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 夜風清冷。

拂在少年臉上時候,如劍刃貼在面上一般冷冽。

然而更了冷冽的, 或許是綏沉的眉眼。

他順著剛才被魔獸追趕的反方向原路返回著, 快要到神識感知範圍的時候。

一抹黑色的身影阻擋了他的去路。

儘管綏沉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但是他卻一瞬間便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白羽然。”

少年手中的朔雪在月光下如冬雪落在上面一般,白晃晃的很是駭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

蒙著面紗的白羽然只淡淡瞥了一眼少年手中的劍。

“好巧, 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就碰面了。”

她彎著眉眼,可笑意卻沒有抵達眸子裡分毫。

顯然, 這並不是什麼巧合。

綏沉知道, 對方更是心知肚明。

“這裡就我們兩個人, 你這麼裝傻有意思嗎?”

綏沉薄唇微抿,聲音似這夜色沉鬱。

“我之前是看在長庚師兄的面子上答應做你的引薦人,怎麼也算是你欠了我一個人情。”

他說著,往白羽然那邊走了過去。

那把朔雪直直地指在了她的胸口位置, 抵在衣服上。

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夠刺進去。

“你就是這麼還我人情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還是笑, 面紗下的紅唇上揚著。

白羽然看著眼前的少年。

可能月色太朦朧了, 她隱約看見了顧長庚的影子。

“你敢再立誓說那群魔獸與你沒關係?!”

“我敢。”

白羽然說著,十分果斷毫不猶豫地當著綏沉的面立了誓。

這讓少年愕然了一瞬。

“……當真與你無關?”

他有些不確定了, 尤其是在瞧見白羽然立誓之後。

“當然。”

“你該不會是懷疑我是魔修吧?”

“但如果我是魔修我根本就進不了這不周山,而且你也用神識探過,我身上可沒有絲毫魔氣哦。”

正是因為這樣, 綏沉才很是困惑。

他的眉頭緊皺著,最後看著對方坦然的模樣,悶悶地將劍收了回來。

“希望是吧。”

他還是沒有完全相信, 但是卻找不到反駁白羽然的理由和證據。

綏沉剛上前準備繞開白羽然離開,然而她卻先一步伸手攔住了他。

“讓開。”

“你是要去找你阿姐對吧。”

雖然是疑問句,語氣卻很是篤定。

“……你知道她在哪裡?”

綏沉想著剛才對方是與他反方向過來的,沒準之前正巧和少女碰上過。

“大致上知道。”

白羽然微微頷首。

“我可以帶你過去,就當是還你做我引薦人帶我入不周山的人情吧。”

儘管他對白羽然並不信任,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正是黑夜。

是最危險時候。

比起綏汐的安危,少年決定選擇了放下些心裡對白羽然的排斥。

白羽然見他算是同意了,便引著他往另一邊過去。

“喂,我有個事情想問你。”

“既然你是為了顧長庚才入的不周山,你徑直去見他不就好了,幹什麼要和我們一同進來試煉?”

前面的少女聽後腳步一頓。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

“十年沒見,我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你想取了那山雨樓塔送給他?”

白羽然沒有說完,少年便猜中了後面的意思。

“那你別白費力氣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一身黑衣的白羽然。

“就算你拿到了,他應該也是不會收的。”

“你為什麼就這麼篤定?”

白羽然原本目的並不是在這山雨樓塔,剛才也只是想著會被問起而隨便找了個藉口敷衍過去。

她本沒有多在意,只是聽到綏沉這麼說了後反而心下不愉起來。

綏沉一點兒也不會察言觀色。

準確來說是對於他不怎麼喜歡的人,他總是這般心直口快,毫不留情。

他自動忽略了白羽然沉下來的情緒,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這有什麼難猜的。”

“畢竟再貴重的禮物,若是被不喜歡的人送了也是高興不起來的吧。”

綏沉沒有什麼惡意,只是覺著對方這麼執著糾纏下去根本沒什麼結果。

顧長庚不喜歡白羽然,他從之前與青年隨口提起她時候便覺察到了。

一直隱忍著想要帶他去魔窟把他困住的白羽然聽到對方這話後,她周身的魔氣再沒有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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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年話音剛落的時候,她猛地回頭看了過去。

綏沉瞧見後瞳孔一縮。

月色之下,黑夜籠罩之中。

少女那一雙瑰麗如寶石般的紅色眸子亮的出奇。

黑色的魔氣也生生纏繞上了他周身。

綏沉垂眸,瞧見了一隻黑色魔氣凝成的手。

正從下上來,最後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

普通魔氣還好,這萬魔之氣壓制著少年時候,他渾身上下都無力。

很是不舒服。

也不是不能掙脫,只是綏沉留意到了四周魔獸往這邊過來了。

貿然亂來反而會陷入死局,連全身而退的氣力都沒有。

他沒有動,只是冷冷注視著眼前的白羽然。

“原來如此。”

