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在驚慌之後,又有些害怕。

她怕太后娘娘覺得她是一個不安分的姑娘。

畢竟太后也知道她和鳳樟的婚事。

如今她所謂的心意,會不會叫太后因此對她生出厭惡呢?

因為這樣,唐菀心裡又忍不住惶恐起來。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姑娘,因此此刻慌張的樣子落在太后的眼睛裡,太后只覺得眼前這唐家的小姑娘就像是溪水一樣叫人一眼就能看得到底。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唐菀的髮髻,見她又慌亂又羞澀地看著自己,一張美麗年少的臉上是她這樣久居深宮,見慣了這世上最醜惡的嘴臉之後再也難得遇到的單純,便溫和地說道,“你放心。你的心意,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信任的人知道。外頭的人……我都不告訴他們。”

她笑容慈愛,唐菀一下子就覺得自己被拯救了。

“我只是害怕……”

“我明白。身為女子,又怎麼會不明白女子的艱難與小心呢?你的清譽也很重要。就算是宮中很快會賜婚,可是我也希望你得到的是旁人的祝福還有喜愛,而不是被人指指點點。”

太后的話叫唐菀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在這樣溫柔慈愛的照顧裡扭了扭衣角低聲說道,“如果不是之前我的名聲已經不堪,我不會這樣緊張的。”她已經被鳳樟給禍害成了一個棄婦,如果再傳出她口口聲聲要給清平郡王守寡,那她的名聲得變成什麼樣兒?

如果她的名聲壞了,被人嘲笑的話,也會連累已經戰死的清平郡王的名聲的。

那樣的一位英雄,怎麼能有一個聲名狼藉的妻子呢?

唐菀便垂了垂眼睛,紅了眼眶。

“我都明白。這賜婚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你和清平郡王都沒有關係。”太后笑著說道。

廣陵侯坐在一旁沉默著。

他看起來格外安靜,然而一雙眼睛卻看了唐菀片刻,慢慢地收回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唐菀覺得太后這話有些怪,不過卻還沒有想到哪裡怪的時候,卻聽見宮門口一個宮女脆生生地說道,“羅妃娘娘來給太后娘娘請安了。”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生得美貌婀娜的美人帶著幾個年少漂亮的宮女笑吟吟地進來。

見了臉色變得有些冷淡的太后,她才要上前奉承,目光卻落在了一旁的廣陵侯的身上。

當看到廣陵侯的那一瞬間,唐菀就見羅妃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之後露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快,努力在太后審視的目光裡擠出了一個假笑來說道,“給太后請安。還有,阿穆也來了?真是多日不見,沒想到你也喜歡在太后娘娘的跟前奉承。”

她這話說得陰陽怪氣,也不像是一個身為後宮嬪妃該有的氣度。

甚至唐菀想,羅妃這沉不住氣的樣子,比她這個笨笨的人還差些。

在太后的面前都能掉臉子,這非蠢生什麼樣兒呀。

說起來羅妃能有如今的身份,大概也就是因為她對皇家有功,為新君生下了大公主與二皇子鳳樟,也或者是因為新君當年做太子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廣納嬪妃,羅妃這種不知身份高低看不懂人臉色,只喜歡自說自話的側室尚未遇到東宮爭寵的好手就被已經被先帝給都關到冷宮去了,因此羅妃才能這麼十幾年下來,依舊是這樣一副比唐菀還愚蠢的脾氣。

唐菀都看得出太后臉色格外難看,可是羅妃卻彷彿看不到似的。

不過唐菀也明白羅妃為什麼對廣陵侯那麼不自在。

廣陵侯李穆就是當初被偷偷換進宮中,代替鳳樟在冷宮受苦,十幾年之中在冷宮長大的那位假皇子。

他被養育在冷宮之中,因羅妃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兒子,因此對他心生芥蒂,也對他生不出慈母之心,素來疏遠,這十幾年的冷宮生活,羅妃與李穆之間的母子之情就格外冷淡。更何況羅妃不喜假兒子,因此李穆算得上是被皇后娘娘一手撫養長大,自然與羅妃完全沒有什麼感情。

也正是因為母子之間親情疏遠,而且……李穆當年在冷宮又因一些事瘸了腿沒了前程,羅妃才會在新君登基之後迫不及待地希望各歸各位,叫鳳樟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

真假皇子之事鬧得滿城風雨。

羅妃本以為可以將假皇子李穆打回原形,叫他滾回李家去侍奉那位嚴厲的嫡母,然後從此與李穆大路朝天,再也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一個落魄的官宦子弟,又沒有功名,又瘸了一條腿,他和鳳樟不是雲泥之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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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皇子之後,那必然李穆與皇家再也沒有瓜葛了。

羅妃盤算得很美好,然而現實卻給了她巨大的打擊。

都說生恩不及養恩,這話反過來也差不多。

李穆襁褓時便留在東宮,陪伴著新君與皇后甚至太子度過了最艱難黑暗的一段歲月,這樣相互服侍,相互維護的親情是身在宮外太太平平的鳳樟永遠都趕不上的。

更何況李穆雖然不是皇家血脈,然而他到底叫了新君十幾年的父親,叫了皇后十幾年的母親,這樣看著他長大的情分是新君與皇后絕不可能割捨掉的。這世上又有幾個如羅妃一般享受了假兒子的風險和對她親兒子的救命之恩後,翻臉不認人的人呢?

