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剛入冬沒多久,卻還是挺冷的,尤其是早上。

外頭的草葉上被打了一層白霜,霧濛濛的天,就這麼遠遠望去像是剛落了雪似的。

今年家裡只添置了新棉被,新衣服卻沒來得及做。

綏汐出門時候隨便披了件衣衫,儘管沒什麼棉花,卻也嚴實,足夠抵禦還未進入隆冬的寒氣。

“小沉,灶臺上有我煮好的粥和雞蛋,還有一點竹筍炒臘肉,中午餓了你就自己熱一熱 。”

儘管家裡並不怎麼富裕,可綏汐從來沒有在吃的方面委屈過綏沉。

她也算個成年人了,吃得不好無所謂能填飽肚子就成。可綏沉還在長身體,不能馬虎。

綏沉乖巧地點了點頭,將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嶄新的棉鞋墊放在了綏汐的鞋子裡。

“這是我幫王大娘幹掃院子得來的,想著天冷了,你穿著會暖和些。”

少女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綏沉便先回答了。

她將鋪好了鞋墊的鞋子穿在腳上,暖和柔軟,的確很舒服。

綏汐揹著個和她近乎等高的背簍子往山那邊走去,小少年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門口。

等到綏汐的身影在白霧之中隱去,他才默默地回到了灶臺前。

他墊著腳揭開了鍋蓋,盛了一碗白粥就著鹹菜吃了起來。

至於那顆剝了殼的雞蛋就在他手邊,可綏沉卻沒有動手拿起的打算。

山路崎嶇,尤其是霧氣還沒散去的時候,上山更得小心以免踩空摔了。

綏汐拿了根樹枝支撐著地面,一方面是探路,看看前頭有沒有什麼石子,另一方面是借力節省□□力。

山腰處的草藥大多都被採了個乾淨,只有上頭的還留著,鮮少有人上去。

從清晨霧起到晌午霧散,綏汐這才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腰上一些。

她的揹簍裡已經摘了淺淺的一層草藥,剩餘的得往山頂那兒去採。

現在陽光正盛,她走了這麼久也有些熱了。

綏汐揉了揉酸澀的小腿肚,然後找了一塊沒什麼青苔的石頭上坐下休息了一會兒。

“我真是太難了。”

“從高考煉獄之中出來的我竟只能淪落到摘草藥為生!像我這樣的棟樑之材難道只能一輩子待在這破村子裡,任憑一腔抱負也無處施展了嗎!”

每每休息或者發神的時候綏汐總會想下以前的事情,然後一臉悲憤的無病□□地拍拍自己的大腿。

當然,這樣的近似於發鬧騷的話她並不常說。

對於綏汐來說這並不是什麼低沉頹靡的表現,她每次這麼吐槽抱怨幾句之後心情會變好,也會更加釋然。

她是一個比起活在過去更看重當下的人。

在休息得差不多了準備起身繼續往山上走的時候,山腰側邊的一處矮樹叢裡傳來了細微的聲響。

比起踩斷樹枝的聲音要更輕,像是風吹樹葉,卻比這個要重。

如果硬要說的話,更像是呼吸。

稍顯粗重的呼吸。

綏汐眼眸閃了閃,準備起身的動作頓住。

按照那個矮樹的高度是不可能隱藏住熊的身形的,如果是老虎的話它的動作那般敏捷,這點兒距離應該早就撲過來了。

排除最危險的兩個情況之後,綏汐的身子稍微放鬆了些。

要上山頂得從那片矮樹叢穿過,綏汐想了想,手捏著一個火符小心翼翼地往那邊走去。

越靠近,那邊的聲響反而越小了。

她指尖微動,放下揹簍,伸手輕輕地撥開了樹叢。

綏汐以為自己會看到一條蛇或者是什麼兔子之類的。

卻不想那裡並沒有什麼小動物,而是一個人。

一個衣衫破爛,臉上還沾染著血跡的男子。

面容看不清楚,身材倒是頎長。

他還有意識,在綏汐靠近之前便刻意斂了氣息。

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麼能這樣自如的掩藏氣息,像是本能一般。

此時綏汐剛撥開樹叢,他長長的睫毛顫下。

黑色的眸子深邃如夜,他不能動,嗓子也疼暫時不能開口說話。

只這麼直勾勾地盯著綏汐看。

儘管瞧不見對方的樣貌,可綏汐不得不承認他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

丹鳳眼,眉梢微揚,看得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綏汐不是那麼沒腦子的人,不會以為對方是村子裡上山不慎受傷的村民。