“從一開始你離了劍宗就不是因為什麼塵緣未斷,而是正邪殊途啊。”

……

眼前比綏汐要大個十倍的黑龍正在黑夜之中咧著嘴對著她笑著,看上去還算和藹溫和。

結果誰曾想對方一開口就是要她命。

好在他只是說了這麼句,並沒有立刻動手。

像是在打量著什麼有趣的事物一樣,他的視線一直直勾勾地落在少女身上。

綏汐摸不準他到底什麼想法,咽了咽口水沒敢亂動彈。

本就打不過他,這個距離更是難以逃脫。

還不如老實點,免得少遭點兒罪。

息風劍刃映著月的清冷,周身的寒氣讓風也凍結了一般。

那紫藤花沒有再隨風搖曳,凝在了半空。

黑燁瞥了一眼幾百年未見的息風。

“這劍你選的?”

明明剛才還說著要殺她的黑燁聲音低沉,開口這麼問道。

綏汐一愣,自然也留意到了息風隨時準備一劍砍過去。

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感在空氣中瀰漫。

[他暫時沒打算怎麼你。]

息風對殺氣的感知很敏銳,知道黑燁沒有動手的打算。

不過只是現在,之後他便不清楚了。

但這是一個爭取時間的機會。

一般品階越高的魔獸或者妖獸所在的地方,周圍的靈力也越濃郁。

[你先與他隨便聊幾句,儘量爭取點時間。]

[我將周圍這靈力給吸收了,到時候他若動手我便製造機會讓你先逃了再說。]

劍的強弱隨劍主。

儘管息風本身是仙劍,但是沒有足夠的靈力持續提供他也能耐不了多久。

綏汐不過是金丹修為,當年他與這黑龍對上時候他的劍主修為已至化神。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落到什麼好。

更何況現在這個情況了。

[不成,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我是世上唯一的斬魔劍,萬魔之尊都能砍的仙劍。

這黑龍再厲害也折斷不了我,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打不過黑燁是真。

黑燁傷不了他也是真。

對於少女的關心,息風心下還是挺受用的。

他不著痕跡的用劍氣安撫著她。

[倒是你若去了,我可就又要被關在劍冢裡百千年了。]

[還有,你上去若是實在對付不了那群魔獸,便撕了符紙瞬身出不周山。]

[試煉哪有狗命重要。]

看事這麼通透的劍的確少見。

這也是綏汐心中最優的打算。

想到這裡少女紅唇微抿,抬眸看著用爪子撥弄著紫藤花葉的黑燁。

黑燁注意到了她看過來的視線,紅色的眸子又落回了她身上。

“被嚇傻了?”

他一點兒也不在意剛才綏汐遲遲沒有回應,聲音懶懶地開了口。

“既然緩過來了,那回答我的問題唄。”

“這劍是你自己選的還是他強行認的主?”

“……他一劍穿心自己認的主。”

她這麼回答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不是,你怎麼知道他會強行認主?”

“哦,畢竟他就那麼兩三個劍主,次次都是一劍穿心。”

“我當你是個姑娘家會例外些,看來他倒是為了擇主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呢。”

[我不是我沒有!我.插.你已經很輕了,根本沒怎麼用力!]

“……”

我懷疑你在搞黃色,但是我沒有證據。

綏汐沉默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問題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情緒平和,沒有絲毫戾氣的黑燁。

她頓了頓,試探性的套話。

“你剛才說你要殺我,還說是受你主人的委託……”

“我這修為反正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你可以告訴我你主人是誰,我與她可有什麼仇怨嗎?”

“畢竟都要死了,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黑燁眼眸閃了閃,那麼只是那麼一瞬但是還是被綏汐給捕捉到了。

有戲。

她瞧著連忙再接再厲,繼續補充了一句。

“而且你剛剛問了我我也老實回答你了,那我問你一個應該不過分吧?”

少女問的小心翼翼,語氣也柔。

這讓一向吃軟不吃硬的黑燁很是受用。

他的爪子撓了撓尾巴。

黑燁猶豫了下,想著那小主人也沒說不讓告訴別人她的名字,便點頭同意了。

“你們應當認識,她之前好像在青霄凌雲待過一段時日。”

“白羽然,我先主的遺孤。”

其實他並不一定要聽從白羽然的話,畢竟與他有結了契約的是她老子,又不是她。

只是他收了她好些靈玉靈寶,拿人手短,幫人辦點事也是應該的。

而且黑龍只與魔尊結契,如今也就白羽然身上有著萬魔之氣。

日後早晚他會跟著她混,這才好離了這結界森嚴的不周山。

現在也算是提前替她效命。

“?!白羽然?!”

綏汐驚了,息風也驚了。

“我與她無冤無……不對,她是因為顧長庚想要殺了我?”

