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視線在丹頭頂耀武揚威的霓虹小海帶球和地上那群擠擠挨挨、嘰嘰叫個不停的小海帶球們之間來回徘徊,臉上的表情變得柔軟了一點,顯然是覺得這群咋咋呼呼的小東西看著挺可愛。

丹決定還是不告訴約翰“剛剛就是這些小可愛用觸手把你弄暈噠”這件事了。

他把熱牛奶放進約翰搭在被子上微微戰慄的手裡,畢竟約翰看起來比他更需要這杯熱牛奶。

“謝謝。”牛奶的溫度順著玻璃杯壁傳入掌心,約翰的手終於不再顫抖的那麼厲害了。

“能和我說說嗎?”丹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乖巧坐下,就沾了半邊兒椅子,正襟危坐,睜大眼睛,“關於……你想要的奇蹟?”

約翰的手又抖了一下。

這位曾經去過阿富汗、面對過世間最奸詐的犯罪顧問也絕不後退的軍醫,此時已經被胸口中如冬風般狠狠摧毀著他的精神和意志的悲痛,蹉跎折磨得疲憊而痛苦不堪。在聽到丹的問話時,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雖然他自己心底也十分清楚,就算自己將過往的一切都說出來,面前這位年輕人也不會有能力將他從泥潭底拯救出來。

人死不能復生,即便是x教授也亦是如此。

可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張開嘴,對著這個明顯只是來安慰他的年輕人倒竹筒一樣將自己心口藏著的所有感情,所有思緒,所有午夜夢迴時的噩夢都傾吐出來――他就像是深淵之下絕望的旅人,在看到面前垂落的唯一一根繩子時,不顧一切的就想伸手緊緊攥住它,哪怕這一切只是一場美夢。

約翰緊緊閉上了眼睛,彷彿藉此就可以抵禦如影隨形的悲痛:“……我知道。如果我想要來這裡尋找奇蹟,我就得把一切都說出來。可是,抱歉,這太難了,對我來說太難了。我不想要回憶過去的那些事,我想要把過去的、和夏洛克一起的回憶,都簡單的收拾起來,像個普通的送走朋友的成年人一樣,整理好自己,放下過去,往前走……可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約翰痛苦地彎下腰,額頭死死抵在玻璃杯口,壓出一道深深地紅痕,“我沒法放下它!這些回憶,總是在我的腦海裡瘋狂地湧現,我沒法控制我的大腦,我的情緒,甚至是我的雙手,我就像是一個被情緒主宰著的空殼一樣,每天軀殼裡只裝著過去的記憶,像個舊日的影子,在221b裡徘徊!”

“所以……你想要放下他?”丹嘗試著伸手,搭在約翰的肩膀上,想給予對方一點安慰。

“不,我不想。如果我想,我就不會來這裡――我想帶回他,如果我有任何一絲希望,這世界上但凡能有任何一點奇蹟,我都會去,我要夏洛克回到我身邊。”約翰猛地抬起頭,看向丹。

約翰的眸子裡有深得讓人窒息的悲痛,幾乎能將人淹沒。可是掩藏在這片海洋之下,還有一點光亮,正持續的、鍥而不捨地不斷閃爍著,要穿破這片粘稠濃郁的負面之海,是屬於約翰的堅毅決心。

約翰飛快抬手抹了一把臉,然後從病床旁把他隨身攜帶的包拿了過來,翻出一臺膝上型電腦:“我和夏洛克認識,是經過一位朋友的介紹,那個時候我剛剛回到倫敦,想要找一個合適的合租夥伴。就在那個時候,夏洛克出現了。”

“我是一名軍醫,是一名上過阿富汗戰爭前線的軍人。那時候我還沒有從戰場ptsd中解脫出來,所以我的心理諮詢師給了我一個建議,讓我每天都記一次日記,我就把我的經歷都寫在了部落格上,發了出來。”約翰把自己的部落格點開,給丹看,“從我和夏洛克認識的那一天,一直到他……他離開的那一天,我都記錄下來了。”

丹有些意外地發現,這個部落格他並不陌生。事實上,那位曾經收留幫助過他的兒童劇院老闆,就經常在午休的時間點開這個部落格,泡著咖啡閱讀,消磨掉中午的休息時間。而在最近半年,兒童劇院老闆卻不再看了,丹詢問的時候,他就悲哀的嘆氣,說是世界又少了一個超級英雄。

