地停住了腳步，低下頭拍了拍正藏在他雨衣裡的小克拉克：“到啦，快把腦袋露出來呀。”

小克拉克在丹的雨衣裡僵硬了一下，然後有點忐忑地伸出小手手扒住雨衣衣領，圓腦袋試探著鑽了出來：“瑪莎……？”

“……wha……”

看到那個小腦袋從面前的小演員懷裡鑽出來的瞬間，瑪莎有那麼一兩秒幾乎失去所有思維的能力。

她愣愣地張大了嘴，只吐出一個零碎的音節。而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大金毛已經歡天喜地、著急忙慌地又張嘴咬住這個慢吞吞的兩腳獸的雨衣，使勁把人往屋子裡拖。

大金毛：可愁死我了.jpg

“噫――狗狗，狗狗不要咬――”丹狼狽地被大金毛拖的踉蹌了幾步，看克拉克和瑪莎正互相相顧無言，只得一邊拽著自己的雨衣一邊努力自救地開口，“可以先進去談嗎？雨還挺大的，呃，您看，酥皮的頭髮都淋溼了。”

“哦……上帝。”瑪莎終於反應了過來，眼角瞬間溼潤了，她紅著眼睛猛地抬手捂住嘴，“哦，上帝！當然，當然……克拉克……”

這位堅強的母親泣不成聲，只知道反覆重複著再一次奇蹟地重新回到自己身邊的兒子的名字：“噢，克拉克！感謝上帝！”

“我從未想過，這樣的奇蹟竟然能夠再次發生。親愛的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已經在丹的解釋下慢慢恢復冷靜的瑪莎如是說。

“呃……沒有關係，超人本來就是拯救了無數人生命的超級英雄，能夠幫助他復活是我的榮幸――”但是可以不要再往他的盤子裡添可麗餅了嗎？丹有點承受不住地眼巴巴看著面前至少壘了七八塊可麗餅的盤子，還有整整四盤水果，不知道該如何婉拒瑪莎好像永無止境的善意。

“他很快就能恢復，是嗎？”瑪莎顯然看出了面前這個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的好意的年輕人的為難，也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太過熱情，以至於反而給對方增添了新的麻煩，“沒關係，能吃多少吃多少，我只是不希望你剛剛淋過雨還空著肚子――這個時間點，你應該還沒有吃飯吧？”

瑪莎一邊說，一邊揉了揉乖乖坐在她膝蓋上的小克拉克的捲毛：“哦，我真是太懷念這種感受了。”

小超人吃可麗餅吃的太急了，一下不小心嗆到，大眼睛瞬間眼淚汪汪：“噗咳咳咳！”

於是丹頭頂的霓虹小海帶球就開始嘰聲嘲笑，很快也跟著“噗嘰噗嘰”咳了起來，掉了丹一腦袋的可麗餅屑。

“你說你來是想看看什麼樣的農場和夫婦能夠養育出超人，我給不了你答案。”瑪莎被這兩個小活寶給逗笑了，她輕輕幫咳得一哆嗦一哆嗦的小克拉克擦嘴嘴，“我和喬納森養育的從來不是全能的人間之神，而是我們的孩子，克拉克?肯特。”

瑪莎讓克拉克繼續吃他的可麗餅，自己則起身帶著丹來到了屋後的小倉庫。丹看到了一個矗立著的宇宙飛艦樣的東西，本以為瑪莎是準備讓他看這個，卻沒想到瑪莎繞開了那個顯眼的大家夥，從後倉庫搬出一個小箱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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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從小就表現出了和尋常孩子不同的力量。我和喬納森在農場上發現他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或許會有那麼一天，小克拉克會展現出他的不同――我們不會抑制他的天賦，但我們會在他成長到足以承擔一切之前，替他保守這裡的秘密。”瑪莎看了一眼丹一直偷眼去瞄的飛艦，“克拉克小的時候經常因為難以掌握力量弄壞自己的玩具，這些都是他小時候弄壞過的東西。”

丹甚至在那個箱子裡看到了一塊被捏變形的鋼錠！

“但我想給你看的不是這個。”瑪莎翻了翻，從裡面拿出一個有點年代感的攝影機，“克拉克第一次離開地球前往宇宙，回來之後就說很想讓我也看看宇宙的樣子。這是他後來帶回來的，特地拍下的他眼中宇宙的模樣。”

丹瞪大了眼睛：“……！”

瑪莎摁亮了攝影機，將錄影播放出來。

小小的螢幕裡拍攝出的影像並不太清晰。但這一切都抵不上浩瀚宇宙給人帶來的震懾――以及護著這個小小的攝影機在宇宙間興奮又激動地飛行著的攝影師的強大力量。為了不讓攝影機因為過高的速度自燃，克拉克控制著自己的速度，丹看著無數顆巨大的星球在美妙的星雲團中展露自己的美麗，玄妙的巨大黑洞、璀璨的銀河、一閃而過的彗星，以及那個隨著攝影師的接近慢慢放大、充盈了鏡頭的巨大熒藍色行星――地球。

“克拉克說，他很高興能夠將這份美麗分享給我，然後他就離開去對抗他的敵人了――那時候還沒有正義聯盟。那晚，我沒能睡上一個好覺。”

瑪莎帶著愛意和疼惜地輕輕撫摸過還在變換著畫面的鏡頭：“因為我意識到一點，我的兒子，在這顆星球上，在這個宇宙中，都是孤獨的。”

“他已經沒有自己的星球了，地球就是他的家。而我卻知道，他越強大，就會有人越防備他，如果有一天連地球都拒絕了我的孩子，我該怎麼辦呢？我甚至都沒有辦法陪伴他離開這裡。”

“所以我很高興正義聯盟能夠接納他――這讓我的男孩兒不那麼孤獨了，這讓他完整。也許有一天，除了友情，他也會和另一個能夠全盤接納他的人走進愛情的殿堂――”

“你明白嗎？丹。”

“人們都說他是超人、氪星之子、人間之神，那抹滅了他身上克拉克的影子。但我知道，在他身上，正是屬於克拉克的靈魂讓他強大。”

丹順著瑪莎的目光往窗外望去，大雨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夜幕之中，一個紅藍相間的小身板正站在冬日枯槁的田野裡，向著一隻不知怎麼的溜出了牛棚、正凍得瑟瑟發抖的奶牛踮起腳腳，努力舉起小手手。

奶牛低低地哞了一聲，似乎是識出了這個熟悉的氣味，在寒風中發著抖溫順地垂下了頭，被凍得有些結霜的鼻子主動輕輕貼上克拉克的小手手。

克拉克自己就已經凍得不行了，踩著小紅靴的腳腳原地跺個不停，踩得田野裡的泥水啪嘰啪嘰響，紅斗篷也緊緊地裹住了圓肚肚。他那麼小只，曠野的風又那麼凜冽刺骨，簡直讓人擔心會不會風一吹他就骨碌骨碌被吹成一隻超人球滾走。

但他還是頂著一頭被風吹得亂飛的凌亂小捲毛，一路長途跋涉從溫暖的屋子裡跑到了凍壞了的奶牛身邊。

小人間之神裹著小紅斗篷，瑟瑟發抖著認真思考了一下，使勁一吸氣，衝著自己的掌心長長哈了口小暖氣，然後飛速搓搓自己的小手手，叭叭貼上去幫被冷壞了的奶牛捂鼻子：“走辣走辣，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