而且唐菀也知道,李穆得到了宮中認可的原因是當真假皇子這件事鬧出去之後,他一聲不吭地離開。

他不去怨恨糾結自己無妄之災度過的那十幾年暗無天日的歲月和受到的傷痛,也不去怨恨羅妃對自己的翻臉無情,過河拆橋。

他一聲不吭地從宮中離開,除了給新君還有皇后磕了頭,之後就徑直回去了李家,沒有抱怨地代替喜極而泣忘記了一切只知道投奔宮中親人的鳳樟,承擔起了照顧自己嫡母的責任。

這樣的做法,對比了鳳樟頭也不回,忘情地離開李家忘記了嫡母的養育之恩,之後又公然退親拋棄貧賤時沒有嫌棄他的未婚妻子的行為,自然在皇家人的眼中都是有一桿秤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新君也認為無論皇子到底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可是就算是真假皇子這件事的確屬實,可李穆頂替二皇子,令二皇子平安長大,這對皇家就是大功一件。

因此,當京都穩定一些之後,李穆被封為廣陵侯,用以表彰他對皇家的忠義。

甚至新君在日後屢次對眾人說,李穆是二皇子的恩人。

上一世的時候。羅妃沒少看李穆不順眼。

甚至當李穆被封為廣陵侯之後,羅妃在宮中哭鬧了一場。

假皇子都封侯了,可是真皇子卻依舊只是一個白身皇子,爵位還沒影兒呢。

唐菀想到上一世二皇子始終是二皇子,不由抿了抿嘴角,偷偷看了廣陵侯李穆一眼,卻見他已經起身對羅妃說道,“見過羅妃娘娘。”

他的臉色有些陰鬱,叫唐菀想,那大抵是十幾年被困居冷宮,從小兒長大卻只能被困在巴掌大的地方因此養成的性子。雖然看起來陰鬱,不過唐菀卻知道廣陵侯並不是一個不好的性子,相反,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上一世的時候,唐菀母子承了廣陵侯很多的照顧。

不過可能是因為打小被幽禁,因此廣陵侯的性子有些古怪孤僻,所以上一世他才會推辭了許多次皇后娘娘說給他的親事。

到唐菀死去的時候,廣陵侯也依舊沒娶到媳婦兒。

然而雖然性子古怪些,唐菀卻知道李穆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在朝中輔佐太子的時候,為太子清除了許多次的危機,算得上是太子的臂膀,至少比只知道風花雪月的鳳樟要靠譜多了。

也正是因為太子更倚重廣陵侯,因此上一世羅妃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甚至還擔心過李穆會捲土重來,與鳳樟爭奪皇位。唐菀到底是剛剛重生,此刻看到羅妃對李穆的這份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一時心中感慨。

想到上一世鳳樟最後的樣子,她覺得羅妃還不如不要把鳳樟認回來呢。

至少李穆可比鳳樟正直孝順多了。

她心裡感慨的時候,羅妃已經勉強對十分守規矩挑不出錯兒的李穆笑了笑,之後彷彿唯恐太后對李穆更加關注,便笑著看向唐菀,之後眼前一亮問道,“太后娘娘今日身邊怎麼多出這樣一個美人兒來?”

無論怎樣,唐菀都是十分難得的美人,且因今日穿得素淨,她雖然纖細單薄,瞧著弱柳扶風的,卻憑空多出幾分安靜溫柔。珠玉一般的美人兒自然是叫羅妃另眼相看的,太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臉上帶著喜色的羅妃,便淡淡地說道,“這是唐家二姑娘。”

“唐家二姑娘?是哪個唐家?”羅妃覺得唐家耳熟,不由好奇地問道。

“長平侯府二姑娘。”

羅妃笑得無比殷勤的臉突然僵硬了。

長平侯府二姑娘,那不是之前被她兒子退了親的那個倒黴鬼麼?

她怎麼進宮了?難道是想告狀,還是想……

就在羅妃心神不定的時候,太后又施施然地給了她當頭一棒。

“也是我給清平郡王挑中的清平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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