“呃,你說的這位夏洛克,他也是一位超級英雄嗎?”丹努力閱讀約翰記錄的屬於夏洛克的臺詞,成功被夏洛克大段的分析弄到眼睛發暈。

“不――”約翰頓了頓,在嘴邊泛起一個苦澀的笑,“但他對我來說,是的。對很多他幫助過的人來說,是的。他可能有很多的壞毛病,不會看人眼色,不會讀懂氣氛,說話尖利刻薄的叫人想要揍他,他是個天生的氣氛破壞者,可是……他很好。”

“他會保護房東太太,為被綁作人質受傷的房東太太出氣;他會在聖誕節前一天拉叫人發瘋的曲子,可是卻在聖誕前夜奏起好聽的頌歌;他有著沒有人能夠比擬的大腦,他聰慧,敏銳,行動力卓絕,在自己的工作領域是強大得沒有人能夠抗衡的。”約翰說著說著,嘴角的微笑真切起來,眼中也泛起了回憶的神色,“你永遠不會知道他拯救了大不列顛多少次,他拯救了多少人的生命,因為他從不喜歡誇耀――甚至討厭被金魚們誇耀。”

“我該在那兒的。”約翰嘴角的笑容消失了,那種絕望、自責、悔痛充斥著他的胸腔,令他不堪重負地彎下腰背,“當他和莫裡亞蒂對峙的時候,我該在那兒陪他的。我知道他是一個混蛋――但絕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混蛋,他故意說那些話,就是想讓我離開,可我――”

“我離開他了。”

約翰的眼睛無聲地紅了:“如果我沒有離開,如果我陪著他……”

也許結局就會不一樣呢?

約翰總是會在午夜夢迴中驚醒之後,無法抑制地想著這種可能。就算他心裡明白,他留下也並不會改變什麼,甚至於可能倒在樓下的是屍體又會多上一具――但至少他在死前是和夏洛克在一起,夏洛克不是一個人對抗著世界,不是一個人迎接所有的惡意,不是一個人獨自赴死。

“我就在樓下……我就在樓下!我看著他在我的面前跳下來!”約翰崩潰地喊。

丹能夠感覺到約翰壓抑在自己胸口的那種絕望和熱烈一同碰撞燃燒的情感,和他倉惶而可恥的離開哥譚,卻無法忘懷倒在自己面前的黑暗騎士時的心情一模一樣。

丹無法不想起自己這三年來每日的生活,是在怎樣的自我厭棄和悔痛中度過,即便他知道就算當時自己沒有報名旅行團,也會有其他人報名,蝙蝠俠仍然會為了保護那個人而死,但他仍舊沒有辦法就這麼輕鬆的原諒自己。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在大都市長大的男孩,丹所遇到的最讓他難過的挫折,也不過就是被同行排擠、被各種人否定他的演技,他甚至連醫院都沒去過一次,最難過的時候還遇到了兒童劇院老闆,給了他一份超人舞臺劇的工作――所以蝙蝠俠的死,對於丹來說真是太難以承受的責任了。

他是為了救自己而死的。丹無法不這麼想。“如果我沒有參加那個旅行團就好了。如果我擋在蝙蝠俠面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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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現在的約翰一樣――“如果我當時陪著他就好了”“我怎麼能就站在那裡眼睜睜看著他跳下樓?”

“你想要讓他回來嗎?”丹輕輕扶住悲慟得近乎痙攣的約翰,彷彿在看另一個自己,“你想讓夏洛克回來嗎?”

丹有些緊張,這是他第一次想要主動用自己的能力復活什麼人,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他很想為約翰試一試。

也很想為這位能夠同時獲得約翰和兒童劇院老闆那麼高稱讚的、用智慧拯救了無數人的“超級英雄”而試一試。

他有點慫的往斜對門還緊閉著的實驗室看了看,確定自己這次自作主張不會被看到,才小聲對約翰說:“我想試試能不能幫到你,但是我不確定……我還不太會掌控自己的力量。你有夏洛克的影像資料嗎?就是,特別讓人記憶深刻,一下就能展現出他的形象的那種。”

這是他自己的能力,該怎麼用、怎麼開發,他也不能完全就把這些動腦筋的責任統統拋給其他人,這可是他自己的事情,當然要靠自己努力啊!

丹這麼想著,使勁晃了晃腦袋,然後外強中乾地挺起胸脯。

頭頂的霓虹色小海帶球被晃的頭昏眼花,驚慌失措地攥緊丹的頭髮:“嘰嘰嘰嘰”

“我只有一個……”約翰將筆記本裡那段他看了無數遍、夏洛克最後留給他的影片輕輕點開,“no,no,please……別在我旁邊看。”

約翰捂住眼睛,手中拿著玻璃杯裡的牛奶正因為他顫抖的手而晃動。

丹連忙抱起筆記本,坐到了最角落:“我會戴耳機的……給我二十分鍾,不,半個小時!”

