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扶桑在哪兒沒人知道。

綏汐也只是大概能夠確定它在東方極遠的海域之上。

在離開魔界之前,綏汐查閱了古籍上所有能找到的記載。

心裡有數了之後, 這才去找了容予。

“容予, 我們可能要走很長一段路。”

斬魔劍一日千里,但是扶桑神樹太遠了。

繞是息風也不能一日之內就到達。

“這是赤火蓮。你受傷了,我怕他們發現你。”

這朵赤火蓮是息風當時從白羽然體內引生生出來的。

她想著容予要以如今這樣虛弱的狀態跟著自己出魔界, 這才將赤火蓮取了出來。

“我這就將赤火蓮引到你的體內,這樣只要你不運轉魔氣, 他們便發現不了你了。”

容予長長的睫毛顫了下, 他看著少女掌心那朵赤色火蓮。

殷紅的火焰將他蒼白的面色襯得有了點兒血色。

“你想的真周到。”

他唇角勾起, 笑的時候讓綏汐看著很不好受。

“……這有什麼周到不周到的。”

少女這麼悶悶地說著,對於容予的誇讚一點兒也高興。

“對了,我們走的時候要不要叫上黑燁和我們一起?”

“不了,他留在魔界守著吧。”

容予起身穿好外衫。

他現在已經能夠下地了, 沒有最開始被斬魔劍刺中的時候那般嚴重。

只是還是不能太大動作, 不然牽扯了傷口又會加重傷勢。

讓好不容易癒合了一點兒的傷口更加嚴重。

“再睡, 他一跟著,外面的人想不知道我們離開了魔界都難。”

綏汐頓了頓。

她順著容予的話去想, 發現的確是這麼回事。

“那好,就我們兩個人。”

“我們一起。”

少女這話不知道哪裡愉悅到了容予,他的眸子柔和了許多。

容予的薄唇微啟, 低聲重複了這句話。

“好,我們一起。”

其實準確來說也不算是他們兩個,還有一把斬魔劍一併。

只是嚴格上看, 也的確是他們兩個人。

息風只能算是一把生了劍靈的劍而已。

如果只是這樣的寬度,息風很難承載兩個人。

好在他能夠任意變換,變寬了自然能夠承載綏汐和容予兩個人。

修者不用吃喝,一路上息風都不用停歇。

從白晝到黑夜,一直往最東方的那片海域過去。

容予本來就受了傷,魔界的魔氣濃郁,還能稍微滋養他的靈脈。

可一旦離了魔界,在外頭稀薄的靈氣之中,他整個人都沒什麼氣力。

一路上都昏昏欲睡地靠在綏汐的肩膀上。

綏汐看他這副樣子實在是擔心,時不時的將手指伸到他的鼻翼之下去探他的鼻息。

要不是呼吸還在。

這懷裡的青年身體冰涼,她可能都以為容予儼然沒了氣息。

“容予,你還好嗎?”

少女聲音很輕,輕到像是拂面而過的風。

“如果挨不住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休養一段時間……”

綏汐的話還沒有說完,容予抬起手覆在了她的唇上。

“不用了,我沒事。”

他的眸子依舊是那般瑰麗的紅,不過比起之前在魔界時候要顯得柔和許多。

“我好像還從來沒有和你一起看過日出。”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過往和綏汐朝夕相處的那十年。

“劍宗的霧氣太重,就算清晨起來看也瞧不真切。”

青霄凌雲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因為靈力過於濃郁,而導致周圍大多數都被覆蓋著。

那白霧藹藹,看著是霧,卻也是混著靈力所凝成的。

綏汐也順著容予的話想了一轉,發現在自己的記憶裡似乎只有夕陽和清晨敲碎薄雲的晨鐘。

日出什麼的的確是沒怎麼瞧見過。

“沒事,我們這一次去最東方看。”

“就在神樹扶桑下面。”