“我怎麼知道?她就讓我在你被那群魔獸給逼下來時候出來,把你困在這懸崖下邊。”

黑燁被問著很是不耐煩,它尖銳的爪子往綏汐那邊伸了過去。

“好了,你現在該明白的也該明白了。”

“是要我用爪子給你撕碎還是用尾巴把你打死?你選吧。”

[……這蠢貨。]

息風聽了他這麼說了一通後,反而沒有最開始時候那般緊張戒備了。

[厲害有什麼用?這黑龍一族基本上沒一個是有腦子的。]

綏汐見息風放鬆了下,身子再一次靠在了她的腿上。

她垂眸看了眼息風,而後這才直勾勾與黑燁的視線對上。

“那個,黑燁是吧。”

“我想你誤會你主人的意思了。”

少女儘量讓自己保持無害的模樣,唇角上揚著,看上去很是溫和。

“你主人讓你把我困在這裡,估計是有話要與我說。你若把我弄死了,我想她反倒是會怪罪你的。”

“不是。她說讓你一步也別想踏出去,這不就只有死人才能滿足這種要求嗎?”

魔獸的腦子,即使少有生了靈智的,也沒有人那麼靈光。

一根筋想事情,往往容易走進死衚衕裡出不去。

“……我現在這麼坐著也一步也踏不出去。”

黑燁看了下,發現對方的確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沒怎麼挪動過。

他甩了甩尾巴,地上的草葉也被揮了個滿天飛舞。

“成吧,那就等她一會兒回來確認了再動手也不遲。”

“不然出了錯她就要把給我的靈玉什麼拿回去了。”

“……”

你們的主僕情意依舊和上一代一樣塑膠啊。

解除了危機之後,綏汐卻心下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太容易說服了反而沒那麼真實。

“你是一直待在這裡的嗎?”

黑燁折了根樹枝剔著牙,聽到了綏汐的話後歪著頭看了過去。

“差不多。我前主去了之後我怕被正派給捉去剖了魔丹,便連夜趕回了不周山老巢待著了。”

“不過這裡安全是安全,就是有一點不好。”

“晉上那老東西一日不死,這結界就破不開。我們魔獸妖獸一旦進來了就出不去了。”

黑燁想到這裡有些不爽。

白羽然還太小了些,進這不周山都很是費勁兒,因此短則至少三百年他可能才能等到這小崽子成魔尊好來帶他出去。

所以他還要再這裡蹲上個兩三百年。

“煩死了,你會不會聊天?能不能找點兒高興的事情聊聊?”

剛才態度還算溫和的黑燁,因為這件事而一下子煩躁了起來。

看來這黑龍不是脾氣好,而是喜怒無常。

也很難伺候就對了。

綏汐嘴角抽了抽,瞧著對方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臉不爽的模樣。

她也不好作死繼續問這個事情。

“成,我換個問題問。”

“那她有沒有給你說她去哪兒了?這天都黑了怎麼還沒回來?”

黑燁順著少女的話仔細想了下,當時白羽然來找他的時候他正迷迷糊糊的要睡過去了。

對方說了什麼其實他也沒有聽進去多少。

他只記得白羽然扔給了他一大袋子靈玉寶石,然後囑託他到時候綏汐從懸崖上下來後便困住她不讓她離開。

至於去了哪裡……

“不知道。”

“……不知道你想這麼久?”

浪費了她這麼久的表情。

“她和她老子一個德行,幹什麼也不與我說,我知道個屁。”

黑燁自個兒還覺著委屈呢。

“各個都只把我當做個打架鬥毆的工具,一點兒都沒有龍權!”

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黑燁積攢了幾百年的不滿一下子噼裡啪啦全部爆發了出來。

“你說我們黑龍一族容易嗎?要出這不周山只有和魔尊結契,連選擇自己主人的權利都沒有!”

說到這裡他用豔羨的眼神看了一眼正悠閒靠在少女腿上的息風。

因為息風次次都是自己擇的主,自由度極高。

息風被黑燁這麼瞧著很是受用。

[嘖嘖嘖,這小老弟也太慘了。不僅沒腦子,還得被奴役。]

“……換個角度來看。”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魔修之中最厲害的便是魔尊了。你有個這麼厲害的主人,這不是挺好的嗎?”

綏汐試圖安撫著黑燁的情緒,聽說魔族,尤其龍族大多屬性是火。

她生怕他怒火一上來就噴一口火把自己給燒了。

“好個屁!他們再厲害有容予厲害,有容予好看?”

“要不是正邪不兩立,我前主去了之後我早就飛去青霄凌雲給他當舔狗了!還有那白虎崽子什麼事!”

“……你剛才好像一本正經的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綏汐現在算是深切明白了剛才息風與她說的話。

這黑龍本質上和她一個德行。

都是顏狗。

只是她只要長得好看,無論男女都可。

而這黑龍就比較危險了——他只喜歡美男。

他媽的人.獸真的要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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