她看不清楚男子的臉,卻看得到對方身上的綢緞製成的衣衫。

上頭被樹枝或者石子劃破了好些,還是透著如月華一般的輝澤。

怎麼看都不是他們這樣的山溝溝裡能有的。

一時之間兩人就這麼盯著對方,氣氛尷尬又莫名和諧。

男子是因為暫時說不了話,而綏汐是不知道說什麼。

半晌,綏汐眼眸轉了轉,視線落在了他身上的傷口處。

一襲白衣染血,如雪中紅梅。

“你還能站起來嗎?能站起來的話就隨我下山去醫治吧。”

男子沒回應綏汐,他還是和原先一樣直直地盯著她。

“……你不能說話?”

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之後這麼說道。

“那如果你不能說話就眨一下眼睛。”

男子聽懂了,然後眨了下眼。

綏汐覺得有些頭大,她皺了皺眉,看著渾身染著血躺在草葉上的男子。

既然看到了不可能不管,但是不能說話實在有點兒難溝通。

“這樣,我問你問題。是你就眨兩下眼,不是你就眨一下,成不?”

“你是不是不能動彈 ,站不起來?”

男子眼眸清透,看著少女清麗白皙的臉後。

小扇子般的睫毛動了下,然後眨了兩下。

綏汐感到很是無力,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坐下將竹揹簍裡的草藥倒了出來,挑了些用石子碾碎,然後細細地敷在了男子外露的傷口處。

“看來明日我還得再上山一趟了。”

她這麼低聲嘟囔著,對自己爬了半天得了這點兒草藥還沒來得及換米就用出去的事情很是無奈。

傷口敷著的草藥清清涼涼,男子覺得舒服了些。

他試探著想要掙扎著站起來的時候,一片陰影籠罩在了他的身上。

他掀了掀眼皮,抬眸看了過去。

綏汐身子是弱,但是力氣卻挺大。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將自己還沒穿到這具身體之前的大力技能帶了過來因此,一般的成年男子她都能抱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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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面色並不紅潤,帶著點兒病態的蒼白。

她低頭靠近的時候,他隱約能夠嗅到淺淡的草藥清香。

綏汐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對方的傷口,用力一個公主抱將其抱了起來。

然後,綏汐把他放進了揹簍裡背起,拄著樹枝往山下走去。

這揹簍雖然很大,可裝下一個成年男性還是有些勉強。

他上身從腦袋到肩膀的位置都被露了出來。

男子一愣,反應過來後想要從裡頭爬出來。

他怕自己太重壓壞綏汐。

“別亂動。”

他聽後一僵,而後蜷著身子抱著膝蓋,儘量將自己給塞進去。

不再亂動。

他意識到現在要是動的太厲害反而會讓綏汐一個不平衡,從山路上摔下去。

他就這麼乖順地在揹簍裡待著,看著少女纖細的身影。

綏汐的頭髮上沒什麼髮飾,可發色烏黑柔順,如綢緞一般。

男子腦子裡沒有什麼記憶,一片混沌。

他只直勾勾地盯著綏汐的頭髮,隨著她的動作。

有些頭髮散在一邊,隱約能夠瞧見少女白皙的脖頸。

“我可不是白救你啊,你到時候傷好了得幫我幹一週活才能走。也不是什麼重活,就劈劈柴燒燒水,偶爾上山幫忙採點草藥就成。”

“還有,我家裡有個弟弟,你如果被我發現欺負他的話我可饒不了你。”

綏汐有符紙在身,並不怎麼害怕對方欲行不軌。

她想好了,反正這條命也是她救的。如果自己救的是個壞傢伙,要對她做什麼壞事的話就用火符燒他。

或者讓鄰里幫忙,狠狠地揍他一頓再丟出村子也成。

綏汐自以為很有震懾力的這麼警告了對方一番。

然後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對方。

“同意的話就眨眼。”

兩人距離很近,近到男子連綏汐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陽光下顯得十分可愛。

他被綏汐這麼警告意味地瞪了一眼後這才反應過來。

然後緩緩的眨了兩下眼睛。

如蝴蝶振翅,靜謐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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