他不能叫太多的觀眾,因為這裡能叫到的觀眾就只有x學院的學生和x戰警,他們在發現他嘗試能力後肯定會去和漢克他們說的,說不準他就沒法嘗試了。也就是說,這一次他的觀眾,就只有約翰一個人。

觀眾只有一個人的話,他還能復活得了夏洛克嗎?

數量不行的話,就只能質量取勝了吧!

丹一邊想著,一邊認真對著電腦仔細觀摩起來。

從人物的形象,到姿態、舉止。語言的語調和伴隨的舉動也是塑造形象的重要一環,這個人在說話時的氣度是什麼樣的?神情是什麼樣的?態度是什麼樣的?在話語中隱藏著的感情呢?他的細微表情呢?

丹仔細觀察著影片中那個穿著西裝的男子的一切,確保自己能夠表現的出對方的精氣神。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越品,丹就覺得越不對勁。

可就是找不出哪裡不對勁。丹疑惑地撓撓頭,覺得是不是自己觀察的還不夠仔細,或者是自己理解出現了偏差,但應該不太可能吧……?

但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準備了,隔壁正在開小會的漢克和蝙蝠俠他們隨時可能出來,他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不能耽誤任何時間。

半個小時後,丹心裡有些忐忑發虛地放下了筆記本。

“……我……我不太有把握,那個……我不確定會不會成功。”丹有點沮喪。

他還是沒能搞清楚自己那點兒不對勁的感覺是從哪出來的,但事到臨頭,也只有硬上了。

他放下筆記本,從角落的小的凳子上站起來,臉上的屬於丹?克里的神情在一瞬間褪去,換成了另一種特殊的、睥睨中帶著點高傲的神情。

丹從角落裡大步走出來,腳步矯健而堅定,彷彿身後都帶著風,在約翰面前驟然站定。

約翰慢慢睜大了眼睛。

丹在原地飛快地轉了幾圈,揮著手像是在表達自己對即將要進行的自我袒露的不適和抗拒,還有想用無所謂掩飾住的對此行為不甚熟悉的無措:“所以那我――你要我最後怎麼做?”

“我要笑一個眨一個眼嗎?……人們好像更喜歡我那樣,讓我有點兒人情味……算了,無所謂。”

“oh,no……no……”約翰怔怔地盯著正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丹,就像是看到了那個總是表現的自大又討人厭的捲毛混蛋正在他面前,說著這些欠揍又讓他想哭又想笑的話。

他感到他的心臟被撕裂成了兩半。他想開口讓丹停下。

可是發痛的喉嚨阻止了他。

丹還在繼續著,好像這一切根本不是一場表演,而是他就是那個想和約翰說出真正想說的話的私家偵探,在兜了無數個圈子、繞了無數個彎後,終於坐了下來:“好了,我準備好了。”

“……抱歉我現在不在,我有點忙,但是――祝你生日快樂……”

丹甚至將夏洛克那種獨特的、低沉的聲音都模仿的極為相似,他坐在沙發上的神情,每一句的語調,就像是螢幕中的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重新套了個殼子,站到了約翰的面前。

“對了,別擔心――”

約翰輕輕和著丹的聲音,說出最後那句每次聽,都像是剜在他心口上的話:“我們很快就會再相見。”

“不,騙子。”約翰怔怔地道。

丹很快就從夏洛克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緊張道:“有嗎?”

“什麼……?”約翰有點反應遲鈍地道。

丹失望地看著空蕩蕩的醫療室:“……哦,沒有。”

沒有任何一個三頭身出現在這裡。

他自責又內疚的道:“抱歉,我好像失――”

“biu~”

約翰手裡的牛奶杯突然一重。

一個拇指大小的、頭頂著捲毛的、穿著西裝的小小人突然憑空出現,落進約翰的牛奶杯裡,發出一聲水滴滴進牛奶的聲音。

莫名其妙突然出現在一個白色湖泊裡的夏洛克:“什――這是哪?!”

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牛奶杯裡那只,大概只有拇指大小的小捲毛奮力撲騰牛奶花,一邊超級細聲細氣地罵著什麼一邊驚恐地被牛奶淹沒,丟丟小的手手在玻璃杯壁上叭叭叭的拍著垂死掙扎。

拇指夏洛克:“這什麼該死的――咕嚕嚕嚕――救命――咕嚕嚕――救――咕嚕嚕嚕――”

拇指夏洛克:“咕嚕嚕――咕嚕――嚕――”

拇指夏洛克安靜地在杯底吐出最後一個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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