少女彎著眉眼笑著對容予說道。

“然後等治好了你的傷後,只要你想,我們可以天天去看。”

魔修大多都畏懼日光,晝伏夜出。

不過黑燁曾經說過,容予和其他打賭魔修不同。

她想,不僅是日出。

春花秋月,只要容予想看,她便帶他去。

少女的想法一向簡單純粹,不夾雜任何旖旎情緒。

因為她認定了容予。

她想著,容予替她受了那麼多苦,遭了那麼多罪。

她不是什麼元嬰化神期的大能,不過許諾陪伴著容予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情。

想到這裡,綏汐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麼也不能為容予做。

她也挺慶幸的,無所不能的羽化修者至少是需要她的。

“容予,等回去時候,我們先不回魔界可以嗎?”

青年一愣,抬眸看向少女。

綏汐抬起手撓了撓面頰,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朝著他笑了。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和我結緣三生嗎?”

“到時候我們先去三生石結緣。”

容予瞳孔一縮,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可半晌,他都沒辦法開口。

“怎麼了?你是不是覺得太突然了?”

綏汐見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般歡喜,她有點兒不確定地試探著問了一句。

“是不是你沒準備好?”

“那,那之後你準備好了我們再……”

“好。”

容予輕聲這麼回應了少女。

那聲音實在是太輕了,比起剛才說話時候還要輕。

嘆息一般,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只是青年的眸子一直直勾勾地盯著綏汐,想要將眼前的少女烙印在靈魂裡一般。

可能是容予的視線太灼熱,綏汐被盯得不大自在。

“你別這麼看著我。”

少女伸手輕輕將手覆在了容予的眼睛上。

這才遮住了他灼灼的視線。

綏汐松了口氣,有些無奈。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從出了魔界時候心裡就悶得厲害。”

“感覺有什麼東西壓著,喘不過氣來。”

“而且一路上息風也不說句話,怪無聊的。”

其實準確來說,自容予提出去神樹扶桑那裡剔除身上的魔氣的時候。

息風就一直沉默不語。

“可能是他之前刺我那一劍用光了靈力,現在沒什麼氣力說話了。”

容予淡淡瞥了一眼身下的息風,他從雲霧繚繞之中穿過。

劍身似雪,凜冽而寒。

“……可能是吧。”

綏汐不喜歡他用這樣雲淡風輕的語氣說自己被刺的事,就好像這些傷痛和他沒什麼關係似的。

“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他們已經御劍飛了快兩日了。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邊是一片橘黃。

餘暉斜陽。倦鳥歸巢。

靜謐得讓綏汐都能清晰地聽到容予的心跳,還有清淺的呼吸。

“快到了。”

“過了今夜,我們就到了那片海域了。”

綏汐輕柔地將容予頰邊的頭髮拂開。

“剛好能夠趕上日出。”

懷裡的青年將頭埋在綏汐的頸窩,他長長的睫毛一直顫著。

綏汐覺得有些癢,卻也忍耐著沒有推開對方。

“怎麼了?因為能看到日出所以這麼開心?”

像個小孩子一樣。

容予手緊緊攥著綏汐的衣袖。

他沒有說話,只是身子莫名顫抖得厲害。

少女一愣,以為他冷,連忙幫他攏了攏衣衫。

“夜裡是有點兒冷,我抱著給你暖暖。”

綏汐說著將容予抱的更緊些,她的手握住他的手。

然後放到唇邊幫他哈氣。

“這樣有好點兒了嗎?”

