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變成了一個六歲大的小少年的這幾日, 給他造成了許多困擾。

倒也不是拿東西需要踮腳,或者取衣服不合身什麼的。

這些都沒什麼, 完全可以用術法解決。

給他帶來困擾的源頭, 不是這些身邊瑣碎小事。

而是眼前正一臉慈愛地撐著下巴注視著他的少女。

“怎麼了,小容予,是我渴了還是餓了?要不要我去給小廚房給你做點吃的?”

“……修者會辟穀, 不用吃東西的。”

“哦,是嗎?”

綏汐眨了眨眼睛, 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小糰子。

忍了好一會兒, 最後實在沒忍住, 伸手捏了捏他的面頰。

“那要不要出去玩玩呀?成天待在劍宗一定很悶吧,我帶你去山下轉悠轉悠好不好?”

“我……”

“聽說山下這幾日在放花燈,我一百年都沒去看看了,好想和小容予一起放花燈哦。”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放的又軟又柔, 清麗的臉上帶著期待的神情。

綏汐很少會和自己撒嬌, 至少在他身識迴歸的這幾年來。

她的重心一直都放在為自己早日凝神固體的事情上。

平日裡一有時間便去翻閱古籍, 採摘靈草和奪靈寶。

鮮少有像這幾日這般清閒寸步不離守著自己的時候。

更別提用這樣溫柔孩子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了。

容予嘆了口氣,抬起手用手背貼在她面頰處摩挲了一下。

少女的肌膚如玉細膩, 甚至在被自己碰觸的時候順著蹭了蹭。

像一隻毫無防備敞開肚皮,任由主人撫摸的小貓。

他瞧著輕笑了一聲。

“好。”

得了容予應允的綏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一高興便伸手將他一把抱了起來。

現在容予這個嬌小的身軀對她而言就像是羽毛般輕盈。

少女甚至把他高高舉了起來, 羞得他耳根都脖子都紅的厲害。

“你,你別鬧!快放我下來!”

“抱歉抱歉,你太可愛了。我這幾天總是忍不住把你當成小孩子對待。”

綏汐輕輕地將容予放了下來, 笑著湊過去親了親他的額頭。

“連氣息都是奶香奶香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容予眼眸閃了閃,唇微微往下抿著。

不過因為兩人現在身高差太大,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綏汐並沒有瞧見。

要是她這個時候瞧見了的話,一定會心下一悸。

不為別的。

這是容予心情不爽時候會習慣性做的一個動作,很細微的一個動作。

但是卻讓人脊背發涼。

“不是要去放花燈嗎?”

容予聲音溫和,聽不出和平常時候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他抬眸朝著綏汐勾了勾唇角,主動伸手牽住了她。

“走吧,一會兒去晚了就買不到喜歡的花燈了。”

青霄凌雲峰四周的村落和城池都受著他們的庇護,因此劍宗的修者一旦到了凡人的聚落一般很受禮遇。

不過綏汐覺著那樣實在太引人注目了,被周圍人一直盯著根本沒辦法好好享受遊玩的樂趣。

於是在下了山後,她把身上劍宗的服飾變換了下,換成了尋常衣衫。

“這幾日晚上人都特別多,你抓緊我別被擠走了。”

“阿汐。”

容予彎著眉眼對她笑了笑,但細看那笑意卻未抵達眼底。

“我不是小孩子。”

少女看著眼前只到自己腰間的容予,聽他這麼一字一句地給自己說話。

她實在很難把他和平日時候的樣子聯想在一起。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

那語氣帶著笑意和敷衍,怎麼聽也不像是真的把他的話聽進去的樣子。

凡間的東西也就那麼回事,綏汐這些年看的多了也膩了。

唯一不膩味的就是那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很是上頭。

她每一次下山時候都會買上一串嚐嚐,解解饞。

“容予,你要不要嘗一下?挺好吃的。”

綏汐買的時候問了容予要不要吃,他對這些甜的東西不怎麼感興趣。

但是她一個人吃著總覺得少點什麼,將冰糖葫蘆放到他嘴邊問道。

“不用了。”

“你不是說小孩子吃多了糖不好嗎?”

少女沒想到對方會用這個原因來搪塞自己,她笑得肚子疼。

“我跟你開玩笑呢,你怎麼還當真了?”