“……嗯。”

青年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

好像哭過了一般,喑啞又低沉。

綏汐也不知道在劍上坐了多久,等到長夜將盡的時候。

她們這才在月色朦朧之下瞧見了那一片海域。

還有海域之上那棵巨大的扶桑神樹。

那棵樹很高,參天一般。

葉子和根莖也很.粗很大。

與其說是樹,不如說是一片由它千萬根莖延伸成的島嶼。

月色碎銀一般撒在海面上,也將扶桑樹給籠罩著,成了一片淺淡光暈。

它的根莖蔓延到各處,好似一張巨大的網。

將附近的海域給一併籠住。

“好高。”

這是綏汐見到神樹扶桑的第一印象。

大約是夜晚時分,其他的都看不真切,只是瞧著巨大的黑乎乎的一團。

又高又大,讓人心生震撼。

綏汐將容予輕輕放在了那棵巨大的扶桑樹的樹下。

她也坐在一旁,調整了個姿勢讓他靠著舒服點。

“容予,我們到了。”

她摸了摸容予的面頰。

青年眼眸閃了閃,順著月色看向了東方。

“日出還要等半個時辰,不過很快的。”

“你如果困就再靠在我身上睡一會兒吧,等太陽出來了我叫你起來。”

容予沒有回應,只死死盯著海平面看。

殷紅的眸子在夜晚月光之下更加瑰麗,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格外的執著,即使身體很累,卻也沒有合上眼。

綏汐見他這般堅持,也不好說什麼。

只好在一旁陪著他一起等太陽昇起來。

半個時辰很短,也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

綏汐看著海面慢慢有光亮升起,等到她瞧清楚的時候,被這巨大的紅日給驚到了。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大的太陽。

準確來說是距離這麼近見過。

如果將平日在山上看見的太陽比作一個球,那麼眼前的太陽就像是一面可以十個人橫躺在上面的鼓。

太大了,大到綏汐覺得天地之間。

她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渺小得一如塵埃。

明亮的橘色光亮照亮了整片天地。

綏汐眯了眯眼睛,顯然不大適應這樣的強光。

懷裡的青年突然緊緊攥著綏汐的衣袖,唇齒之間溢位的呻.吟細碎。

他很痛苦,比斬魔劍刺入他的心臟時候還要痛苦百倍。

這是綏汐第一次聽到容予痛呼出聲。

哪怕再細微,再細碎,卻也讓她慌亂無措。

她看著容予手背青筋凸起,太陽穴位置也是。

他竭力忍耐著疼痛,不讓自己在綏汐面前顯得那般狼狽。

“容予,你別咬著舌頭了,疼就叫出來!你別忍著!”

綏汐瞧見容予唇被咬出了一排血珠,連忙用手掰開他的嘴。

“是不是這日光?我給你擋著,我給你擋著!”

她從未這般害怕過。

眼前的人明明的天地間唯一一個羽化之境的修者,如今卻這般虛弱如白紙。

“別,別哭……”

要不是容予這麼說了,綏汐都沒覺察到自己流眼淚了。

他想要伸手幫她擦拭下眼角的淚,但是他疼的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他在褪去他周身的魔氣。]

一直沒有說話的息風這個時候沉聲這般對綏汐說道。

“這就是之前你說的能夠褪去魔氣的辦法?你,你怎麼沒告訴我會這麼痛?”

少女見容予痛的又要咬自己,連忙將她的手給伸了過去。

他疼的沒有了意識,綏汐的手一伸過去,他便狠狠咬了下去。

綏汐疼的倒吸一口涼氣,但是比起此時青年所承受的,根本不及其萬分之一。

她也不知道被容予咬了多久。

直到太陽完全從海平面下升起來之後,容予身上的魔氣才全然褪去了乾淨。

他的眸子從殷紅流轉成了墨玉的色澤。

衣衫被汗濡溼,薄薄的衣料貼在容予的身上,勾勒出了他優美流暢的身體輪廓。

“容予……”

綏汐恍惚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下意識想要伸手去碰觸少女,垂眸看見了那處被自己咬得流血的手背。

容予沉默了一會兒,指尖微動,還是將她那處傷給治癒如初了。

“……我有那麼一瞬間,真的不想抹去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跡。”

他將少女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唇邊。

呼吸灼熱,身體也不再是那般冰涼。

綏汐沒有覺察到青年話語之中的沉鬱。

她感知到他身上已然沒了魔氣,連忙伸手環住他的脖子。

她湊過去主動親了下容予的唇角。

“你是不是已經沒事了?”