“再說了,你都一千多歲了,哪有你這麼老的小孩子。你當自己是老頑童嗎哈哈哈哈。”

“……”

綏汐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在作死的邊緣反覆橫跳。

之前別人往小了說還好,容予也就是稍微不爽而已,卻也並沒多計較。

可這個時候少女又毫無自知地戳著他年紀大的痛處說。

儘管修者壽命很長,但是一想到之前謝遠得知了自己的心魔至始至終都是綏汐一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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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不可謂不精彩。

當時謝遠從最開始的震驚,再到後頭的神情微妙,全然被他看在了眼裡。

那神情的意思他再清楚不過。

無非就是[明明我們都是單身狗,你卻揹著我先有了狗],和[千年鐵樹開了花,不知羞恥把徒弟勾搭]。

容予本就有些介懷自己比少女大整整一千歲有餘的事情。

別人調侃倒還好,聽聽不當回事就成。

可從綏汐口中說出來他怎麼聽怎麼心浮氣躁。

“……去買花燈吧。”

容予深吸了一口氣,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敗了少女的興致。

他鬆開了她的手,先一步往賣花燈的地方走去。

那邊賣的花燈樣式繁多,又靠著江邊位置。

裡頭的燈光綽約,映照在粼粼水光之中,在映著夜色朦朧。

和其他攤位一比,瞧著更加詩情畫意些。

容予一直都記得在自己初遇少女的時候,三月春暖桃花開。

秋林那裡也在放花燈,不過主要是為了迎春。

他當時答應過她,和她相遇的第一個春天會陪她放花燈祈願。

還許諾了會準備聘禮求娶她。

結果這兩個承諾他沒有一個兌現。

儘管因為不可抗力,他的神識被召了回去,失去了在凡塵的那段時間的記憶。

可容予一直心中有愧,將這件事放在心裡的。

他垂眸看著地上擺放著的花燈,基本上沒有留意其他的樣式。

低頭便將那盞琉璃花燈拿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選它。”

少女走過來見他選了這盞琉璃花燈,眼神柔和的像是潺潺溪水。

她伸手碰觸了下花燈冰涼的表面,長長的睫毛顫了下,唇角下意識上揚了些許。

“不過你送我的那盞我還放在房間裡呢,要不再選一盞別的?”

容予搖了搖頭。

“我這人一根筋,最初選的什麼便是什麼。”

“不會改,也不願改。”

少女一怔,瞧見容予眼眸裡柔和如春風的笑意。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說的不只是這盞琉璃花燈,還有眼前的人。

綏汐耳根一紅,抬起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

“……既然你喜歡,那就買它吧。”

放花燈的那條河是一條護城河,容予他們過去的時候人已經散了一些了。

但是要擠到最裡面還是得費些氣力。

好不容易進去了,可容予卻沒有忙著將發花燈放在懸浮在水面的燈座上。

他凝了道靈力,抬眸看了一眼綏汐。

“有什麼想要我寫的嗎?”

少女想了一下,發現自己還真什麼願望。

她想要的就在眼前,容予能夠重新回到她身邊,她已然覺得是上天的饋贈。

不敢再奢求其他。

“我暫時沒什麼心願,唯一的心願便是讓你早些凝神固體。這樣你也不用時常回劍身上待著了。”

容予似乎早就料到少女會這麼回答。

他指尖微動,輕輕在琉璃花燈的燈壁上寫了幾個字。

他的字跡瞧著便覺得心情平和。

綏汐垂眸看去,那燈面上只清晰地寫了自己的名字。

“……傻瓜。”

“哪有道侶放花燈只寫一個人的名字的?”

少女接過花燈,凝了靈力一筆一劃將容予的名字刻上。

他們的名字挨在一起,在燈光映照之下極為清晰。

他笑了笑,輕輕將花燈放在水面。

隨著其他各式的花燈一起,像是星河細碎一般,緩緩地往城外漂流著。

回去的時候綏汐吃了糖嘴裡有點兒渴,於是又去小酒館裡裝了一葫蘆清酒。

雖然比不得修者釀的,但是入口甘冽,也別有一番滋味。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面頰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了酡紅。

綏汐垂眸朝著容予笑了笑。

明月映著她的眉眼,好似畫卷一般美好。

容予抬眸看著她,眸子裡有什麼情緒晦暗。

“你低頭一下。”

綏汐頓了頓,而後蹲下來與容予平視。

他湊近輕輕嗅了嗅,少女的氣息溫熱,縈繞在他的鼻翼之間。

“是桃花釀。”

容予這麼說著,伸手勾住了綏汐的脖子。

稍一用力,便把微醺的少女往自己懷裡帶。

他一翻身,綏汐只覺天旋地動。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容予已經將她壓在了身。下。

夜色朦朧,身下草葉鬆軟。

空氣裡還帶著酒香和容予身上淡淡的雪松清冽味道。

“怎麼了?想嚐嚐?”

少女眯了眯眼睛,她一隻手輕輕環住了他的脖子。

另一只手點了點自己的紅唇。

“小孩子不能喝酒……”

“不過你可以嚐嚐這裡。”

容予掐著少女的腰肢,鴉青色的頭髮在夜色之中慢慢變成。

青澀的面容也逐漸變得輪廓分明。

在感覺到了身上重量變化後,綏汐一愣,抬眸看過去的時候酒也醒了大半。

“你,你不是說還要幾日嗎?”

“小孩子說的話怎麼能當真呢?”

容予聲音喑啞,低頭將薄唇輕輕印在了她的唇角。

“你說是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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