“身體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嗎?”

少女的語氣很是輕快,是真的高興。

她的眸子很亮,裡頭只清晰映照著容予一人。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綏汐殷紅的唇瓣,而後低頭輕啄。

“我沒事了,別擔心。”

容予說這話的時候眸色很沉,他的視線少有的帶著這般灼熱且重的侵略性。

呼吸也莫名加重了點兒。

“阿汐,我可以嗎……”

綏汐一愣,抬頭生生撞進了青年那雙充斥著慾望的眼眸。

她指尖微動,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個時候他應該能夠剋制吧。

畢竟魔氣褪去了,應該沒什麼事情了吧。

少女咽了咽口水,猶豫了一下。

而後微微頷首。

容予幾乎是在她同意的那一瞬便覆上了少女的兩片柔軟。

輾轉,吸.吮,交纏的氣息灼熱,像是滾燙的岩漿。

綏汐被容予壓在身下的時候,腦子是一片空白。

她感覺到綿密急切的吻,細碎落在自己身上。

好似一片片花瓣,帶著瀲灩的潤澤鋪天蓋地地襲來。

綏汐抬眸隱約能夠從青年鴉青色的髮間瞧見扶桑樹下的日光斑駁。

一層一層的浪朝著她推開,她像是浮萍在水面漂浮著。

只得緊緊拽住眼前的人,才能有依所。

綏汐恍惚之間似乎看到了花開在頭上。

灼灼桃花從含苞欲放,到被春風緩緩吹開。

風有時候夾著驟雨,急切地想要探進花兒的花蕊。

“嘀嗒”一聲,一滴晶瑩在身下芍藥綻開的同時,落在了綏汐的面頰。

容予的眼眶很紅,長長的睫毛有溼潤的水珠。

眉眼帶著饜足,然而更多的是無盡的悲慼。

他用一種綏汐不明白的眼神注視著她。

宛若死別生離。

日光正盛,一如白日焰火璀璨奪目。

綏汐張了張嘴想要問他為什麼要哭,但是嗓子因為哭喊而喑啞。

疼的說不出話來。

容予彎腰,伸手將她緊緊抱住。

這一次不帶任何情.欲,只是單純地想要將她深深嵌入懷中,直到骨髓與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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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林雪落梅林時,許諾與你共白首的人是我。”

“歷練無妄深海裡,渴求你回頭救贖的人是我。”

“金丹歷劫,替你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的也是我。”

“別忘了我。”

“阿汐,求你……”

“別忘了我。”

青年的身影在日光之中慢慢湮滅,隨風一般散開。

找不到絲毫蹤影。

綏汐怔然起身,她伸手試圖去碰觸 卻發現什麼也抓不住。

[神樹扶桑是能去魔氣,但也會將他的神識盡散。]

因為容予已經消失了,他的術法也沒了效力。

息風這才能將實情全然告訴給綏汐。

少女半晌都沒有回應,她覺得胸口疼的厲害。

張嘴想要說什麼,聲音還沒來得及發出,喉中一股腥甜湧了出來。

好像一切都回來了。

在極致的悲愴之中,她的一切喜怒哀樂都回來了。

綏汐說不出話來,眼淚一直不停地流。

她哭喊著,絕望地想要把所有的痛苦發洩出來。

可這一次那個她稍微皺眉就會心疼許久的人不在了。

她再如何聲嘶力竭也沒人輕聲安撫,擁她入懷。

作者有話要說:  是he!!!

師父沒狗帶!而且還有崽子呢。

看,七情六慾這不回來了嗎?[狗頭]

剩下番外大概兩萬字左右。感謝在2020-04-01 18:36:22~2020-04-05 01:29: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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